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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九·当时明月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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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澜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实安稳,几乎是过去几个月里未曾有过的酣畅。冬日的阳光透过那扇他昨夜忘记拉严实的窗帘缝隙,斜斜地投射进来,在深色的地毯上切割出一块明亮的光斑。
然而,真正将他从残留的睡意中彻底拽出来的,并非这冬日难得的暖阳。
是门外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女高音,正抑扬顿挫地吟唱着西洋歌剧的选段,歌声激昂,震得门框似乎都在微微发颤。
是沈婷茹。
沈听澜皱了皱眉,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下意识地将脸往柔软的枕头里埋了埋,罕见地生出了几分赖床的念头。他少有的留恋起刚才那个模糊的梦境——梦里,他似乎站在清华园的某条小径上,周砚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蓝布学生装,不再是车夫或帮工的打扮,怀里抱着几本书,正朝他腼腆地笑着,恭恭敬敬地唤他:“先生……”
那画面短暂却清晰,就在他试图抓住这梦境残留的尾巴时,门外沈婷茹的歌声陡然拔高,情感澎湃地冲上一个令人牙酸的高音,歌词清晰地破门而入:
“我的——恋——人——!!!”
这声尖锐的咏叹调如同冷水泼面,瞬间将沈听澜脑海里周砚那身学生装和腼腆笑容击得粉碎。他猛地睁开眼,最后一点睡意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沈听澜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认命地坐起身。
沈听澜换上一身被周砚熨烫得线条分明毫无褶皱的深灰色中山装,镜中的人影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矜贵。他本打算直接去学校食堂用早饭,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在书房门口顿住,折返回去,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他亲自批注过的《新月诗选》,书页间还夹着几张写满心得的笺纸。他将书小心放入公文包,这才再次准备出门。
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一道窈窕的身影拦住了去路——正是沈婷茹。她似乎刚结束晨练,脸颊泛着红晕,身上还穿着练功的丝绸长裙。
拦住他时,她口中正唱到最后一个悠长的尾音,于是开口说话时,还带着那股舞台腔十足的咏叹调韵味,眼神流转,手势夸张:
“哦——我亲爱的哥哥!”她张开双臂,如同面对满场观众,“今天晚上,我的新片《倾城恋歌》首映礼!作为你最亲爱的妹妹、北平最闪耀的明星,我诚挚地邀请您——沈大教授,拨冗莅临!” 话音未落,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厚厚一沓,约莫三五张印制极其精美、还带着香味的首映礼邀请函,以一个优雅的、如同谢幕般的动作,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沈听澜臂弯的公文包里。
“我不去。”沈听澜回答得干脆利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抬脚就要绕过她。这种场合他参加过两次,一次比一次觉得吵闹无聊。
“哎——此言差矣!”沈婷茹立刻堵住他的去路,柳眉倒竖,舞台腔瞬间切换成了娇嗔的妹妹模式,“哥!这次不一样!这可是史密斯导演的片子,奔着国际奖项去的!首映礼冠盖云集,多少名流政要都要来呢!”
她扯住沈听澜的袖子,开始摇晃,“你妹妹我可是女主角,风头正劲!你就不能去给我撑撑场面?让那些八卦小报看看,我们沈家可不是只有铜臭,还有你这位学贯中西的大教授!” 她顿了顿,眼神闪过一丝精明,“再说了,你那些学界泰斗的先生们,说不定也想换个口味,欣赏一下高雅艺术呢?多出来的邀请函你正好拿去送人情,多有面子!”
沈听澜被她吵得头疼,无奈地停下脚步:“我看是你票没送完,又怕记者写你人缘不好,硬塞给我去充数吧。”
“哎呀哥哥好哥哥,你一定会去的对不对。”沈婷茹笑嘻嘻地,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炫耀,“而且,李将军今晚确定会以主办方名义出席哦,座位就安排在我旁边。”她眨了眨眼,意有所指。
沈听澜对她那些星光熠熠的交际和与军阀的恋情毫无兴趣,只想尽快脱身。他瞥了一眼公文包里那沓过分精致的邀请函,又看看妹妹那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让你走”的架势,深知纠缠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行了行了,”他勉强应道,只想图个清静,“我看情况。”
“那就是答应了!”沈婷茹立刻眉开眼笑,自动忽略了“看情况”三个字,心满意足地让开了路,“晚上七点,国泰大戏院,红毯环节记得给我鼓掌啊哥!”
