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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山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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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不断吞噬着鲜血,姜仇唇色惨白,仰着脸笑问:“怎么哭了?”
“因为见到你了。”微弱的音艰难的笑。
谌独本就憔悴不堪,手死死捂住姜仇的胸口,幸好,幸好还在跳动。
姜仇脸上的笑渐渐遗失。
谌独右手抚上他的唇角,似是想要留住那笑,开口的话却是:“做你自己就好。”
不用再说什么,不用再解释什么。
幽邃的眼神只是越发深邃,但少了点熟悉。
谌独俯身,一滴泪落在姜仇的脸上,凑上去触唇,满是冰冷的温度。
捂着胸口的左手被附上另一双手,颤抖的唇一点点索取,不再是被霸道地反客为主。
姜仇连回应他的惯性都提不起来。
谌独隔开,又鼻尖相抵,低哑地说:“你今天好乖,我不习惯。”
放在平日,姜仇肯定已经炸毛了,现在却只是无力地轻扯出一个似是玩弄的笑。
谌独隔开看他。
姜仇开口:“很抱歉,让你喜欢上我。”
谌独笑了,眼泪划过那笑:“没关系,因为我也……很抱歉,让你认识我。”
附在手背上的手劲渐弱,谌独反握,继而十指交扣,柔声问:“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吗?”
姜仇轻笑,他应该拒绝的,但没有。
继而开始讲:“很久以前,有一头野兽把自己关在城堡里,因为怕自己丑陋的面貌被外界看到。日复一日,城堡成了他最安全的依归,他自得其乐。但是有一天,一位不自量力的王子闯进了他的花园,说是奉百姓之命请野兽出城堡去参加幸福会……”
姜仇顿了下,神色好似沉浸在那故事里,深邃的眼却始终不离谌独。
“野兽戴上面具出去拒绝,王子仍不依不挠……这位王子真的很不识好歹……”
谌独指腹摩挲他的侧脸,“然后呢?”
“野兽只能好生招待,想着王子玩腻了就会识相离开。可是,王子总是出其不意,这让野兽防不胜防,直到……他开始害怕孤独……”
姜仇合上眼,继而又微睁,该有一个结局。
“王子却享受城堡里的一切,直到想起有任务在身这才开始对野兽软磨硬泡。但这举动侵犯了野兽的防线,失去主导权的野兽一怒之下摘掉面具,露出尖牙利爪。他以为这样……王子就会乖乖回去。王子应该适可而止的。”
谌独:“不,王子都懂,是野兽在自欺欺人。”
“对不起……野兽把王子杀了……不再灿烂,不再美好……”这是他匆匆划下的结局,视线已经落在谌独渗血的脖子。
他从没向谁展现过自己心底的想法。
但是谌独,一次又一次让他露出自己讨厌的一面,从恳求他“不要放手”,到现在的“对不起”。
他不应该这样的,即使中|枪脑海也清醒着,不该这样的,却还是说了,不明就里且一塌糊涂。
谌独急忙抚慰:“我很好,我好好的,姜仇……我很好。我很荣幸,能够遇见你。”
姜仇像是累到了极处,眼睛微阖。
谌独:“我为你唱首歌,你要当好合格的听众,就像我刚才那样。”
姜仇眸色动了下。
低沉温柔的歌声响起,掠过白雪。
……怀里的人阖上了眼,泪沿着谌独的脸流下,他看着怀里终于需要他疼爱的人,继续唱着。
姜仇,我们都会安然无恙。
体温还在遗失,谌独俯身轻触他的额角,轻声说:“我会永远抓住你。”
继而也阖上了眼。
一片白里,只剩群鸦浮翔。
陆惊尘率领一行人冲上山崖,眼前的一幕让他无法相信———相互依偎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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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独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沙发上蜷着熟睡的陆惊尘,没有姜仇。
咣当一声,陆惊尘猛地坐起,一眼就见倒地的谌独,“没事吧!”
急忙将人扶起来,“是要去上厕所吗?”
谌独抓过一旁的输液杆欲走,“谢谢您。我只是有点急事。”
陆惊尘脸色一沉,继而坦然:“那天发现你们之后,姜仇就被江上医院的人带走了。”
谌独悚然,但他极力克制:“多久了?”
“两天前,你已经昏迷两天。”
“可以麻烦您带我去看他吗?”
