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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未完成的画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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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在画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宋稀雨坐在阳台的小桌前,手里握着一支铅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贺砚裴端着牛奶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她微微皱着眉,眼神空茫地盯着画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连他走近都没察觉。
“牛奶要凉了。”他把杯子放在她手边,声音放得很轻。
宋稀雨像是突然被惊醒,转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贺砚裴?”
“嗯,是我。”贺砚裴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画纸上——那是昨天从公园回来后,他找出来的空白画纸,边缘还带着崭新的折痕,“怎么不画?”
“我……”宋稀雨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颤抖,“我忘了怎么画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贺砚裴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没关系,我教你。”
他拿起另一支铅笔,放在她的手背上,带着她的手在纸上慢慢移动。笔尖划过纸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弧线,像湖面上的涟漪。
“你看,先画湖边的长椅,”他的声音贴在她耳边,温柔得像羽毛,“我们昨天坐过的那把,椅背上有个爱心。”
宋稀雨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带着自己的手移动。铅笔在纸上慢慢勾勒出长椅的轮廓,线条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然后画湖面,”贺砚裴继续引导她,“昨天的湖水很蓝,还有阳光洒在上面,像碎金子。”
笔尖向下移动,画出一道弯弯的曲线,代表湖水的边缘。宋稀雨的手指渐渐放松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僵硬,甚至开始主动跟着他的力道移动。
贺砚裴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突然想起大学时,她也是这样坐在画室里,专注地画着画,阳光落在她的画纸上,像现在一样温暖。
那时的她,眼里有光,笔下有梦。而现在,她连握笔都变得困难,连最简单的线条都要他帮忙才能画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接下来画……”贺砚裴的声音顿了顿,“画两个坐在长椅上的人,好不好?”
宋稀雨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好。”
贺砚裴带着她的手,在长椅上画出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坐着,一个靠在另一个的肩膀上,姿态亲昵,像极了昨天他们在公园时的样子。
画完最后一笔,贺砚裴松开手,看着那张简单的画稿,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宋稀雨也低下头,看着画纸上的两个小人,眼神里闪过一丝熟悉的光芒,却很快又被茫然取代。
“我好像……以前也画过这样的画。”她轻声说。
“嗯,”贺砚裴拿起牛奶,递到她嘴边,“你以前画过很多,都在你那个蓝色的画夹里。”
宋稀雨张开嘴,喝了一口牛奶,眼神依旧停留在画稿上:“那个画夹……在哪里?”
“在书房的柜子里,”贺砚裴回答,“等会儿我拿给你看。”
吃完早饭,贺砚裴果然去书房找出了那个蓝色的画夹。画夹的边缘有些磨损,是大学时他送给她的,上面还贴着一张小小的薄荷贴纸,边角已经微微卷起。
宋稀雨接过画夹,手指轻轻抚摸着贴纸,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她慢慢打开画夹,里面整齐地叠着一沓画纸,全是她以前的作品。
第一张画的是大学的画室,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画架上,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专注地画着画——那是贺砚裴偷偷画的她。
宋稀雨的手指停在画纸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恍惚:“这个女孩……是谁?”
“是你。”贺砚裴在她身边坐下,轻声解释,“大学时,你总在这个画室画画,我就偷偷画了下来。”
宋稀雨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疑惑:“我们……以前是同学?”
“是,”贺砚裴点点头,“我们在同一个美术学院,你学插画,我学建筑设计。”
宋稀雨低下头,继续翻看画夹。第二张画的是学校门口的小吃摊,冒着热气的关东煮,摊主慈祥的笑脸,还有两个并肩站着的年轻人,手里各拿着一串鱼丸——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小吃的场景。
“这个……”宋稀雨的手指在画纸上轻轻滑动,“是我们一起去吃的吗?”
“是,”贺砚裴的声音有些发哑,“那天你画完画,说想吃关东煮,我们就去了校门口的小摊,你吃了三串鱼丸,还说太烫了。”
宋稀雨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以前……很爱吃鱼丸吗?”
“嗯,”贺砚裴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既酸涩又庆幸,“你以前总说,鱼丸□□弹弹的,很好吃。”
宋稀雨继续往下翻,画夹里的每一张画,都记录着他们过去的点点滴滴——第一次约会的公园,第一次一起看的电影,第一次一起租的出租屋,第一次一起种的薄荷……
每一张画的角落,都有一个小小的签名:“稀雨”,旁边偶尔还会有一个更小的“砚裴”,是他偷偷加上去的。
翻到最后一页时,宋稀雨的动作突然停住了。那是一张未完成的画,画的是一栋带着大阳台的房子,阳台上种满了薄荷,一个男人正站在阳台上等什么人,画面的另一半却是空白的。
“这栋房子……”宋稀雨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画的?”
“是你画的,”贺砚裴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说,以后我们要有一栋这样的房子,阳台要很大,种满薄荷,还要有一个能看到湖的窗户。”
宋稀雨低下头,看着画纸上的房子,手指轻轻抚摸着阳台上的薄荷,突然说:“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这栋房子了。”
贺砚裴的心脏猛地一跳:“你记得?”
“嗯,”宋稀雨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清明,“我想画这栋房子,画我们住在里面的样子,可我还没画完……就忘了怎么画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贺砚裴连忙拿出纸巾,替她擦掉眼泪,轻轻抱住她:“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画,什么时候想画了,我们就画一点。”
宋稀雨靠在他怀里,肩膀轻轻颤抖着:“我怕……我怕永远都画不完了。”
“不会的,”贺砚裴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坚定,“我们有很多时间,一定能画完的。”
他知道这是安慰她的话,也是安慰自己的话。他不知道她的病情会如何发展,不知道她还能记得这些记忆多久,可他愿意抱着这份希望,陪着她一点点完成这幅未完成的画。
中午,林薇来了。她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她妈妈熬的鸡汤,说是给宋稀雨补身体的。看到宋稀雨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画夹,林薇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稀雨,你在看以前的画啊?”
