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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双生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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菌油透镜首次揭露微观恶魔世界,傩师肉芝图展现禁忌人体奥秘,两份图谱摆在雍正案头,奏折朱批红亮耀眼;水云轩内苏琳正艰难翻译着科学与巫傩的禁忌知识,一名自称德妃侄女的少女带着神秘遗物突然造访,而当苏琳疲惫入睡,现代医院的景象与陌生的呼唤却闯入梦境:“晚晚,你还好吗...”
养心殿内,更漏声仿佛被无形的压力凝滞。胤禛的目光如同猝火的刀锋,反复刮过御案上那两份来自未知世界的图谱。
左边,苏琳的“菌油窥幽图”。桑皮纸上,靛青与朱砂勾勒出的微恶魔世界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球状、杆状、螺旋状怪物在山泉活水中游弋;浊水中依附腐物的狰狞形态;最令人脊背生寒的,是来自保罗脓液深处那些扭曲纠缠、标注着“脓中凶魔”的邪异存在。每一个细微的标注--“球菌可致痈疽”、“杆菌致痉直(破伤风)”、“脓中凶魔嗜血噬肉”--都像冰冷的针,刺穿着帝王固有的认知壁垒。
右边,是“鬼面傩师”临摹的“傩面图谱”。黑红线条描绘出骨骼、肌肉、血管的原始轮廓,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旁边,苏琳朱砂靛青的注释如在蒙昧的禁忌之门上凿开缝隙:“颈椎七节,叠垒如塔,伤之可瘫毙”、“大血脉(动脉)若破,血涌瞬亡”、“心尖藏左胸第五肋间,重击可停心脉”!尤其是那些被朱砂重点圈出的“死穴”注释,字字如玑,揭示着人体最脆弱的命门。
他提起朱笔,饱蘸浓稠如血的朱砂墨,在奏报上重重挥就:
关于菌油图谱:“此图乃洞见万病源流之钥,着苏琳详加辨类,究其习性,为将来‘克魔之药’立不世之基,菌油窥幽镜暂存水云轩,继续观察,祥录其变!待水晶透镜功成,严加比照,务求纤毫毕现,钦此!”
关于傩图肉芝:“傩师图谱所标人体要害,触目惊心,苏琳所注确系要害命门,着粘杆处甲等侍卫总教习,据此图密训‘锁喉’、‘断脉’、‘碎心’之术!图谱原本及注释誊本,封入养心殿密匣,非朕亲启,擅动者诛九族,邪物肉芝惑亲王、窥天机,罪同谋逆,着怡亲王胤祥,亲率粘杆处精锐,以玄铁重匣裹朱砂符咒,星夜押送入京,抵京后,直送钦天监地底寒玉密室,朕...将亲审此邪!押送人等,一体隔离,有异状者,格杀勿论!”
朱批落定,如同印烙在帝国最深的秘密之上。胤禛缓缓起身,踱至巨大的《皇舆全览图》前。泉州疫病的“微恶魔”,湘西惑心的“邪肉芝”,水云轩重那个正竭力沟通幽冥与现世的女人...帝国的版图上,无形的风暴正在汇聚,而他,是唯一手握罗盘的人。
水云轩后院的书房,烛火摇曳,映照着伏案的身影。苏琳几乎将脸埋进桑皮纸堆里,手腕悬酸,眼睫沉重。左边摊着那几张令人头皮发麻的傩面图谱临摹稿,右边是她自己绘制的细菌恐怖图鉴,中间摊开的《黄帝内经》像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朱砂笔和靛青墨在指尖轮换,她在进行一场旷古未有的翻译:
在傩图描绘清晰的天柱骨(颈椎)旁,她以朱砂小字力注:“此非天柱,乃颈骨七节,内藏髓道(椎管),上承头颅,外力猛击此处,轻则瘫痪,重则立毙!”笔锋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在傩师标注的“锁魂筋”(斜方肌群)轮廓旁,靛青墨写道:“此为大筋(肌肉),牵拉肩臂。;劳损则痛,断裂则废”又在图谱上一个被傩师用诡异符号标记、位于腋窝深处的隐秘点旁,她朱砂圈出,疾书:“腋下极泉,臂丛神经密布,锐器刺入或重击,整条手臂瞬间如遭雷击,丧失知觉及行动之力,此为擒拿锁臂之要害!”
【苏琳内心(吐槽与专注齐飞):这傩师怕不是个古代外科杀手,标记的全是吓死手的地方!什么“锁魂筋”,明明是臂丛神经阻滞点!】
怒光转向自己的细菌图。在那些拖着鞭毛疯狂旋转的“螺旋菌”旁,她补充靛青注:此菌多生于腐水及...人畜不洁之处!可致高热、黄疸、脏器出血(钩端螺旋体病)!接触疫水乃传播之途!”又在保罗脓液里那些最狰狞的脓中凶魔旁,朱砂加注:“此魔凶戾,疑似链球或葡球之极恶变种,其毒猛烈,可溶解血肉,侵蚀筋膜,寻常药物难近其身,保罗之败血高热,皆因其肆虐。”
【苏琳内心(压力山大):金葡萄?MASA(耐甲氧林金黄色葡萄球菌)雏形?没有抗生素,这就是黑白无常本尊啊!画出来都感觉它们在纸上对我狞笑...】
“姑娘,”芸香端着一碗温热的安神汤,声音带着心疼,“您都熬了两个时辰了,眼瞅着三更天了,歇歇吧?”
