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神话时代的遗迹（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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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Summary：非常偶然地，两小只与格拉提安皇帝相遇了。
在银河的历史中，格拉提安皇帝的旗舰“奥德修斯”最终与西泽尔·加尼美德上校的“海伯里安”一起，永沉星海。
狄奥多西走进皇帝的寝宫，发现里面是空的。床上，被褥凌乱，带着点温热，他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巡夜的守卫，值夜的仆人手里掌着的灯发出一团幽幽的黄色暖光，渗透进门缝，在寝宫湿冷的墙壁上打下一串长长的阴影。
一只金眼睛的灰猫站在地上，打量着他。
狄奥多西比了个“嘘”的手势。灰猫竖着尾巴尖，盘着身子，坐下。
他呼吸的声音有点大，额头上全是汗，却丝毫不感觉热。摸着墙壁，他看见了敞开着的半圆形阳台，宙斯城的夜风从外面灌入，窗帘翻飞；光辉的灯火点缀在幽深的夜晚城市中，此时的城市像一条流淌着的、泛着光泽的黑色大河。
他犹豫了一下，皇帝不在，或许他该放弃？或者在附近找找？然而皇帝的居所可不是旅游景点，这回被抓可就不能自称游客了。攀着阳台边的栏杆，他小心地爬了下去。山涧在凝着白霜的森林中穿过，山下是宙斯城繁华的中心。城市和原野往四周扩散开，更远处是浩渺的、深广的暗色大洋。狄奥多西瞥见一只守卫用的巡逻小战舰。他跑过去，对着表盘，输入指令。后座，一个声音叫住他，很友好，“你是新来的孩子么？哪个队的？”
狄奥多西手一抖，附着带子的表盘“啪”一下摔在地上。
“报告。第14编队。宫内后勤部。”
“唔，原来是后勤那边的。难怪我以前没见过呢。”
“你好，孩子，今天晚上我打算在宙斯城内逛逛，我手脚有点冷，身上没什么力气，你能帮我开战舰吗？我好久没能感受在天空中飞翔的滋味了。”年轻男人从后座探出半个身子，皎白的月光抚摸着他凝润如玉的肌肤，雪白的袍子从腰间垂下，对襟领口微微敞开着，他的双臂扶着门廊，仿佛一尊矗立着的古代英雄的雕像，小小的飞艇停泊站硬是被他撑出了凯旋门广场的风骨。他披着头巾，头发裹覆在纯白布料堆叠出的浅淡阴影中。
狄奥多西一愣。仔细看了看男人，眼睛是深棕色的；不是苍冰色。这人不是帝国皇帝。
他点头，“遵命。”
坐上战舰驾驶座。没问男人是谁，怕惹来怀疑。估计是哪位贵族老爷。他想。不过，这么年轻就病得这么重，挺可怜的。
他给男人倒了杯已经泡好的热红茶，一个很简单的动作，男人接过茶杯，杯子差点掉了。他的胳膊绵软得像腐烂的花茎。
狄奥多西只能半跪在地上，一勺一勺给男人喂水。
“谢谢你。”男人说自己六天多吃不下东西，把他家的小医生急死了；狄奥多西又给他削了一个苹果，男人很快就吃掉了。
狄奥多西发誓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主动照顾别人。他忍气吞声，说，“老爷您不用客气。”
“再帮我准备一条热敷的毛巾，可以吗？对，在我躺着的椅子后面，加几滴柠檬香油……”
狄奥多西告诉自己必须要忍耐。
