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联结 ...
-
医务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维萨抬头望去，一身白大褂的兰斯走了进来。他的长发被简单地扎成了马尾，漫不经心地态度也端正了许多，竟然真的有几分白衣天使的味道。
可不知道为什么，维萨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糟糕。出门的时候还有心情留纸条，为什么现在却……？
发生了什么？维萨面不改色地放下游戏机，向兰斯投以疑问的眼神。
“呃，”兰斯脱下白大褂的动作一顿，“没什么，只是食堂的菜好难吃。”
兰斯不打算把霸凌的事情告诉维萨。此时的维萨不过也只是一个初中生，知晓这件事不过是徒增烦恼。虽然是孩子之间的事，但还是交给他这种多管闲事的大人来解决吧。
只是这样？维萨等了两秒却没有等到下文。按照兰斯的性格，应该说“食堂的菜也太难吃了！菜汤里漂浮着不明物体，食物也全都是一副缺斤少两的样子，吃这个早晚会把人吃死！”这样，才是他一贯会有的反应。
距离下课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而作为校医，兰斯可以更早前往食堂就餐。所以他至少离开了有一个小时，远远超出了食堂就餐的时间……他去做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既然兰斯不想说，维萨也不打算追问，而是问出了他另一个关心的问题：“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办公室啊，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呢。”兰斯笑了笑，接着不再开玩笑，而是解释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一个著名的说法，人需要通过工作来获得自身的价值，进而再由此感受到自身的存在——不工作便会死，虽然这免不了资本家的洗脑，但我本人能够认同其中的一部分的。”
维萨眨眨眼。
“人就像是不断发出声波的雷达，生活的每一个行为，都是向外界散发声波的过程。唯有这个声波撞击在物体上，反射回反馈后，人们才能从中感知到自己的位置。”兰斯东扯西扯地说着长篇大论。
以看似极为高深实则毫无信息的长篇大论，将听众拉入到自己的节奏里，使其逐渐忘记原本目的，正是兰斯的必杀技之一！
“所以这和你做校医有关系吗？”而维萨一针见血直击重点。
不被兰斯以这招转移注意力，也同样是维萨习得的技能之一！
“当然有关系！即使是我这么强大的人物，也依旧是需要反馈的。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有一天会成为孤岛迷失自我。我需要能带来反馈的工作，南部中学需要招新的校医，而正巧，我也有那么点医疗知识，那就来了呗。”兰斯双手插兜，脸上的笑容自得而臭屁。
摆出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以开玩笑的态度透露出经过精心粉饰后的消息，使听众即使怀疑自己有所隐瞒，也会下意识忽略透露出的消息的真实性，正是兰斯的必杀技之二！
两计连招之下，尚且年轻的维萨还是败下阵来。
反馈吗？人与人之间的联结构成了人的存在。就像母亲总是注视着自己一样，自己的眼中也会倒映出母亲的面容。如果失去了这些联结，人的心灵便迷失。
可是如果有人天生没有这些联结呢？维萨的思绪渐渐飘向远方。
砰——
卡尔幼小的身体如同破洞般的气球，一瞬间就被踹到了堆满酒瓶的角落当中，叮叮当当的玻璃撞击声不绝于耳。
喀、背后结结实实地撞击在墙上，卡尔连发出吃痛地声音都几乎做不到。
“f＊＊k！”没有看倒在角落里的孩子一眼，男人又猛灌了一大口啤酒。以前打这个孩子好歹还会发出声响，现在打起来已经什么声音也没有了。讨债鬼！只会像他妈妈一样浪费自己的钱！
整天就一言不发地杵在原地，怎么打都不会吭声，只会用他那个鬼魂一般的眼神盯着外界！这种小鬼，就连当沙包都做不到，而自己竟然还必须养着他！
呸！男人又喝完一罐啤酒，顺手就将酒瓶砸向角落。这个小鬼的硬着呢，绝对死不了。要是真被他砸死了也是省事。
卡尔·卡洛斯倒在酒瓶之中，一言不发。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他被酒瓶砸到了头，此时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他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而生理学上的父亲终日酗酒。每个月，那个男人都会将政府下发的失业补助全都花在买酒上，一旦他喝醉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恨意、爱意、愤怒、忮忌……此刻这个少年的脑海中除了这些情绪以外，还有着洪水似的疑惑。他尚未认识到这个世界全貌，于是只能不停不停地发问。无人会解答他的疑惑，他只能自己从狭窄而扭曲的世界中寻找答案。
人因何而来到这个世上？因何而活着？因何而前进？为什么正常的人们需要行走七八十年的距离，才能走到所有人类的终点——死亡。
为了受戒。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苦楚，卡尔近乎冷漠地想，他之所以会淹没在苦楚的海洋当中，便是为了受戒。如果说世上发生的一切都有其原因，那么一定是上辈子的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责，所以这一辈子的自己才会一出生便需要在刑罚之中活着。
也许世上存在最圣洁纯净的泉水，能够洗净他身上的罪孽，能结束自己的刑期……凌迟一般的、永无尽头的、酷刑。
可是还有一个办法。卡尔此时的眼神仿佛饥饿的雪原狼，饥肠辘辘地盯着那个男人一无所知的后颈。还有一个除了圣泉以外的别的办法。
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
了结他的生命，打开自己的枷锁……无论是去哪里，无论是做什么，只有这个血缘上的亲人、法律上的监护人死去，只有他滚烫而又猩红的鲜血，才能浇灌出真正的自由。杀了他！即使这会加重自己的罪孽……
罪孽。
卡尔缓缓闭上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