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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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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把烦心事扔开,尽可能地短暂忘记那些糟心事,会感觉轻松很多,等心情舒畅、不带任何消极情绪回头再去解决,就会很容易。
至少,顾初妄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他骑着摩托车,后面带着时柠边,而纪小辉骑另一辆,剩余的人都坐在汽车里,打开车内天窗同他们打招呼。
纪小辉不停地给摩托加速,仗着小道车少,横冲直撞,带起扬天的飞沙,这可让后面的顾初妄和时柠边遭殃了,沙子打在身上瞬间起红点。
“纪小辉!!”顾初妄带着头盔,吼道,“你要死啊!不要命了开这么快!赶着投胎么?!”
那人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开在前面,找了个机会还回头挑衅一笑。
这让顾初妄惹火了,冷哼:“我开摩托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哪个受精卵呢。”
“噗。”时柠边瞬间笑得肚子疼,捶着顾初妄的背一个劲笑。
顾初妄憋了一秒,也破了功,笑道:“你抓紧,咱俩——超了他!”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转,摩托跟吃了兴奋剂似的,倏地窜出去,时柠边筋骨分明的手攥紧顾初妄的扬起的衣服。他们跑过纪小辉身旁时,给他吓一跳,车身一歪,差点没栽沟里。
纪小辉先认了怂:“不比了,我怕翻车。”
顾初妄也没想找多大的刺激,过一次瘾得了,要是翻了,自己倒没什么,但后面还带着个时柠边呢。
“嘿!哥们!前面有个饮吧,换我来开!”一直在看他们玩的王关南手也痒痒,从车窗冒出个脑袋瓜,对纪小辉喊道。
“好!一会儿换你!”纪小辉同样喊着回应。
阿幺本来老老实实在车里睡觉休息,经他们一闹醒了,央求小休抱自己上去玩,嘟个小嘴,可怜巴巴道:“哥哥,我想上去玩,行吗?就一次,求求了。”
小休担心她的心脏,拒绝了几次还是禁不住阿幺的恳求,再三嘱咐道:“不舒服立刻告诉我,闭紧嘴,别灌风,吹吹脸得了。”
“好好!”阿幺一看说动了,赶紧伸出胳膊,让小休把自己抱上去。
一出车篷,迎面的秋风拥抱而来,裹挟着阿幺的身子,变得亲昵可爱。
阿幺从来没这么做过,开心极了,想笑却记着小休的嘱咐,只好用小手捂严嘴巴,咯咯笑个不停。
浑身笑到颤抖,可见是有多开心,让抱着她的小休心里也跟着一软。
“我听见阿幺笑了。”顾初妄扬声同时柠边说着。
跟耳边的风比音量。
时柠边回头看了一眼:“阿幺被小休抱出来透风,看她的样,好像还挺开心。”
顾初妄想到她的病不禁皱眉,但一听“还挺开心”,也不忍打断这种快乐。
时柠边突然问了一句:“她什么病啊?”
顾初妄身子一顿,继续不紧不慢地开着摩托说:“先天性心脏病……需要换心。”
时柠边手里紧了紧:“……抱歉。”
顾初妄:“没关系。”
随后,转头喊道:“小休!把阿幺放回去吧!”
“你看,你顾哥哥不让了。”小休放下阿幺,抱回自己怀里,“乖乖呆着吧。”
说着,用食指在阿幺被吹得通红的鼻尖上一刮,宠溺看过去,阿幺还在回味刚才的感觉,水灵灵的大眼睛弯成月牙。
前头的唐巷看见了,打趣道:“我要不是知道这孩子跟你没关系,真的会怀疑你是她爸……呃,她哥。”
“我也想问呢。”王关南扭头,说,“你怎么对阿幺这么好?”
小休愣了一下,想到以前的事情,一时怔住神。他把阿幺放正,垂着眸,睫毛掩盖住他眼里的情绪,轻声说:“她是我和他一起带回来的。”
声音轻到引擎声盖住大半,但还是能听清一些。
“什么?什么他她的?”王关南不解。
“没什么。”再抬头时,小休的神色恢复原来的安静平和。
他都这么说了,前面俩人也不好细问。
又开了二十分钟,在不远处瞧见一家不大不小的饮吧,几人停下车,挨个走了进去。
“老板!七杯橙汁!”纪小辉摘下头盔,冲店内的吧台说道。
老板抬头:“好嘞!”
时柠边拉开外套,喘了口缓慢的空气:“我去趟厕所。”
顾初妄点头:“去吧,我们在里面等你。”
时柠边走进卫生间,上了个厕所,洗手的时候看见一个戴着黑帽子的男人走出,当他正要出去,男人横冲直撞地挤过来。
门框就那么大点,哪里能让两个男人一起通过,时柠边莫名其妙,皱眉退了一步。
这人喝大发的吧。时柠边心说。
顾初妄咬着吸管,转头一瞬间看见时柠边顶着张臭脸出来,揶揄道:“谁惹你了?脸这么臭。”
“没,出来时被人稀里糊涂挤了下。”时柠边坐下。
挤了下?