格拉提安皇帝早就认出了狄奥多西。借着战舰前排的后视镜，他细细勾勒着少年的脸庞，少年的目光直视着前方黑黢黢的云海，澄明的光偶尔破开云雾，落在少年清俊的侧脸上，巡逻战舰的仪表盘显示着高度。少年微垂眼睫，手指拨弄操纵杆，默念着数字。他专注的样子很像一个人。不是自己。
格拉提安皇帝露出了微笑。
西泽尔的孩子。
他认真的样子真的好像好像西泽尔。
“好了。就在这儿停一会儿吧。”
年轻人打下了操纵杆。“您想逛夜市吗？”
狄奥多西有点不安，这里人太多了；虽然帝国普通民众当然不认识他，但万一有紧急情况，逃跑是个麻烦事；加上这儿还有不少警察巡逻队出没。
“是的。首都这块儿晚上最热闹了。白天热，大家不愿意出门。”
“你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喜欢买点什么，可以去看看。”
狄奥多西说自己没这爱好。
“书呢？你喜欢看书吗？哲学、数学一类的东西？或者生物、医学之类的？”
“我倒不爱看书。不过，我，我一个朋友很喜欢。”
“要不买点书给他带回去？”男人笑盈盈，清亮的大眼睛笑弯了。
“咦，对了，你们管后勤的是不是手头比较拮据？没关系。我可以借给你。下次你再来皇宫找我，把钱还上就行了。”
男人走在前面，纯白的袍子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他扯了扯包着头发的头巾，挡住额头，他走路的姿态矫健、沉稳，迈步收放间内敛着一种虔敬与高贵。他的装束在帝国大街上很常见，却仍在步出战舰的瞬间引来了整条大街几乎全部的目光。狄奥多西立马想躲，男人拉住了他的胳膊，“走。不用管他们。”
人群陆陆续续收回视线；但仍有人死死地盯着男人，神情恍惚，他们似乎看到了某种美得惊人的非凡之物，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格拉提安先陪狄奥多西在书摊逛了逛；狄奥多西缺乏基本常识，格拉提安对他解释一本描述两个男性间的爱情的小说和《论共和国》、《君主论》之类的书区别在哪。
“您的意思是，我朋友，这两类书他都爱看是吗？”
“我猜的。从你对他的描述来看。不过，送书是件挺没创意的事。”
狄奥多西在货架前挑了一会儿。猛然惊醒，回头，问，“您半夜出来只是为了这个？”
男人耸肩。“差不多吧。只是出来玩玩，不太考虑过目的。”
狄奥多西没买东西。空着手和男人走出了人多的城中心。他们来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茂密的人工绿植林填充着空间，头顶的天空是深蓝且透明的，隔着一层恒温幕墙，大厅内部维持着葱茸的生机，硕大的藤蔓枝条缠绕着埋在泥土里的刀剑、生锈的枪、墓碑和军服，一群又一群的蝴蝶在白色的探照灯下飞舞，偶尔停在一朵刚刚绽开的花瓣上；很奇怪的布景，这是一处银河帝国境内最有名的景点，“风沙与星海”，这里是一处博物馆，一处帝国和同盟交战年代的考古实物材料的贮藏室，一处坟冢，埋葬着过去的历史，旧人旧事。无数艘巨大的战舰在磁场的浮力下飘在半空中，战舰旁的铭牌上写着它们生前服役时的主人，有帝国将领，有同盟的，有的现在仍活着，大多数已经死了。
白色的壮丽影子笼罩在狄奥多西的视线中：“虚空女王”，奥德修斯。
格拉提安皇帝曾经征战星海、统一银河时驾驶的旗舰。
他不自觉地往那团耀眼的纯白光芒走去，格拉提安拦住他，轻声说，“嘿。小心。”
狄奥多西这才注意到还有一艘旗舰。海伯里安。神话中的北方巨人。它在大厅的阴影中无声地游戈，深灰色的金属外衣包裹着它，它来回漫游的样子让人想到大洋深处的鲸。海伯里安朝狄奥多西这边飘来，男人拉着他，海伯里安蹭着男孩的鼻尖飞过；纯白光芒中的奥德修斯似乎在向海伯里安招手，深灰色的同盟旗舰靠近，皇帝的座驾立刻愉快地散出白金色的光。