沈听澜懒得再辩,拎着公文包,几乎是逃离了这“是非之地”。身后还传来沈婷茹带着笑意的叮嘱:“记得穿那套我上礼拜新给你定制的三件套西装!要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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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平稳地驶出沈公馆,融入北平清晨的车流。沈听澜靠在椅背上,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在公文包上敲了敲。他犹豫了片刻,才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汪叔。”
“少爷,您吩咐。”汪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应道。
“昨天那个小帮工,”沈听澜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新来的那个……”
汪叔立刻会意:“少爷说的是……周砚?”
“嗯。”沈听澜应了一声,视线依旧看着窗外,“他……是每天来吗?”
“回少爷,是日结的短工,原本说是需要的时候才叫。不过那孩子做事确实稳妥勤快,老爷房里的几个古董摆件他擦拭得也仔细,我寻思着,若是少爷觉得还行,让他固定每天来三四个时辰也是可以的。”汪叔回答得详尽。
沈听澜沉默了一下,又问:“他家里……什么情况,你知不知道?”
汪叔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答道:“听说了一些。父母早亡,底下原有个妹妹,前些日子……也没了。现在就他一个人拉扯着妹妹留下的一个四岁男娃,住在城南的杂院里。日子是清苦些,但街坊邻居都说这孩子仁义、能吃苦,拉车、裱画、做帮工,什么活都干,从不偷奸耍滑。”
沈听澜静静听着,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昨夜那狭小的屋子、周砚脸上的伤,以及他提到小苔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他沉吟片刻,吩咐道:“既然固定来,那就……给他多备几套合身的工服,厚实点的。我看他昨天穿的那件,太薄了,不顶用。”
“是,少爷,我回头就让人去办。”
“还有,”沈听澜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我记得库房里是不是还有几件往年做的、没怎么穿过的厚棉服?挑一件他能穿的尺寸,给他。”他顿了顿,像是找补理由,“看着干净利索点,也是我们沈家的体面。”
汪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恭敬应下:“明白了,少爷。周砚那孩子身量比您清瘦些,我找件合适的给他。”
“嗯。”沈听澜最后补充了一句,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另外,厨房那边……他中午若在公馆用饭,给他……多装点。正是能吃的年纪,拉车也耗力气。”
“哎,好的,少爷。您心善,都替他想着了。”汪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车子很快驶入清华园,停在了经济学系的红楼前。沈听澜拎着公文包下车,径直走向教室。
这节经济学原理课课时颇长,当沈听澜宣布进入最后的提问环节时,窗外已是日头高照,临近午时饭点。这个环节通常不再讲授新知识,加之饥肠辘辘,教室里开始断断续续有学生收拾书本,悄悄从后门溜走。
沈听澜站在讲台前,耐心解答着前排几位好学学生关于今天课程内容的疑问,他听得专注,回答得条理清晰。就在他边回答边用余光扫视教室时,忽然在教室后排角落,看到了一个不太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陆子明。
他吓了一跳,险些被自己的话呛到,但很快稳住心神,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有条不紊地将学生的问题解释完毕,只是心底不免嘀咕这家伙又来搞什么名堂。
待最后一位提问的学生满意离开,沈听澜开始低头整理讲台上的讲义和钢笔。脚步声靠近,带着那股熟悉的有点张扬的气息。
“讲得真好啊,沈教授。”陆子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夸张的赞叹。
沈听澜闻言,几乎要被气笑了。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陆子明腋下夹着的那本厚皮精装外文书上,封皮上的烫金标题清晰可见,正是社会学领域的经典著作。“陆教授过奖了,”他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揶揄,“刚下课就过来,社会学已经满足不了你,要来经济学旁听了?”
陆子明丝毫不觉尴尬,笑嘻嘻地凑近:“学海无涯嘛!互相借鉴,共同进步!”他帮着沈听澜拿起几本书,两人并肩走出教室。
“我中午要去图书馆查点资料,就不去食堂了。”沈听澜随口说道,算是解释接下来的行程。
“哦?”陆子明眼睛一亮,立刻接话,“那巧了,我突然也觉得不怎么饿,正想去图书馆找几本参考书呢!”他那点心思,几乎写在脸上。
沈听澜懒得戳穿他,两人便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图书馆方向走去。路上遇到不少学生,纷纷向沈听澜问好:“沈教授好!”“教授再见!”沈听澜皆微微颔首回应。
陆子明在一旁看着,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真实的羡慕。
就这么边走边聊,不知不觉竟还是走到了食堂附近。浓郁的饭菜香气飘来,陆子明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
沈听澜看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脚步一转:“算了,还是先吃饭吧。”
两人打了饭,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沈听澜刚拿起筷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放下,看向正试图用筷子优雅夹起一颗滑溜丸子的陆子明,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喜欢看电影吗?”