顾初妄下意识看向小休,只见小休盯着一个戴黑帽的男人,当男人马上走出门时,他蹭得站起,走得很快,但走路姿势看起来异常奇怪。
他一把抓住男人:“拿出来,把你偷的东西拿出来。”
男人眼睛瞪大,拔腿就要跑,但下一刻手心一阵剧烈的酸麻,迫使他半跪了下来,一个劲地求饶:“错了错了错了……给你!我给你!”
店里为数不多的客人看过来,老板也被惊动,赶紧跑来。
小休松了劲,伸出手。
男人把钱包扔到小休手里,慌张抽回手,麻溜逃走。
老板:“你有事吗?伤着没?”
老板从头到尾打量了小休好几遍:布鞋没脏,牛仔裤破了!呃……本来就这样的,卫衣没坏,脸上好好的。
他心里悄咪说了遍,拍拍小休:“小伙子有两下子!厉害!”
“我不厉害。”小休摆手,“就会掐麻筋。”
他刚说完,几人连忙赶来,问这问那:“刚咋了?出啥事了?!”
“那人偷……柠边钱包。”小休说到一半倒吸口凉气,疼痛感从小腿蔓延到大腿根,让他走不动道。
他把钱包递给时柠边,慢吞吞地一瘸一拐找到最近的椅子坐下。
“腿伤了?!!”老板见状,惊呼道。
他不想摊上事把警察招来,自己只是做个小本生意,看他这样吓到哆嗦。
时柠边紧张问:“怎么了小休?”
一时间,没人敢喘大气,心弦颤了又颤。
顾初妄按下老板将要查看小休腿的手:“别动他。”随后,把阿幺叫了过来,“你帮哥哥揉左腿,我揉右腿,可以吗?”
“嗯嗯。”阿幺熟练地蹲下,力度正好的揉捏着小休的腿肚,从肌肉揉到骨头,等小休脸色好一些时,俩人这才起身拿出药罐,喷了一圈。
“好点了吗?”顾初妄低头对他说,眼里的情绪比担心更多的是愧疚,这让众人一头雾水。
唐巷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别问了……”纪小辉扯了扯他衣角,低声劝告。
顾初妄的担忧愧对,纪小辉的小心翼翼,和阿幺的娴熟动作,让这件已蒙上一层厚灰的事情重显他们面前。
或许真的不应该再询问了,但时柠边忍不住不去了解其中缘由:“和我们说说?”
几分钟的躁动后,店内再次恢复平静,老板心有余悸地回到工作岗位,他们也都挨肩坐下。
顾初妄朝着一块地板出神,看了好久好久,连小休都忍不住提醒他时,蓦然张口:“我的错。”
“我自愿的,你又提这句话要这个干什么?”小休一反常态地厉声,眉宇见透露出不满,这是他们从没见到过的样子。
顾初妄没听进去,掐头接尾地说:“我以前被人欺负,往死里欺负那种,哥为了护着我,腿折了就再也没好。”
那一声“哥”真是久违了。
初一那年,是顾初妄持续经受校园暴力和同学孤立的第六年,也是转折的一年。本来想着逃离小学来到新的环境,能交到新朋友、新同学,没想到那帮疯子般的男生也升学到了这里。
一个雪天,顾初妄很乖很乖地走在回书店的路上,碰见成年人靠边,遇到汽车停下,就连看见只小狗够攥着书包带站在一旁。他走着,突然被一帮男孩拉扯进了垃圾堆旁的死胡同,那里臭气哄天,各种不明液体浸染纯洁的白雪。
小初妄被一把推进雪地,浸湿后背的衣物,耳边就听见魔鬼一样的嬉笑:“听说你想交新朋友,我们不是你朋友吗?我们多好啊,给你吃零食,陪你在地里打滚,不好吗?”
男生越说越猖狂,到最后真成了恶魔的幽笑。
他委屈,委屈到心脏疼,想爬起来跑回家投入姥姥的怀抱,但他不敢。每次带着伤回家从来就说是自己磕的碰的,洗澡都不让顾姥姥进去。
小初妄闭着眼,等待疯子们的拳打脚踢。
第一脚踹到他肚子上,疼得他一阵目转天旋。但他没等来第二拳。
同样年龄的小休从背后抱住了他,小胳膊阻挡着他们的攻击,还安慰顾初妄:“别怕,你别怕。”
男生们的“游戏”被打断,心情不愉悦,注意力转移到小休身上,狠劲比平时多了几倍。两个小男孩不知道在雪地里挣扎了多久,一个大哥哥跑过来,他和小休认识。
大哥哥轰走他们,带着顾初妄和小休回了家,那是顾初妄第一次接触孤儿院的事情。
从那以后,顾初妄能有多混有多混,因为他知道了——
永远逃不脱的处境就去直面使用手段,以暴还暴,而自己身边的要以柔护着。
当时的小休,像一束光,照亮顾初妄灰暗的童年。但身为光的小休,腿也就此落下残疾。
一个轻轻地“哥”字音节,让小休嗓子顿时酸酸的,他比顾初妄大几个月,只不过个子不高,以至于现在很容易让别人误会顾初妄比他大。
一件偷盗的事,牵连出过往恩情。在小一辈的世界里,这份恩,他们要报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