苏琳刚接过碗,粘杆处甲十三如影子般滑入,呈上一个扁平的紫檀木盒:“姑娘,王爷自湘西加急送回,言明此物需即刻交予姑娘,或与图谱所示要害关联。”盒内衬着明黄软缎,静静躺着一枚形状奇特的物件--非金非玉,色如凝固的积血,触手温润中带着一丝沉甸甸的凉意。它被精妙地雕琢成一枚长针形状,针尖部分却异常圆钝,针尾则膨大如一颗微缩的心脏,上面布满细弱蚊足的暗纹。
【甲十三补充】:“此乃清理钱有禄密室时,于暗格所得。王爷疑为...点穴打穴之秘器?”
苏琳指尖拂过那圆钝的针尖和心脏尾端的复杂纹路,一个名字电光火石般掠过脑海--“点脉锥”傩师口供中提到过此物!结合图谱上那些被朱砂圈出的神经丛集点...这根本不是什么点穴工具,这是一把精准打击神经系统、制造剧痛或麻痹的古代“神经阻滞器”!那心脏尾端的纹路,很可能是为了增强握持稳定和发力传导!
【苏琳内心(豁然开朗+吐槽):破案了,什么点穴神功,这傩师走的是古代精准神经打击路线!用这钝头锥子猛戳臂丛神经或者坐骨神经,效果绝对酸爽,难怪口供里说中者如遭雷噬,筋骨酥麻!这玩意比银针凶残一百倍】
她立刻在傩图腋下那个被朱砂圈出的臂丛要害旁,用最醒目的朱砂补上:“点脉锥最佳施术点!钝器重击此处,效果等同”
就在她落下最后一笔,精神因重大发现而高度亢奋又极度疲惫时,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骚动。小顺子急促地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姑娘,怡亲王府侧门外,有位姑娘求见,自称...乌雅氏,兰!说是...说是德妃娘娘的娘家侄女,有紧要遗物奉上!”
“德妃娘娘的侄女?乌雅兰?”苏琳一愣。德妃乌雅氏薨逝已有数月,此刻怎会有她的侄女深夜携遗物找来?粘杆处甲十三的眼神瞬间锐利似鹰隼,身形微微绷紧,无声地退入烛光阴影深处,气息收敛至极致。
【苏琳内心(警铃与好奇齐鸣):乌雅家的人?德妃刚去不久,这当口找上我这风口浪尖的小太医?遗物?烫手山芋还是...?甲十三这反应,粘杆处怕不是早就盯着乌雅家了?】
“请...请她到西厢茶室稍候,我即刻便来。”苏琳定了定神,将点脉锥小心放回盒中,又迅速将桌上摊开的傩师图谱和细菌图谱叠好,只留下《黄帝内经》做掩护。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脑子的细菌、神经和椎骨,整理了一下微皱的宫女服,走向气氛骤然变得微妙的前院。
西厢茶室只点了一盏纱灯,光线昏黄柔和。一位身着素雅月白旗装、外罩淡青色琵琶坎肩的少女安静地立在窗边。她身形纤细,面容清丽,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德妃年轻时的温婉轮廓,只是此刻笼着一层淡淡的哀戚与疲惫。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怀中紧抱着一个尺余长的、包裹在素锦中的狭长木匣。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目光清澈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落在苏琳身上。
“晚晚姑娘?”少女的声音清冷如泉,带着乌雅氏族特有的矜持,“深夜冒昧来访,实属无奈。我是乌雅兰,德妃娘娘是我姑母。”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见面礼。
苏琳连忙还礼:“兰姑娘不必多礼。不知姑娘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又言及德妃娘娘遗物...”她的目光落在那个素锦包裹的木匣上。
乌雅兰上前一步,将木匣轻轻放在茶桌上,素手揭开锦袱。露出一个紫檀木长匣,匣身没有任何纹饰,只在锁扣处贴着一张小小的、已经有些褪色的黄纸封条,眼中哀色更浓:“姑母缠绵病榻最后那几日,精神偶有清明时,曾召我入宫。她屏退左右,亲手将此匣交予我,言道...”她顿了顿,声音微哽,“若他日宫中遇一女子,能解肌理之惑,通生死之微,不拘一格...可将此物予她。此非珍宝,乃吾半生困囿之惑,或为其钥...”姑母言未尽,又陷入昏沉。待姑母薨逝,我料理完族中褚事,方听闻水云轩苏小晚之名...及姑娘近日所为。”
苏琳的心猛地一跳,解肌理之惑?通生死之微?德妃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预见到会有她这样的人出现?还留下了“困囿之惑”的钥匙?她看向乌雅兰:“娘娘她...可曾言明世何惑?”