“啊?”陆子明手一抖,丸子“啪嗒”掉回餐盘里。他抬起头,脸上表情有些古怪,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半天没说出话来——毕竟,这是沈听澜第一次主动问及他课程以外的喜好。
沈听澜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地说:“随便问问。看来是不感兴趣了。”
“哎,别啊!”陆子明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接话,像是怕他反悔,“看电影怎么了?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我涉猎广泛,博采众长,不行吗?”他挺直腰板,开始掰着手指头数,“《马路天使》的现实主义关怀,《乱世孤雏》的人性深度,我都欣赏!就算是那些明星扎堆的商业片,像最近炒得火热的《倾城恋歌》……”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敏锐地捕捉到沈听澜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有戏!陆子明心中暗忖,表面上却装作浑不在意,继续用他那特有的语气说道:“……那种片子,虽然艺术性可能欠奉,但看看热闹,分析一下大众审美潮流,也是我做学问应该了解的嘛!”
沈听澜懒得理会他这番道理,直接从公文包里取出那张精美的首映礼邀请函,推到陆子明面前,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正好有多余的票。《倾城恋歌》今晚首映礼,在国泰。你要是有空……可以去‘分析’一下大众审美。”
陆子明看着那张明显价值不菲邀请函,愣了一下。他拿起票,翻来覆去看了看,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纸面,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收敛了些。他抬头看向沈听澜,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该不会是……哪位红颜知己送的,你不好意思去,才拿来拿我当挡箭牌的?”
沈听澜对他的猜测不置可否,只是拿起筷子,重新开始用餐,淡淡道:“话那么多,到底要不要?不要我给别人了。”
“要!当然要!”陆子明立刻把票揣进自己西装内袋,动作快得像怕被抢走,邀请函上的香水味阵阵扑来,陆子明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沈教授第一次‘赏’东西,我怎么能不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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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陆子明在食堂分开后,沈听澜径直去了图书馆。他并没有骗陆子明,他确实需要查阅一些资料。晚上的课程是他这学期新开的《现代诗歌鉴赏》,虽然他在经济学领域建树颇深,但在文学上同样造诣不俗。
当年在剑桥求学时,他一度在经济学与文学之间难以抉择,最终因家族期望和“经济学或许更能经世致用”的现实考量选择了主修经济,但文学副修的成绩同样耀眼,甚至差点拿下第二个学位。因此,当他有机会在清华开选修课时,他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诗词相关领域,今年则聚焦于那本《新月诗选》。
时间在静谧的图书馆里流逝得飞快,当他从故纸堆和铅字中抬起头时,窗外已是夕阳西斜。他收拾好笔记,匆匆用过晚饭,便再次站上了讲台。
说实话,来听经济课和来听文学课的学生,气质是迥然不同的。前者更多是目光锐利、逻辑清晰,带着探究社会运行规律的务实;而后者则更多是眼神灵动、情感细腻,怀抱对文字和美感的纯粹向往。当然,其中也不乏单纯冲着沈教授和陆教授(如果他知道陆子明也在学生中拥有大量拥趸的话)的颜值而来的。
今晚的教室果然如预料般座无虚席,甚至后排和走廊都站了不少人。沈听澜对此已习以为常,他翻开讲义,温润的声音在偌大的教室里回荡。
今天他讲的是北宋词人晏几道的《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他尤其喜欢“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这一句。当他讲到这一句时,声音不自觉地放缓,带着一种悠远的怅惘。
“‘当时明月在’,明月是永恒的见证,它曾照耀过词人与心上人相聚的欢愉,也冷眼旁观着如今的离散……”
正当他深入阐释这意象的永恒与人事的无常时,恰巧有两只夜鸟比翼飞过窗外,在清冷的月光下划过一道优美的剪影,瞬间吸引了靠窗学生的目光。
