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李遂时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乔年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胃里的绞痛一阵紧似一阵,但他却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带着说不尽的苍凉。

      他想起大学刚毕业那会儿,他胃病犯了,李遂时急得半夜跑遍半个城市给他买药。那时下着大雨,李遂时浑身湿透地敲开他的门,手里的药却一点没湿。他记得那双桃花眼里盛满的真切担忧,记得那人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他发烫的额头。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脚步声去而复返,比离去时更加急促。李遂时推开门,手里拿着胃药和水杯,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他看到蜷缩在地上的乔年,瞳孔猛地一缩,快步上前蹲下身。

      “先把药吃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试图扶起乔年。

      乔年猛地挥开他的手,药片散落一地。“滚开!”

      李遂时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乔年因疼痛而蜷缩的身体,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忽然,他一把将乔年打横抱起,不顾对方的挣扎,大步走向卧室。

      “放开我!李遂时你他妈放开!”乔年嘶吼着,拳头砸在李遂时的背上,却因为疼痛而失了力气。

      李遂时一言不发,轻轻将他放在床上,用身体压制住他的挣扎,重新拿来药和水,几乎是强硬地喂他服下。乔年挣扎不过,终于咽下了药片,却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床上喘着粗气。

      药效渐渐发作,胃部的绞痛慢慢缓解。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乔年不再嘶吼,所有撕心裂肺的言语似乎都已耗尽。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脱力地倒回床上,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他剩下的那只眼睛空洞地睁着,望向虚无的天花板,没有焦距,也没有光亮,仿佛一口干涸的枯井。额际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凌乱的鬓发,原本殷红的嘴唇此刻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只有细微的、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证明他还活着。

      李遂时站在原地,目光死死锁在乔年脆弱不堪的模样上。那股熟悉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暴戾与偏执骤然退潮,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刺痛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这种感觉陌生而汹涌,来势汹汹,名为——心疼。

      他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一步,先前所有的算计、伪装、强硬的占有欲,在这一刻乔年赤裸裸的痛苦面前,显得如此不堪和卑劣。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乔年冰凉脸颊时,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他连触碰的资格,似乎都失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乔年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每一声都像钝刀子割在李遂时的心口。

      他最终缓缓屈膝,半跪在床边,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迟疑和小心翼翼。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块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真丝手帕,那帕子上还带着他惯用的、冷冽的雪松香气,与他此刻眼底翻涌的滚烫情绪截然不同。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拭去乔年额角的冷汗。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片冰凉的皮肤,李遂时的心臟像是被那温度烫了一下,猛地一缩。

      乔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已经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包括他。

      这种彻底的忽视,比恨意滔天的指责更让李遂时恐慌。

      “乔年……”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看着我……”

      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声息,只有苍白的唇微微启合,像是在无声地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内部折磨。

      李遂时眼底的幽暗翻涌得更加剧烈,那片常年不化的冰封湖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崩塌。他抛弃了所有引以为傲的掌控感和上位者的姿态,几乎是卑微地,用掌心包裹住乔年搭在床沿的那只冰冷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他眼底汹涌的痛楚,“道歉很廉价,解释也很苍白。”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继续说出后面的话。

      “我不求你立刻原谅…只求你…别这样惩罚自己。”他的拇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乔年冰冷的手背,试图传递过去一丝暖意,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胃还疼得厉害吗?药…药效还没上来吗?”

      乔年依旧沉默着,但那空洞的眼底,似乎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漾开微不可察的涟漪。

      李遂时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他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将那只冰冷的手握得更紧,贴在自己同样冰冷的颊边。

      “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怎样都行。只是…别离开我的视线。”

      “乔年,”他最终近乎叹息般地,吐出那个深埋心底、带着铁锈般血腥气的承诺,“这一次,换我来求你。”

      李遂时在原地静立了许久,像一尊沉默的守护者,目光始终未曾从乔年苍白的睡颜上移开。直到确认那人呼吸变得绵长安稳,真正陷入沉睡,他才极轻极缓地起身,每一个动作都收敛着力道,生怕惊扰了这一室脆弱的宁静。

      他悄无声息的往外走。。指尖不知何时已夹上了一根细长的香烟,“咔哒”一声,幽蓝的火苗在昏暗的走廊窜起,短暂地照亮了他眼底深藏的疲惫与挣扎。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吸入肺腑,又被他缓慢地吐出,灰白的烟圈在空气中扭曲、扩散,如同他此刻理不清的心绪。

      路过酒柜时,他拿起了两瓶啤酒。

      他拎着酒,走上了深夜无人的江边。

      江风很大,带着潮湿的水汽和初秋的凉意,吹得他衬衫紧贴在身上,发丝凌乱。对岸的霓虹灯牌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上,被波浪撕扯成破碎的光斑,明明灭灭,如同他摇摆不定的内心。

      他倚着冰冷的防洪栏,撬开一瓶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落入胃中,却丝毫没能浇灭心口那团灼烧的火焰。另一瓶被他放在脚边,似乎只是在等待一个或许不会来的共饮之人。

      指尖的香烟燃尽,他随手弹入江中,那一点微弱的红光瞬间被黑暗吞没。他又点燃了一支,烟雾被江风吹得四散,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迅速掏出,屏幕亮起,却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系统推送。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烦躁和自我厌弃。

      他想起乔年睡梦中仍不自觉蹙起的眉头,想起那截细瘦手腕上依稀可见的旧痕新伤,想起自己那些脱口而出的、带着倒刺的伤人的话。悔意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对着滔滔江水,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沙哑而空洞。

      “李遂时……”他念着自己的名字,像是在嘲讽一个陌生人,“你他妈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又是一口冰啤酒下肚,冷意直冲头顶,却让思绪异常清醒。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用愤怒和冷漠掩盖的真相,此刻在江风的吹拂下无所遁形——他的恐惧,他的不安,他那份扭曲却真实、几乎将他逼疯的占有欲,以及……那从未熄灭,反而在失去的恐惧中愈演愈烈的爱。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