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油画 ...
-
看不见张宣的脸，单听他的低吼，也足以想象出他此时时刻的狰狞。起码在今天，077并不打算继续盘问，再逼下去，对面的人非得崩溃了不可。
他可不是心理变态，没有玩弄人心的癖好。
“我知道了。”，077按着沙发站起身，眼睛越过张宣的发顶望向窗外，好像这里发生的事情全部都与他无关。
“走了。”，077边说边向门口走去。
旁边被迫听了一个惊天八卦的学生看了眼张宣，然后跟着077一起出去了。
电梯里，相比几十分钟前的情形，现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倒显得过于安静，憋闷的空气压在两人心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个……”，犹豫了半天，女孩开口道：“您……以前认识张宣老师啊？”
077瞥了女生一眼，看着女生两手空空，笑道：“同学，你的作品没拿。”
“哦天呐！”，女生捂住嘴巴，十分懊恼道：“我现在回去。”电梯来到一楼，两人前后走出去。
“你先走吧，真是不好意思，打碎花瓶的事之后我会找机会和张老师解释的！”，女孩给077鞠了一躬，急切地想要离开这里，回去找画。
“奥好。”，077挑挑眉，嘴上答应。
可当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077却毫不犹豫地跟在女生后面走了进去。
“你……”女孩皱起眉头，电梯里诡异的灯光把她的脸照得有些变形。
077看着她纯洁无瑕的眼睛，依旧站在原地，轻轻开口道：“不是要去找张宣吗？”
找张宣，而不是找画。女孩的眉头因为惊吓一下子撑开，往后面退了一步，此时的077在她的眼里和杀人如麻的命案杀手差不多，甚至更恐怖，她怕下一秒自己就命丧黄泉了。
“你怎么知道？”，女孩撑着身后的扶手，面部僵硬，完全没有之前的活泼。
“知道什么？”，077移开视线，望着天花板上两人的倒影，思考着说道：“知道你勾结张宣？还是知道你是游戏玩家？”
女孩呼吸一滞，随着电梯的上升只觉得愈发缺氧。根据公约，游戏玩家事可以为了达成目标互相伤害的，伤害的程度趋于无限。只是这个目标，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解释。也就是说，在梦境里，玩家被规则允许，可以自相残杀。
况且这个游戏采用平分制度，一场梦境的积分是固定的，被系统判定为降低崩坏值的“主要贡献者”人数越多，平均每个人得到的积分越少。所以这个游戏不可能实现全服合作，比起伙伴，遇上的玩家更有可能是对手。
而她本人，明显已经和这场梦境有着极深的牵扯，面前这个男人已经猜出她是玩家，极有可能为了积分做出一些伤害她的举动。
看着女孩一脸戒备，077叹了口气，不准备为难她，轻笑道：“合作吗？”
女孩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珠上下移动，把077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松开了扶手说道：“我是019。”
077挑眉，意料之中的结果。答应合作，既可以帮助019摆脱现在可能会受到威胁的困境，又可以借助他“陈玉”的身份掌握更多的线索，一举两得，聪明人都不会放弃这次合作的机会。
毕竟陈玉在他哥哥的梦里太重要了。
“077，合作愉快。”
电梯门打开，077将目光投至门外，边走边问道：“你抓住张宣什么把柄了？”
“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019不答反问，可能是知道077暂时对她不会构成威胁，脸上完全没了惧意，甚至开始好奇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漏了馅儿。
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幽深的走廊里有些突兀，077把019拉进旁边的消防通道，黑暗中，开口说道：“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和你上楼找张宣了？”
“那么早就……”，019皱着眉，完全没有想到对面这个男人那么早就觉得自己有问题，“是我一开始撞到你的时候显得太刻意了吗？”，019反复回味起他们初遇的场景，试图找到让自己暴露的蛛丝马迹。
“这只是其中一点。”，077摇头，“最重要的是你的油画。”
消防通道里阴气太重，夹杂着腐烂潮湿的味道，压迫077的心脏，让他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哪怕一秒。
“是因为没干吗？”，019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空灵，像是鬼魂索命的余音，“那可能是你没常识误打误撞了吧，油画干掉需要很长时间。”
“是吗？”，077轻笑，指着自己的嘴角说道：“019小姐，你应该早就看见我了吧？而当时你在画画，对吧？”
019跟着对面男人的动作摸了一把自己的嘴角，颜料的质感立马越上指尖，原来证据就在她的脸上。
“我猜猜……”，077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还原事情的经过，“故事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你像往常一样恪尽职守地扮演一名勤奋努力的学生，思考着怎么才能从张宣那里挖出更多的东西，但是，就在这时，你突然发现‘陈玉’竟然活够来了，还明目张胆地走进美术学院。”
讲到这里，077话锋一转，反问道：“你应该是抓住张宣什么把柄了，对吧？”
没等019回答，077继续说道：“提前告诉他我‘复活’的人是你，告诉他我要找他的人也是你，没有问题，对吧？”
077冷静地陈述自己猜测到的东西，声音不大，但在狭窄静谧的通道里也足够让对面的人听清了。