沈听澜的声音微微一顿,他也看到了那对飞鸟,在月光下成双成对,与词中“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孤寂形成了某种奇妙的互文。他没有指责学生走神,反而就着这个偶然,将目光投向窗外,轻声吟诵道: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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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临近结束,沈听澜的目光终于捕捉到了那个在人群中若隐若现、让他觉得异常眼熟的身影。整堂课下来,他总觉得有道视线在悄悄追随着他,但那人似乎刻意躲在人群后排或柱子的阴影里,让他始终无法看清正脸。然而,那偶尔扶在桌沿的手,那清瘦却挺拔的身形,分明就是周砚。
他强压下心头的讶异,不动声色地讲完最后一点内容,宣布了下课。学生们开始稀稀落落地起身离开,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沈听澜一边快速收拾着讲台上的讲义,一边用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个身影又不见了,如同水滴汇入河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头没来由地一紧,沈听澜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几分,几乎是有些匆忙地将东西塞进公文包,也顾不得平日里的从容仪态,三步并作两步就追出了教室。
走廊里尽是下课的学生,人潮涌动。他站在门口,急切地左右张望,先朝着一个他觉得可能的方向快步走去,路上不断有学生向他问好,他只能勉强点头回应,目光却依旧在人群中穿梭。走了好一段,未见那人踪影,他又立刻折返,朝着相反的方向寻找。
直到走到走廊尽头一个相对安静的拐角,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只见周砚正蹲在地上,似乎是在系松开的鞋带,又像是在躲避什么。他身上穿着的,正是沈听澜眼熟的那件——是他的一件旧衣,也是中山装,与他身上这件是同一时期定做的,只是颜色不同。沈听澜的是深灰,周砚身上这件是靛蓝。这衣服穿在周砚身上,竟是出乎意料的合身,将他少年人的锐气和挺拔身姿都衬了出来,少了几分拉车时的风尘仆仆,倒真添了几分清俊的书卷气。
沈听澜看着这个蹲在角落的身影,心头莫名一松,又觉得有些好笑。他一手拎着公文包,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伸向了蹲在地上的周砚,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
“蹲在这里做什么?”
周砚闻声,猛地抬起头,目光撞进沈听澜带着询问和一丝了然的眼里。不知是因为一路小跑,还是被当场“抓获”的窘迫,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脸颊连同耳朵尖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起了红晕,一直蔓延到脖颈。
沈听澜看着他这副模样,又瞥了一眼周围偶尔经过、投来好奇目光的学生,心下恍然,以为是这众目睽睽之下,周砚觉得不好意思了。他伸出的手又往前递了递,语气放缓:“起来吧,地上凉。”
正当沈听澜伸手要将周砚拉起来时,一个抱着《新月诗选》的男学生恰好经过,见到沈听澜,立刻恭敬地站定问好:“沈教授好!” 这位学生是沈听澜两门课都修的,勤奋好学,时常课后请教问题,算是与沈听澜关系较为熟络的。
沈听澜朝他微微颔首:“这么晚还没回去?”
学生笑了笑:“去图书馆再查点资料。” 他的目光好奇地落在蹲着又被沈教授伸手扶着的周砚身上,尤其是周砚身上那件与沈教授版型相似、质地精良的靛蓝色中山装。见周砚虽然蹲着,但气质清俊,又出现在沈教授身边,学生下意识地以为这也是哪位年轻的先生或是助教,便也朝着周砚礼貌地鞠了半躬,响亮地喊了一声:“老师好!”
这一声“老师好”如同一个惊雷,把本就窘迫的周砚炸得更是手足无措。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蹲久了腿麻,身形晃了一下,幸好沈听澜一直伸着手,顺势扶住了他的胳膊。
“不、不是!我不是老师!”周砚连连摆手,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声音都带着慌乱的颤音,“您、您别这么叫……”
沈听澜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于心不忍。他轻轻拍了拍周砚的胳膊,示意他镇定,然后转向那位一脸茫然的学生,语气平和地解释道:
“认错了。这位不是老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砚泛红的侧脸,声音清晰而自然,“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三个字一出,不仅那学生愣了一下,连周砚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听澜。他没想到沈听澜会这样介绍自己。
那学生反应极快,虽然眼中还有疑惑,但立刻从善如流,朝着周砚也友好地笑了笑:“啊,不好意思,认错了。您好!” 说完,又对沈听澜道:“沈教授,那我不打扰您和朋友了,我先去图书馆了。”
“去吧。”沈听澜点点头。
待学生走远,拐角处又只剩下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