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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重逢 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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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缓缓驶入南城站台,熟悉的乡音和潮湿空气涌入车厢的那一刻,季舒柠的心才真正落到实处。他拖着明显沉重了不少的行李箱,随着人流走下火车,目光急切地在接站的人群中搜寻。
几乎是一眼,他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江景淮就站在不远处一根立柱旁,穿着简单的黑色羽绒服,身姿挺拔,在略显嘈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寂出众。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踮脚张望,只是安静地站着,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他身上,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四目相对的瞬间,季舒柠感觉自己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几个月不见,江景淮似乎清瘦了些,轮廓更加分明,眼神却比记忆中更为深邃,此刻正清晰地映出他自己的样子。
他快步走过去,行李箱的轮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在为他擂鼓助威。
“你……你怎么来了?”站定在对方面前,季舒柠仰起头,声音因为紧张和惊喜而带着一丝微哑。他记得昨晚通话时,江景淮并没提今天会来接站。
“嗯。”江景淮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扫过,像是要确认这几个月分离的痕迹,最后落进他眼睛里,“阿姨说今天回来,糖醋排骨做好了。”
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顺路带来一个家里的口信,但微微泛红的耳廓和接过行李箱时不经意触碰到他手指的微凉指尖,却泄露了不一样的情绪。
“哦……谢谢。”季舒柠低下头,感觉脸颊发烫,心里却像炸开了一颗甜甜的薄荷糖。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景淮身边,走出车站。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北屿带来的最后一丝海风湿气。两人并肩走着,一时无话,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说的熟稔和安静涌动的暗流。
季舒柠偷偷侧目,看着江景淮线条利落的侧脸,看着他为自己拖着行李箱的手,骨节分明,沉稳有力。一种失而复得的充实感满满地充盈着心脏。
回到家,扑鼻的饭菜香和父母温暖的笑脸瞬间将季舒柠包裹。季母亲昵地拉着他上下打量,嘴里念叨着“瘦了瘦了”,父亲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成绩不错,没给老季家丢脸”。
丰盛的饭菜摆满了一桌,最中间正是他念叨已久的糖醋排骨。吃饭时,父母问起集训的种种,季舒柠兴致勃勃地讲着,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安静坐在一旁、偶尔才搭一两句话的江景淮。
饭后,季母忙着收拾,示意季舒柠:“柠柠,快去把你带回来的礼物拿给小江同学,谢谢人家一直帮忙。”
季舒柠这才想起,自己也给江景淮带了礼物——一套北屿特产的优质宣纸和一支狼毫笔。他连忙起身去拿。
江景淮也跟着他走进了房间。
这是江景淮第一次进季舒柠的房间。房间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书桌上还摊着一些高中前的练习字帖,墙边立着画筒,空气里有淡淡的墨香和阳光的味道。
季舒柠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包装好的宣纸和笔:“给你……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
江景淮接过,很认真地看了看:“很好。谢谢。”他将礼物小心放在书桌空处,然后,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深蓝色的绒面盒子,递了过来。
“你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季舒柠的心跳猛地加速。他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极其精致的金属书签,流线型的 design,上面用极细的工艺雕刻着璀璨的北斗七星,在灯光下流转着冷冽而优雅的光泽。比母亲描述的那枚要更显贵重和用心。
“这是……” “北京买的。”江景淮的语气尽量平淡,“觉得……很适合你。”
季舒柠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金属表面,感受着上面精细的纹路,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他珍重地合上盒子,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江景淮看着他那毫不掩饰的欢喜,紧绷的唇角柔和下来,眼底也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这时,季母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笑着打趣:“哟,这还互相送起礼物来了?感情可真好。”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带着慈爱和一丝了然,放下水果又体贴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的暧昧和安静。
季舒柠摩挲着手里冰凉的书签盒,鼓起勇气,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拿出了那个保存完好、甚至边缘都有些微微磨损的信封。 “这个……”他递过去,耳根通红,“我现在可以看了吗?”
江景淮看着那个信封,眼神闪烁了一下,喉结微动,然后,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季舒柠深吸一口气,像是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封口。
里面并不是信纸。而是一张被仔细塑封好的、微微泛黄的毛边纸。纸上,是初中时他练字不小心遗落的习作,写着几个略显稚嫩却已初见风骨的字。右下角,是他当年小小的签名——季舒柠。
纸张被保存得极好,塑封边缘甚至没有一丝褶皱。
季舒柠的呼吸瞬间屏住了。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江景淮。所以……这就是他当年在图书馆遗落的那张纸?被他捡到了?并且保存了这么多年?
江景淮避开了他震惊的目光,看向窗外,侧脸线条在冬日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声音低低的:“本来……想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但似乎,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机了。
无需更多言语。这张被珍藏多年的纸,比任何直白的告白都更加震耳欲聋。季舒柠感觉自己的眼眶猛地一热,他慌忙低下头,手指紧紧捏着那单薄的、却重逾千钧的塑封纸,心脏像是被泡在温热的泉水里,酸软发胀,满溢的情感几乎要汹涌而出。
原来,那份喜欢,比他所知道的,还要漫长和深沉得多。
他抬起头,泛红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江景淮,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却无比清晰: “江景淮……” “嗯?” “我也……很喜欢你的礼物。” “还有……谢谢你,把它保存得这么好。”
江景淮转回头,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清晰可见的温柔和某种克制的情绪。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季舒柠的眼角,拭去那一点微湿的痕迹。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两人都微微一颤。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震耳欲聋的心跳。
“季舒柠。”他低声叫他的名字,声音哑得厉害。 “……我在。”
门外,传来季母隐约的哼歌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响。窗内,阳光静谧,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相隔数月,跨越千里。他们终于,又一次站在了彼此触手可及的地方。而某些早已破土而出的情感,也终于迎来了它渴望已久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