陆惊尘脸色为难,但也说出实情:“确定你没事后我去了一趟江上医院,并没有叫姜仇的病人被送入。我去监控室看了,确实没有。所以……目前姜仇处于失联状态。你要去哪?!”
谌独已经扯掉了输管,正要迈步却下跌。
陆惊尘忙接住他,马上出声:“你能不能先照顾好自己!”
眼前的人却泪流满面,哀求着:“陆警官,我要报案……求您帮我找他!求您!”
“这次怎么不相信他会活着了?”陆惊尘无力却又安抚。
“他们会拿他做实验!”谌独说完颤抖起来。
那天在姜仇的家里,姜仇跟他说过,那些医学家们都盯着他,恨不能把他当样本,他们想研究精神病态者的基因,他们想在那方面有所建树。
如果不是姜仇家世厚实……
陆惊尘愣了愣,江上医院的徐宗申,他突然想起这个人。在调查姜仇的时候发现姜仇有跟他接触。
既然姜仇都知道,那为什么还留在江上医院?
或者,这就是他所追求的刺激,越危险越刺激?
那天的姜仇伤势很重,那些所谓江上医院的医护人员会带他去哪?
“你好好恢复,我帮你找他。别哭了。”
陆惊尘最怕的也不过是谌独的眼泪,他曾经伤他,现在只想让他幸福。
谌独点头:“谢谢您……”
陆惊尘刚扶谌独到床上门就被敲响,走进来一个男人,谌独知道他,是姜仇的随身下属。
下属向两人颔首,继而对陆惊尘说:“可否让我同谌独先生聊一会儿。”
陆惊尘看向谌独,谌独:“麻烦了。”
陆惊尘:“嗯。”
门被带上后,下属说:“姜会长让我来跟您说一声,先生没有生命威胁,不过在先生和谌独先生都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二位不能见面。”
谌独仍揪住那个担心:“他在江上医院吗?”
下属:“不是。姜会长及时派人找到了先生。”
“他知道你是姜会长的人吗?”
下属怔愣了一下,继而带笑:“我想先生早就猜到了。同样会被监视,先生或许是觉得还不如放在身边比较好。”
谌独对面前这个儒雅的男人有了新的认识,但也难以亲近,他们都只会防着姜仇,把他当成非正常。
原来姜仇说的「只有你能做到」是多么珍重。
·
一个月后,姜仇走出停尸房,今天是他回到江上医院工作的第二天。
他和谌独自受伤后没见过面。
寒气被决绝地甩在身后,姜仇将尸检报告放在办公桌上,他还负责刑事侦查局法医组的部分案件。
这次案件被初步判定为情侣因为互相怀疑而反目,女方提出和平分手,控制欲极强的男方却在一怒之下将其活活勒死,而后抛尸山林。
姜仇拿出文件袋里的现场照片,斜坡半腰积雪里,女人的头半露出,另一张是女人被刑事人员挖出后平躺在积雪上的照片。
除了喉咙处显而易见的勒痕外,左胸部位衣服褶皱明显。而综合尸检报告,女人心脏位置确实有被按压的淤青,也就是说,女人是被活活压死的,因为男人想弄碎那颗“肮脏”的心脏。
姜仇嗤嘲:“这就是爱情了。”
手机来电:“怎么了?”
负责谌独一举一动的人员仓皇:“谌独先生在冬日写真拍摄现场发生了意外,后脑被重击!”
姜仇已经脱了白大褂,穿上便装,冷声:“医院地址。”
那头怔愣支吾了一声:“啊?哦,谌独先生仍在拍摄场地,并无大碍。”
姜仇停下疾步,他已经来到医院前门大厅,捏紧手中的手机,左手抓挠额前发。
刚进医院的感冒女人不明所以,目不转睛看着眼前挺立的英俊男人,感觉自己的温度又拔高一度。
姜仇抬眼看她,眼神犀利幽邃。
霎那间,女人直觉寒意窜上脊背,忙不迭错开去挂号。
姜仇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拨通谌独的电话:“我去接你。”
“抱歉,我不是谌独本人。”
姜仇系好安全带,皱眉:“你是谁?”