视觉的削弱让人的其他感官无限放大，穿过空气，077的皮肤似乎能感知到对面人的惊恐。“别担心，系统没给我开外挂。”，他语气轻松，试图让019不那么紧张。
“你故意提起陈玉的画，应该是在暗示张宣”，077继续分析道：“这也间接让我断定张宣身上肯定有线索，我很想知道，当时你在向张宣传递什么信息，能让他瞬间变脸。”
阴影笼罩着077的身体，遮盖了他脸上大部分的表情，只有透过窗子上下来的那一点光能反照出他眼里的一丝星芒和微微勾起的嘴角，他个子不算很高，但此刻身上却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019看着眼前的人，心想就算不告诉077她手里的牌，对面这个男人早晚有一天，不对，应该不用一天时间，就能琢磨出来个七七八八，还不如此时此刻由她来告诉077，顺便还能卖他个人情。
019笑道:“不愧是你啊，全猜中了。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张宣的那幅作品，就是获得青树奖的那个，是陈玉画的。”
“就是那幅被你夸上天的《炫》？”，077开口问道，但比起询问，听上去更像是一种附和。
果然，019手里攥着的把柄077早就猜出来了。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演技真的很差？”，019有种被降维打击的错觉，身上疯狂生长出一种无力感，眼皮也跟着耷拉下来，十分挫败。
“还行吧。”，077挑眉，朝着019眨了眨眼，“那你还去拿你的画吗？”
“你明天确定不来了？”，019反问，如果明天还需要和张宣见面，那张画会是个不错的借口。
“你不怕他拿你的画去获奖？”，077声音懒懒的，打开消防通道的门，暖光洒在他的头发上，穿透了他明亮剔透的浅色眼珠，给他整个人蒙上一层柔和的滤镜。
“那很好啊，又多了一个把柄。”，019勾唇一笑，抢先一步出了门，朝身后挥了挥手，说道：“建议玩家去搜索一下陈玉那幅作品，提高一下审美，别再穿着一身亮蓝色出来炸街，说实话，比起你的脸，我先看到的是你的丑衣服。”
“噔噔噔——”，高跟鞋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077看了眼自己的衣服，默默掏出了手机，拨响了063的号码。
“对方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嘟——”，077狠狠按下挂断键，一脸不爽地走出了美术学院。
窗边，张宣默默注视着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铃—铃铃—铃—”，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张宣走到茶几前，接通了电话。
“现在他知道多少？”，电话里的人毫不客气地问道。
“你想告诉他的，他都知道了。”，张宣笑着，坐在沙发上，拿起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喝一饮而尽，悠闲惬意，单看他现在这种状态，任谁都不会想到他刚刚是那副惨状。
“他知道你抄袭了？”，那人像是故意提醒。
“八九不离十。”，张宣语气不善，明显被对面那人踩住了尾巴，“019应该告诉他了。”
“知道了，钱明天就会到你卡上，再见。”，没等他回复，电话便已经被挂断了。受伤的心灵被金钱狠狠抚慰，张宣躺在沙发上，看着眼底的贪婪倒映在自己的手机上，轻轻亲吻已经黑屏的手机屏幕，勾起唇角，低声说道：“谢谢你的馈赠，亲爱的063先生。”
077光明正大地翻出了温娅艺术学院的墙，找了个树荫站在下面等车。
“《炫》……”，077等着无聊，索性提高一下自己的审美，“4712年，一经发表，便斩获青树金奖……”
现在是4719年，也就是说这画是在七年前发表的。
077指尖迅速下滑，不想看见本该属于陈玉的褒奖，前方竟然被冠上张宣的大名。
凭什么？人好好活着的时候嫉妒他，霸凌他，欺辱他，把人逼出毛病，让他痛不欲生。现在好了，陈玉死了，他已经死了！凭什么霸凌者还在苟且偷生，凭什么让胆小的旁观者抢走他的作品！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神经病还他妈的是人吗？
“嘟—嘟嘟——”，出租车的喇叭声渐渐侵入077的耳膜，他才发现出租车已经停在旁边很长时间了。
夏日午后最是闷热，出租车里的凉意让077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他忽略帖子上方密密麻麻的华丽文案，直接翻到了藏在最下方的画作。
可笑，明明获奖的是画，在这篇帖子里，却只有最后这个小角落是真正属于《炫》的。
图片放大，裹着凉意直接冲进077的大脑，和独属于陈翰的玫瑰花海不一样，《炫》上的花朵明媚肆意，颜色用的娇艳却不奢靡，花朵本是易碎娇贵的软玉，但在陈玉这幅画上，却开得像正值壮年的青葱树苗，生机有力，尽情绽放。
美，和陈玉在陈家客厅墙上画得那片诡异伤感蓝色花海不同，但又很像。
077的脑海里再度浮现出卡车里的那张照片，包括清清楚楚地写在它后面的日期：4717年1月18日。
而那张照片里，陈翰和陈玉的背后，是一堵雪白的墙。
077退出界面，再次搜索起当年的车祸事件，再次阅读了一遍巨大标题下的第一句平平无奇的叙述：4717年1月19日，陈翰，陈玉在返家途中遭遇车祸。
既然是返家，又是在盘山公路，至少在十九号陈玉是不可能画画的，而且那片巨大无比却又细致入微的玫瑰花海，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
那么，那一整墙的画又是谁画的？
张宣在4712年获得青树奖，如果真如他所说，当年没有霸凌陈玉，他又凭什么有机会拿到陈玉的画？张姝给他的？张宣在这场霸凌里面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陈翰七年里真的没有发觉陈玉的画被偷了吗？
车里的冷气麻醉077的大脑，他觉得有些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