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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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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书房厚重的紫檀木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仿佛切断了与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室內只亮着一盏复古的黄铜绿罩台灯,光线被灯罩约束,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及其周围投下一圈温暖却有限的光晕,更衬得房间其他角落阴影幢幢,弥漫着旧书、雪茄和高级皮革混合的、沉重而威严的气息。
陆建国坐在书桌后宽大的高背皮椅里,身体微微陷入阴影,指尖夹着一支即将燃尽的雪茄,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却浑不在意。他穿着家居的深色羊绒衫,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商场的杀伐之气,但那双透过袅袅青烟望过来的眼睛,却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足以穿透灵魂的审视压力。
顾铭轩(陆嘉言)坐在他对面一张同样质地的皮椅上,背脊挺直,姿态看似放松,实则每一寸肌肉都保持着隐秘的警觉。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年轻侧脸的轮廓,也照亮了他放在膝上、微微蜷起的手指。他能感觉到陆建国的目光像无形的探针,在他身上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上扫描。晚宴上那只英国古代牧羊犬反常的低吠和溅落的红酒,像两根细小的刺,无声无息地扎进了陆建国多疑的心中。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建国开口,声音低沉温和,是标准的父亲关怀语气,但那双眼睛却没有丝毫暖意。
“还好,就是容易累,脑子有时候有点昏沉。”顾铭轩谨慎地回答,刻意让语气带上一丝病愈后的虚浮和懒散。
“嗯,刚恢复,不急。”陆建国点点头,像是随意地弹了弹烟灰,话题不着痕迹地一转,“说起来,你昏迷前那阵子,老是嚷嚷着要去北欧看极光,还缠着我问那种老式蒸汽轮船的航线,说要有仪式感。后来出了事,也就耽搁了。”
顾铭轩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猝然攥紧。来了。试探。他大脑飞速运转,调动着所有关于陆嘉言记忆的碎片。北欧极光?蒸汽轮船?陆嘉言的记忆里充斥着跑车的引擎声、派对的喧嚣和极限运动的刺激,对这些安静甚至怀旧的东西似乎毫无兴趣。
这是一个陷阱?还是陆建国记错了?或者……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父子间的暗语?
他看到陆建国的目光正看似无意地落在书桌一角的一个水晶烟灰缸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敲击的节奏……轻微,两快一慢,重复了一次。
电光火石间,一段极其模糊、几乎被当作无用垃圾信息的记忆碎片,从陆嘉言意识的深处浮起——似乎是很多年前,陆建国教年幼的陆嘉言玩的一种游戏,用敲击声代表字母,组合成简单的单词……
两快一慢……代表什么?
风险太大。猜错,就是万劫不复的怀疑。
冷汗几乎要渗出发根。顾铭轩强迫自己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茫然,仿佛在努力回忆:“北欧?蒸汽轮?爸,你是不是记错了?我好像……没太大印象了。那会儿光想着怎么说服您给我买那辆新出的限量版超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将原本放在膝上的右手抬起,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手指微微蜷曲,像是无意识地模仿了一下陆建国敲击桌面的动作,节奏却稍有不同——一快,一慢,一快。
然后,他顺势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带上几分自嘲和疲惫:“看来躺了五年,脑子真是睡糊涂了,好多事都记不清了。”
书房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只有雪茄细微的燃烧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
陆建国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目光在烟雾后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看着儿子脸上那真切无比的困惑和疲惫,又瞥了一眼他刚才无意识做出的、那个带有某种回应意味的敲击动作(一快一慢一快,那是很多年前,他们游戏里表示“明白”或“收到”的确认信号)。
紧绷的气氛似乎微妙地松动了一点点。
“可能吧,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陆建国忽然笑了笑,将那截过长的烟灰终于碾灭在水晶烟灰缸里,语气变得轻快了些,“忘了好,那些不着调的事,忘了就忘了。身体养好最重要。”
就在顾铭轩以为危机暂时解除,暗自松了半口气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管家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一杯清水和几份晚间送来的信件、报纸。他将水杯放在顾铭轩手边,又将信件报纸呈给陆建国。
陆建国接过,随意地翻看着。其中一份用牛皮纸信封装着的、没有任何署名的文件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拆开,抽出里面几页打印纸,快速浏览起来。
顾铭轩端起水杯,借喝水的动作掩饰着自己目光的快速扫视。他看不到文件内容,却能清晰地看到陆建国浏览文件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但那眼神深处,一抹极淡的、冰冷的锐光一闪而逝。
陆建国翻到最后一页,目光在末尾某处停顿了片刻。然后,他像是随手将那份文件合拢,压在了报纸下面,仿佛那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
但顾铭轩看得分明,在文件被合上的前一秒,陆建国的指尖在那份报告末尾的某个时间戳记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那似乎是一个日期,或者一个时间记录。
而几乎同时,陆建国抬起眼,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他,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进行某种比对。
管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重新只剩下父子二人。气氛却似乎比刚才更加凝滞,空气中漂浮着看不见的尘埃和猜忌。
陆建国身体向后靠进皮椅深处,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看起来像是闲聊般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对了,今天下午,你出去了?”
顾铭轩放下水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一响:“嗯,闷得慌,出去透了透气,随便开了两圈。”他给出一个符合陆嘉言人设的、漫无目的的回答。
“去了城西?”陆建国追问,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里。
城西?周若琪住的那个老旧小区,就在城西!
顾铭轩感觉自己的后颈汗毛瞬间立起。是巧合?还是那份报告……他强迫自己神色不变,甚至带上一丝被盘问的不耐烦:“没注意具体方向,就随便瞎开,绕到哪儿算哪儿。怎么了爸?”
陆建国沉默了几秒,手指轻轻摩挲着皮椅光滑的扶手,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
“没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那边路况复杂,老城区,监控死角多,不太安全。以后少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像是随口一提:
“听说那边今天下午,发生了起小车祸,还好没人受伤。”
话音落下,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顾铭轩,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温和的笑意:
“水凉了,让管家再给你换一杯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