“这……”狄奥多西惊讶，“它们这是要□□吗？”
战舰□□能生出什么？很多很多只小战舰么？况且这两只都是航空母舰级的又没有公的怎么……不对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
“过去我们总是打仗。很多次，我提出和谈，不是和同盟谈，只是和他。和他一个人。我对他说，‘放弃吧！地球共和同盟的灭亡已是定局了。那样一个衰朽老迈的国家不值得你的忠诚！’但他每次都无视我的劝降信号。我以为他是怀疑我，怕中我的圈套，于是，我就把奥德修斯的设定稍微调整了一下，其他战舰进入奥德修斯的射程，主炮和所有辅助武器都会上膛，只有他的海伯里安不一样，奥德修斯监测到他的信号，立刻会，嗯，释放一些爱与和平的信息。”
狄奥多西看着眼前两座纠缠到一块儿的大家伙。奥德修斯和海伯里安正在光芒和阴影的交错中嬉戏，奥德修斯调整位面，进攻，海伯里安往后躲；被对方捉住后，海伯里安亲昵地蹭了蹭奥德修斯的身躯。狄奥多西看见格拉提安全身笼罩在光晕中，白袍男人痴痴地仰望着半空中漂浮、游动着的两只巨大的影子，仿佛他才是第一次见到它们的那个人。
直到很久以后，狄奥多西才会明白当时格拉提安的凝望有着怎样的意义，就像一个小小的男孩站在孤独的旷野上，他伸手，五指拢过头顶，让清澈茂盛的星光从手指的缝隙间落下，男孩向宇宙发出了呼喊。
但是宇宙回答他的只是恒久而深刻的寂静。
后来的史书记载，格拉提安皇帝死后，臣民们根据先帝写在第一条的遗诏，将两艘战舰，奥德修斯和海伯里安，放置到一处刚刚凝聚成形不久的星云中（帝国天文学家们预测，两亿年后这里将形成一座大质量的双子恒星系），奥德修斯启动自毁程序，像拥抱初恋情人一样急急奔向海伯里安，海伯里安关掉了防护网，顺从地接纳了奥德修斯；两艘巨型母舰对撞，碎片闪耀，永沉星海。
“我听我朋友说过，这两艘战舰的中枢指挥系统都输入了曾经驾驶者的个人信息，它们的气质都与主人很像。不过，现在的银河帝国已经不采用这种拟人仿生技术了。据说是为了提高算法和系统的运行效率。”
“同盟的西泽尔驾驶的是海伯里安，格拉提安皇帝驾驶的，正是这艘奥德修斯……”狄奥多西猛地打住了，“你……你为什么能修改奥德修斯的中枢系统？”
“不对，你、你难道是……”
“陛下——！皇帝陛下！”干部们的叫喊很大声。卡利古拉绷着脸，嘴唇紧闭，快步跟在小跑着、举着枪的情报局干部们后面。情报局局长比了个手势，博物馆所有的出入口立刻被封死了。
“陛下，您为何不告知属下，自行出宫呢？两个小时前，宫廷侍卫们通报您不知所踪，臣和臣的下属半夜在皇宫附近和宙斯城中四下寻找，甚至向全城居民发布了戒严令……”
“你的人不是早就把宙斯城戒严了吗？这种借口就不用再找了，卡利古拉。”
“陛下恕罪。”
“如你所见，朕没事。戒严令撤销，不要打扰到民众的生活。你的小把戏真的令朕很不愉快，请你稍微收敛一点，至少在朕死之前。还有，朕出宫游玩一夜，明早自会回去。”
“那么，请让臣的人跟随在陛下身旁，保护您的安全。”
“不必。很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小西，我们走吧。跟上我，不要掉队咯。”
卡利古拉阴着脸，“陛下，臣还有一事要禀报，情报局得知，一位名叫‘狄奥多西’的刺客已经潜入了宙斯城，意图行刺陛下，危害帝国安危。”
“哦，那你们快去追捕他吧。事涉我国国家安全，幸苦诸位了。”