乌雅兰摇头,葱白的手指指向封条上那几行字迹:“姑母只留下此封,说‘见此字迹,彼人自知’.”她的目光带着探究,深深看向苏琳,“我本将信将疑,直至听闻姑娘竟能借‘菌油’窥见水中无形之微虫,又能解湘西邪傩所绘之筋髓死□□...晚晚姑娘,你...便是姑母所言之人吗?”她的疑问背后,是巨大的困惑和一丝寻求答案的迫切。显然,她不完全理解德妃的遗言,但苏琳近期的惊世之举,让她看到了姑母预言实现的可能。
苏琳的目光紧紧锁住封条上的字迹。那字迹清雅中透着病弱之气,确实是女子手笔。内容却让她瞬间如遭雷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上面并非诗词,亦非谜语,而是几行极其精准、完全超出这个时代认知的解剖学拉丁文名词与简图!
“M.sternocleidomastoideus”(胸锁乳突肌)旁画着颈部侧面简图,标注了肌肉起止点。
“Plexus brachialis-Compressio”(臂丛神经-受压)旁是腋窝神经丛的示意图。甚至还有一行小字:“Vert.Cerv.VII-Fx.Risce”(第七颈椎-骨折风险)
【苏琳内心(掀起海啸):拉丁文,系统解剖学术语!德妃乌雅氏,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难道她也是...不!不可能,封条墨迹旧,笔触虚弱,是濒死之人所书,她从哪里接触到的?】
突然的震惊让她一时失语,脸色变幻不定。乌雅兰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剧烈的反应,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同频的震动:“姑娘识得此字?姑母所困之惑...究竟为何?”她清澈的眼中,困惑被一种奇异的、找到同类的光芒所取代。
“我...”苏琳喉咙发干,指尖冰凉。她能怎么说?告诉这位贵族少女,她敬爱的姑母在生命尽头留下的,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医学密码?这比菌油透镜下的细菌世界更令人惊骇!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感受到甲十三那无声的注视。
“兰姑娘,”苏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指了指那足以颠覆时代的拉丁文封条,“此物...所系之大,远超你我所能想。姑娘所留,恐非一物之惑,而是...一扇门。”她迎上乌雅兰寻求答案的目光,语气凝重如铁,“此匣暂存水云轩,万物对第三人提起其上字迹!待我...细思之后,再与姑娘详谈,可好?”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来面对这比邪异肉芝更匪夷所思的遗物。
乌雅兰凝视着苏琳眼中那深不见底的震惊与凝重,又看了看封条上字迹完全无法理解却让眼前女子瞬间失态的天书,缓缓点了点头。她眼中哀伤未褪,却燃气了一丝新的、鉴定的火焰:“好,此匣,便托付给姑娘。姑母之惑,亦是兰心中之结。我...等姑娘的消息。”她没有追问,这份克制与信任,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
送走心事重重的乌雅兰,苏琳抱着那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回到书房,好似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德妃遗物带来的冲击,彻底榨干了她最后一丝精力。她甚至来不及细想乌雅兰眼中那份奇异的共鸣,只觉头痛欲裂,眼皮重如千斤。她草草将木匣锁进自己床头的暗格,和那支点脉锥放在一起,然后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床铺上。
黑暗如同潮水般迅速淹没了意识。
......
没有紫禁城的红墙,没有草药的辛香。刺眼的白光晃动着,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地血腥味?耳边是持续不断地、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她茫然四顾,自己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手术服,站在一条明亮得刺眼的医院走廊里。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门突然打开,刺目的红光映出一个推着平车疾奔出来的医护身影。平车上的人盖着白布,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遥远、仿佛隔着厚重水幕、却又带着撕心裂肺般熟悉感的女声,陡然穿透了这片混乱的白光,狠狠撞进她的脑海:
“琳琳...你还好吗?”
“我很...想念你...”
“我在...河南...等你...”
声音哀戚、绝望,又饱含着无法言喻的深切思念,一遍遍回荡,像丝线,一圈圈缠绕着她的灵魂。
【苏琳(梦中惊悸):谁?!谁在叫我?河南?等我?妇幼心...妇幼心是谁?这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让人痛...】
“啊!”苏琳猛地从硬板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额头上全是冰冷的虚汗。窗外,水云轩的天际才刚刚透出一丝蟹壳青。那凄切的呼唤声似乎还在耳边萦绕不去,与梦中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带来一种时空错乱的窒息感。
她下意识地摸向床头的暗格,紫檀木匣冰冷的触感传来。德妃的拉丁文密码,乌雅兰寻求答案的眼睛,还有梦中那呼唤“琳琳”的陌生而熟悉的女声...层层叠叠的迷雾将她紧紧包裹。她喘息着,望向窗外渐亮的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到,自己不仅被困在三百年前的紫禁城,更被困在一张跨时空的巨大谜网中央。
而网的另一端,仿佛有人在彼岸,...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