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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重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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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彻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那不是简单的满意,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艺术鉴赏家看到珍品终于摆放到正确位置般的愉悦。洛明哲那句低哑的“听你的”,像是一把精准的钥匙,打开了他体内某个隐藏的开关。
他没有再继续讲解项目,而是关掉了复杂的图表界面,转身倚靠在冰冷的实验台上,目光如同实质般描摹着洛明哲苍白而顺从的侧脸。
“旅途劳顿,今天就不谈具体工作了。”程彻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掌控下的温和,“您的状态需要恢复。我已经让人在隔壁休息室准备好了清淡的饮食和换洗衣物。”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对了,您之前租的那个公寓,环境嘈杂,不利于静养和思考。我已经帮您退了。以后您就住在这里,顶楼有配套的起居室,一切生活所需都会有人定时送来。”
退租?!住在这里?!
洛明哲空洞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细微的波动,像是死水里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但涟漪很快又平息下去。他甚至连惊讶和反对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默默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是的,“听你的”。一切。
程彻对他这种彻底放弃抵抗的姿态似乎极为受用。他走上前,距离拉近,那股雪松清香更加清晰地将洛明哲包裹。他没有做出任何逾越的动作,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拂开了洛明哲额前一缕微湿的头发。
指尖冰凉,触感却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
“去休息吧,老师。”程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你需要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洛明哲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没有躲闪。他垂下眼帘,避开对方过于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依言转身,像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般,走向实验室侧门那间他从未进去过的休息室。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程彻的视线。
休息室的装修同样极尽奢华,堪比五星级酒店的套房,一切用品崭新而昂贵。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点,衣柜里挂着合身的崭新衣物,甚至连内衣裤的尺寸都分毫不差。
洛明哲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只觉得这个华丽的空间像一个更加精致的笼子。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程彻的气息,无处不在。
他机械地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他站在水幕下,很久很久,直到皮肤被烫得发红,也冲不散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和麻木。
洗完澡,他没有任何胃口,直接躺上了那张柔软得过分的巨大双人床。身体极度疲惫,大脑却异常清醒,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设计感十足的灯带,直到窗外天色再次泛白,才在精疲力尽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
第二天,他是被一阵轻微却持续的嗡鸣声唤醒的。
不是闹钟,而是来自床头柜上一个极简的白色电子屏。屏幕上显示着时间,以及一行字:【早餐已备好。一小时后实验室见。】
是程彻的通知。直接,高效,不容置疑。
洛明哲起身,发现昨晚送来的餐点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换成了热气腾腾的早餐。他沉默地吃完,换上衣柜里另一套准备好的衣服——质地柔软,剪裁合身,完全符合他的审美,却又让他感到一种被精心打扮的屈辱。
准时一小时后,他推开休息室的门,走进实验室。
程彻已经在了。他今天换上了白大褂,正在调试一台新到的精密仪器。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清明,仿佛能看透人心。
“早上好,老师。”他语气平淡,仿佛昨天的一切从未发生,“休息得如何?”
洛明哲避开他的目光,低声回应:“……还好。”
“很好。”程彻放下工具,走到主控台前,“那么,我们开始吧。关于流形约束的优化,我昨晚有了一个新的构想,需要重新调整一下损失函数的架构……”
他直接切入主题,语速快,信息密度极大,没有丝毫寒暄或过渡。
洛明哲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跟上。他发现,彻底放弃抵抗、完全听从指令后,工作效率高得惊人。他不需要再浪费心神去思考对错、去权衡利弊、去警惕陷阱,只需要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接收指令,执行操作,输出结果。
程彻的思维依旧敏锐得可怕,要求依旧苛刻到变态。但这一次,洛明哲不再有任何争辩的念头。他沉默地记录,快速地验算,精准地操作设备。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键盘敲击声、以及程彻清晰冰冷的指令和偶尔简短的提问。
“数据。”
“是。”
“模拟参数调高0.5个标准差。”
“好。”
“这个收敛趋势异常,三分钟内给我初步分析。”
“……明白。”
绝对的服从,换来的是可怕的高效。
一个上午过去,他们解决了好几个之前卡了许久的技术难点。程彻看着屏幕上完美的模拟结果,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满意神色。
他转过身,看向额角渗出细汗、神情却依旧麻木的洛明哲,忽然开口:
“做得不错,老师。”
语气依旧平淡,但其中蕴含的一丝认可,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洛明哲心上。他竟然……可耻地因为这句“表扬”,心脏微微缩紧了一下。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午餐是直接送到实验室的。精致的餐食,摆放在小茶几上。程彻难得地没有继续讨论工作,而是示意洛明哲一起用餐。
气氛沉默得令人窒息。
洛明哲食不知味地吃着东西,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下午的实验需要用到隔壁研究所的高压计算集群,我已经预约好了权限。”程彻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您准备一下,半小时后我们过去。”
“嗯。”洛明哲低低应了一声。
“另外,”程彻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目光却落在洛明哲微微颤抖的手指上,“您似乎有些神经性疲劳。晚上我会安排理疗师过来,为您做一次深度放松。”
连他身体细微的颤抖都注意到了?洛明哲指尖一颤,几乎握不住筷子。
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比任何责骂和威胁都更让他感到恐惧。它一点点蚕食着他的边界,让他无处遁形。
“……不用了。”他几乎是本能地小声拒绝。
程彻抬眸看他,眼神平静无波:“这是为了保持最佳工作状态的必要措施。您需要‘听我的’,记得吗?”
洛明哲瞬间哑口无言,所有的反抗被轻飘飘地堵了回去。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是的,“听你的”。一切。
他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这场交易一旦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对所有细节说不的权利。
从学术到生活,从思想到身体。
他正在被眼前这个男人,以一种无可抗拒的方式,全面地、彻底地……
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