狄奥多西感觉自己的头被压了下去，皇帝的大手摩挲在他的头顶，很温暖。之前他的手心明明很凉，他有点担心皇帝，微微抬头，斜瞅了一下，皇帝面容沉静，只是有点太苍白了。他的双颊很红。狄奥多西怀疑他又发烧了。皇帝的手掌用力，狄奥多西只能继续盯着地板。
“遵旨。陛下。但是，恕臣冒昧，您身边的这位年轻小伙子是谁呢？似乎面生得很。”
“后勤部新来的一个孩子。我很喜欢他，卡利古拉，你不该破坏朕游玩的兴致。”
“好吧。”卡利古拉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些微的嘲讽，问，“我可以知道他的名字吗？陛下。”
挺胸、枪别在身后，已经在两旁列好队恭送皇帝陛下离开的士兵们目视正前方。
“涅墨西斯。他叫涅墨西斯。”
“臣了解了。多谢陛下。这男孩竟有一个复仇女神的名字呢。”
格拉提安沉默。狄奥多西感到皇帝抚摸在他头顶的掌心渗出了汗水，汗水似乎是冰冷的。皇帝忽然推了推狄奥多西，他不明白皇帝什么意思，于是他呆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干部们整齐锃亮的枪杆一排连一排，枪口朝着天上。他们的军靴上别着沉重的金属扣。卡利古拉在皇帝经过他身边时，略略朝后退了一步，一条窄道空了出来。他恭敬地朝皇帝鞠躬。
狄奥多西感觉皇帝的手开始颤抖。忽然，格拉提安揽住他的肩膀，做出保护的姿态。
“小西？小西——小西是你吗？”叶晚舟朝这边狂奔。
就在这个瞬间，警铃大作，宙斯城醒来了。
男孩在皇帝面前急刹车，看了看白袍男人，谁啊？不认识。他飞速挪开目光，看向白袍男人怀中的人，说，“后面，后面有一大群人追着我。小西太好了，我总算找到你了，我们快跑、快跑……”
叶晚舟手里捏着捡来的电击棍，不会用，只是做做样子的。“小西？你怎么不说话，走啊！”
他使劲儿拽男孩，男孩不动。
“抱歉，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叶晚舟惨叫，“小西，小西是我啊？这里灯光不好吗？你看看我的脸，是我，是叶晚舟啊！”叶晚舟打着亮堂堂的手电筒，光柱在狄奥多西面前晃了又晃。过了很久，他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狄奥多西始终面无表情。“呃，这是怎……”
“开枪——！！”
“卡利古拉，你怎么敢？！”皇帝猛地把狄奥多西推到后面去，另一只手搂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叶晚舟，叶晚舟牙齿咯咯作响，他听见无数尖锐呼啸的子弹从耳旁飞过。对面两排干部的枪口不断喷吐火舌。白袍男人死命拽着两个男孩往后退。
“朕命令你们停手！听见没有？”
“格拉提安陛下，”卡利古拉一个字一个字咬着说，“您身为帝国的皇帝，竟然包庇罪犯，实在有辱我帝国的体面。如果您非要和那刺客厮混，那属下只能秉公办事了。”
“好啊。你是要连朕都一块儿杀了是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陛下。”
情报局局长挥手，干部们边开枪，边冲过来。
狄奥多西大喊，“皇帝陛下，让一让！”
“什么？”皇帝没太反应过来。
狄奥多西流畅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口香糖大小的金属片，抛掷。卡利古拉的脸色骤然一变，“等等，不要开枪！停止射击、停止！”