宋稀雨抬起头,看到林薇,眼神里带着一丝熟悉,却还是问:“你是谁?”
林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温柔:“我是林薇,你的闺蜜啊,我们以前总一起逛街、一起吃火锅。”
宋稀雨低下头,看着画夹里的一张画——那是她和林薇一起在火锅店的合影,两个人举着杯子,笑得一脸灿烂。她的手指在画纸上轻轻滑动,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薇薇?”
“哎!”林薇连忙应着,眼眶瞬间红了,“我在呢,稀雨。”
“你怎么来了?”宋稀雨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却没有了之前的警惕。
“我来给你送鸡汤,”林薇打开保温桶,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弥漫开来,“我妈妈熬的,说对你身体好。”
宋稀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贺砚裴连忙接过保温桶,盛了一碗鸡汤,递到她面前:“趁热喝吧,很好喝的。”
宋稀雨接过碗,小口地喝着鸡汤。鸡汤很鲜,带着淡淡的药材味,是她以前很喜欢的味道。喝着喝着,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恍惚,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好像……以前也喝过这个味道的鸡汤。”她轻声说。
“嗯,”林薇在她身边坐下,温柔地说,“你以前生病的时候,我妈妈也给你熬过,你还说比医院的好喝多了。”
宋稀雨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是吗?我都忘了。”
“没关系,”林薇笑着说,“以后我经常给你送,你慢慢就记起来了。”
吃完午饭,林薇帮着贺砚裴收拾了碗筷,又陪宋稀雨聊了会儿天。宋稀雨的状态还算稳定,虽然偶尔会忘记一些事情,但大多时候都能顺着林薇的话接下去,甚至还能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
林薇走的时候,悄悄拉着贺砚裴到门口,小声说:“医生说的复查,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去?”
贺砚裴的眼神暗了暗:“再等等吧,她现在状态还不错,我不想让她去医院。”
“可是砚裴,”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医生说她的病情可能会突然恶化,留在家里太危险了。”
“我知道,”贺砚裴叹了口气,“可我舍不得让她待在医院里,那里太冷清了。”
林薇看着他疲惫的脸,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那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谢谢你,薇薇。”
送走林薇,贺砚裴回到客厅时,看到宋稀雨正坐在阳台的小桌前,拿着那支铅笔,在画纸上慢慢画着什么。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像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格外温柔。
他轻轻走过去,没有打扰她,只是在她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画画。
宋稀雨的动作很慢,手指偶尔会颤抖,画出来的线条也有些歪歪扭扭,但她却很认真,眼神专注地盯着画纸,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手中的画笔。
她在画那栋未完成的房子,在空白的地方画了一个小小的阳台,阳台上种着几株薄荷,还有一个小小的猫窝,里面躺着一只橘色的小猫——像极了年糕。
贺砚裴看着她笔下的画面,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知道,她可能明天就会忘记今天画过什么,可能后天就会忘记这栋房子的样子,可此刻,她的专注和认真,却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心里的黑暗。
“砚裴,”宋稀雨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看,我画了年糕。”
贺砚裴回过神,看着画纸上的小猫,笑着说:“画得很好,年糕看到一定会很开心。”
宋稀雨的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在画纸上画着。她又在房子的窗户边画了一个小小的花盆,里面种着一朵向日葵,花瓣朝着太阳的方向,充满了生机。
“我以前……很喜欢向日葵吗?”她突然问。
“嗯,”贺砚裴点点头,“你说向日葵永远朝着太阳,很勇敢,很温暖。”
宋稀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画着。阳光慢慢西斜,落在画纸上,给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傍晚的时候,宋稀雨终于停下了笔。她看着自己画的画,眼神里带着一丝满足,却又有些遗憾:“还是没画完……”
“没关系,”贺砚裴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明天再画,慢慢来。”
宋稀雨点了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声音很轻:“砚裴,我有点累了。”
“那我们去休息好不好?”
“嗯。”
贺砚裴扶着宋稀雨走进卧室,帮她盖好被子。她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像是做了个好梦。
贺砚裴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既温暖又酸涩。他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或许不会太久,她的病情随时可能恶化,她随时可能再次忘记他,忘记他们之间的一切。
可他不害怕。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只要他还能陪着她,就算每天都要重新认识一次,就算每天都要面对她的遗忘,他也愿意。
他拿出那个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翻开新的一页,写下:
“今日,稀雨翻看旧画夹,想起部分往事,状态稳定。尝试画未完成的房子,画了阳台、薄荷和年糕,还画了向日葵。晚上睡得很安稳。”
写完,他合上本子,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本子上,给那个小小的“稀雨”签名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芒。
贺砚裴站起身,轻轻走出卧室,关好房门。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年糕蜷缩在沙发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他走到阳台,看着那片重新冒出的薄荷芽,月光落在嫩芽上,泛着淡淡的银光。他想起宋稀雨今天画的薄荷,想起她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或许他们的未来,并没有那么糟糕。
就算记忆会遗忘,就算时光会流逝,只要爱还在,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一定能一点点完成那幅未完成的画,一点点留住那些珍贵的时光。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薄荷的清香。贺砚裴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会陪着宋稀雨,继续画那栋未完成的房子,继续找回那些遗忘的记忆,继续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