但是晚了，两枚金属子弹擦过空气，口香糖形状的东西迅速瓦解，逸散出灰蒙蒙的小颗粒，子弹擦过，小颗粒立刻燃烧，火光一闪，剧烈的爆炸蔓延开。小颗粒弥漫到哪里，哪里的空气便绽开一连串灼目的爆炸。
狄奥多西满意，“不错。不枉我蹭了一个学年的化学课。实验室里果然有不少好宝贝！”
他推着格拉提安和叶晚舟往外走，“我们走了！叶！”浓雾中发现皇帝晕倒了。
“哎，这也太脆弱了吧？这是什么帝国娇花啊！”狄奥多西无语了。
旁边，叶晚舟喜极而泣，因为刚才狄奥多西喊了他名字。
有干部继续举枪瞄准，火力仍然很足。“哒哒哒”紧咬着逃窜三人的脚后跟，火星飞溅，有潜伏的狙击手致电情报局局长，“阁下，是否需要击毙罪犯和他的同伙？”
“够了你们这帮废物！”说着，他自己也把枪收了，“难不成你们真想伤了皇帝陛下？”
干部们面面相觑。狙击手那边陷入沉默。
卡利古拉说，“带不回去，罢了。”
“哦，对，先去联系媒体，把今晚的动静压下去。无论如何，像‘皇帝便装出宫’、‘皇帝夜间私会陌生男孩’此类丑闻绝不允许见诸报端。明天的朝会就说皇帝偶染风寒，不便出席。”
“不坐在宫廷里扮他的吉祥物，居然跑到闹市里来瞎玩。哼。”
“明白。局长，那明天的朝会……”
“我来主持。”
“明白。咦，可是，方才陛下说他明天早上会回宫呀？”
“蠢货。陛下玩了一夜，想必很累，你竟然要求他出席朝会！他届时必定需要休息！”
“属下愚钝。明白了，阁下！”
卡利古拉想着接下来三天怎么给皇帝安排饮食调养身体。他出门带药了没有？
唉。真是任性。
算了，算了。格拉提安，只要你开心就好。在你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
到了开阔地，狄奥多西赶紧把背在身后的皇帝放下来，上半身靠在一颗大树上，皇帝枕着树干，过了很久才醒，叶晚舟拿着一把用芭蕉叶扎好的扇子，使劲儿给皇帝鼓风，吹饱了新鲜空气，甚至觉得有点凉了，皇帝说，“谢谢您。孩子，你叫叶晚舟，是狄奥多西的朋友，对不对？”
“所以您早就认出了我，”狄奥多西愤懑，“真是出色的演技，皇帝陛下！”
格拉提安摘下了美瞳，苍冰色的虹膜。冰川、天空，远眺大洋与星海时望见的颜色。
“皇帝！您真的是皇帝！银河帝国的皇帝、斯卡曼德罗斯河的英雄、地球共和同盟的毁灭者、一千三百五十九次战役大胜的传奇，人类有文字记载以来的、战争史上的奇迹。”日常自诩为“共和主义者”的叶晚舟报出了一连串辉煌的名号，凑上去，对着皇帝的身子，又摸又捏，拨了拨皇帝如金色瀑布的美人般的长发，赞叹狮子的鬃毛手感果然很好，柔软又不失粗砺，闪耀不失威武，他眼冒金光，搓着手说：
“陛下，您脸色不太好呢，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带了面包，只剩一个了，给您。”
“陛下，您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皇帝冲叶晚舟微微一笑，叶晚舟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狄奥多西忍不了了，“陛下，您平时都靠这种手段，叫别人替您死心塌地卖命吗？”
格拉提安茫然，“朕，朕用什么手段了？”
狄奥多西克制着自己掐死皇帝的冲动，叶晚舟正围绕着皇帝，聆听陛下好听的嗓音发出标准的拉丁语，像一只被花蜜刺激了腺体的蜂鸟。
诡异的是，掐死皇帝的念头冒出来不久，狄奥多西本人就被一种心虚、愧疚和强烈的负罪感吞噬了：你这凡人！竟出于嫉妒要谋害上帝派来的天使！
等等，什么天使？什么鬼？狄奥多西惊醒。他看了看格拉提安皇帝。心想这男人果然恐怖。简直是宇宙的魅魔。
“你确实是来杀朕的，对不对？”皇帝温和地看向狄奥多西，“卡利古拉虽然办事手段总是很极端，不过，他的情报从来没出过错。”
狄奥多西把枪掏了出来，指着皇帝，“对。陛下。今天能与您一道血溅于此。荣莫大焉。”
“西泽尔的孩子，你不随朕一道去皇宫里看看吗？”格拉提安像是完全没注意到瞄准他眉心的枪口。他试着从地上站起，叶晚舟愣了一下，看看小西，又看看只是手肘撑地这个小小动作就冷汗直冒的皇帝。
西泽尔的孩子？格拉提安在叫谁？小西吗？
叶晚舟伸手，扶住了皇帝。
“那里有一些你父亲送给朕的东西呢。”皇帝说。
“格拉提安皇帝，您是打算把我骗到您的侍卫能触及的地方，再把我消灭吗？”
“朕不建议你这么做。西泽尔的孩子，你和你的朋友都在宙斯，这里是帝国首都。你如果现在杀了朕，就算你不怕死，你能不能为你的朋友考虑考虑呢？他是你恋人，对吧？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你想他被卡利古拉的人抓住、从此过上不见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吗？”
叶晚舟不知怎么话题就撇到他身上了。他背上还扛着一只鼓鼓的双肩包，里面塞满了临时出门带上的书、饮用水、吹风机、洗发水和沐浴露，哦还有毛巾。
狄奥多西默默地垂下了枪口，这时他开始恨自己，怎么总是这么优柔寡断、缺乏主见？叶晚舟往他这边看过来，满目疑惑。狄奥多西瞪了这家伙一眼，叶晚舟眼里顿时噙满委屈。狄奥多西走过去，枪收好，拍拍叶晚舟肩膀，说，“你包里装什么了？这么大一个包……”他边说边把叶晚舟的包拿下来，把手探进去，“吃的面包就只剩了一个？”语气凶巴巴的。
叶晚舟更委屈了。“就，我就随便在宿舍里摸了一点日用品啊。”
“包给我。我来提！”狄奥多西愤愤道，“这包真是该死得重……”
皇帝招呼两个孩子跟他一道去皇宫，狄奥多西单手拎着包，边解拉链边往前走，他翻着包，看到袜子，睡衣；笔记本电脑，还有纸和笔，一只没装水的占了一大半位置的空水壶……等等，为什么会有吹风机？狄奥多西扯着黑色的电线，拽了拽露了一半头的粉红色电吹风，电吹风卡住了，纹丝不动。他沉默半晌，转头，对叶晚舟说，“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后来皇帝兴许是走累了。他叫来了一辆车，司机一看见皇帝陛下，开车时全程手都在抖，格拉提安不得不提醒他最好还是换到自动驾驶。司机换挡之后，一个劲儿往头顶的后视镜里看，他不敢转头，怕直勾勾地看惹恼了陛下，只好不时抬头，迅速地偷窥皇帝几眼；过几分钟，又偷窥几眼。叶晚舟一路都在和皇帝说话，听得狄奥多西心烦意乱。直到皇帝的语调中透出明显的疲态，叶晚舟晕晕乎乎的脑子才清楚了点，“陛下，您累了吗？您睡吧。快休息！”
格拉提安点了点头。他纯金的长发融化在逐渐浓郁的夜色中。
车里很静。叶晚舟掏出出门时塞进包里的纸本。西泽尔的日记的后半部分。他看了看皇帝宁静的侧颜；均匀的呼吸轻轻在狭窄的空间内漾开。叶晚舟埋头，灯很暗，但他读得聚精会神。
嗯，还是看会儿书吧。
——至少此时，看书比被迫直面小西那吃了两斤柠檬的脸色要好。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神话时代的遗迹（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