“我是他的经纪人,小独现在睡着了。请问有什么急事吗?”凛哥看着睡得并不安稳的谌独,放低了声音。
“没事。”姜仇挂断了电话。
·
汽车一路驶到郊外的滑雪场,皑皑白雪覆盖在道路两侧的松柏上压枝低。
蔓延笼罩整片雪场的雾霭很重,本就接近黄昏,一切越发朦胧。
为了保障安全,团队不得不结束今天的拍摄。
其他成员已经先行,凛哥站在木屋门口极目远眺,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越来越厚的雾气。他留下等最后一批收工者,顺便让谌独多休息一会儿。
脚步声从木梯上传来,凛哥侧身,满脸疑惑。
姜仇脸上不是风尘仆仆的不耐烦,而是仅仅针对凛哥的怨怒:“您可以走了,我会自己带他回去。”
凛哥眼神狠厉起来:“姜仇先生,我一直都希望您能和谌独保持距离,最好是不要时不时来扰乱他的生活。”
他不知道为什么消失在谌独身边的男人又出现。
姜仇轻嘲:“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人总是喜欢替他做决定,他才一直被困着。”
凛哥找不到话反驳。
“麻烦。”意味明显地看向凛哥手中的红色围巾和手机,都是谌独的。
凛哥递出,还是不甘心地补一句:“小独需要的是安稳和幸福,如果您做不到,请不要来叨扰。”
姜仇握紧手中的红色围巾,身后嘎吱响的木梯声渐渐远去。
木屋内是现代装饰,有壁炉,温度适宜。
谌独睡在软塌上,身上盖着一床白色被子,中上方的窗户泄进缕缕雪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嗯……”似乎做了噩梦,谌独嘴角嗫嚅着。
开始闪躲式移脑袋,双手也探出被子,朝着自己的脖子抓握,像是有人在掐他。
他在反抗,可是双手却怎么都移不开位置,梦中掐他的人似乎力道过大。
姜仇站在床边俯视,看着自己曾经施加伤害的脖颈。审慎公司请了全球最顶尖的医师,所以谌独脖子上曾经受伤的痕迹不复存在,
他知道谌独在做清醒梦,是从秦绍那知道的。
养病的日子里,秦绍在他家醉过一次酒,嘴里不离谌独那个组合,还提到谌独压力大或身心疲惫时候会做清醒梦,会梦见自己被掐脖子怎么都挣不开,直到快窒息才会猛地惊醒。
他记得秦绍那时的慨叹:“他的路途总是这么坎坷,连梦里的人格也不放过他。”
可姜仇知道,其实谌独的这种恐惧源于自己,初三那年自己差点勒死了昏阙的他。
是他替他埋下恐惧的种子,然后生根发芽,最后如应季果实一般造访。
谌独开始挣扎,眉头紧锁,持续了十几秒后猛地睁开眼,眼角有泪滑下。
他拼命呼吸空气。
姜仇顺势弯下腰,清凉笼在他的面上,谌独剧烈起伏的胸部渐渐平缓。
“怎么哭了?”姜仇低声,专注的眼神随着摩挲谌独眼角的手指移动。
谌独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下揽,将头埋在他的颈侧:“怎么来了?”语气低哑,颤抖的余韵仍在。
姜仇顺势单脚跪上床,任他搂着:“接你回家。”
谌独搂紧了些,脸蹭了蹭他的颈侧闭上眼。
他不知道姜仇会来,原来他还在意自己,原来他们还可以在一起,还可以走很久。
姜仇眼神变得幽深,继而双手抚上他的后背回搂。
他们没有任何叙旧的话语,似乎都心知肚明,又或者只是理所当然地把这分离的一个月归为此前出差不见面的一部分。
他们还会在一起,或许就够了。
谌独缓过来后下床穿上外衣,“走吧……”
身后贴上了坚实的胸膛,话也就断了,抬眼看着前面,视线在门一侧摆放的穿衣镜中相遇。
镜中的姜仇正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怎么了……”
刚要抬手后抚,姜仇就伸手捂住了他的眼。
后颈覆上温热,是姜仇落下的吻,但过于温情,一点不符合姜仇的性格。
这一个月,他还好吗?
谌独覆上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拿开,后转身子。
姜仇神情果然不同往常,像是在和什么做抗争一样让他心疼。
谌独:“你是以为我受伤才来的对不对?工作人员及时拉住了绳子,后颈被擦了一下。我没事。”
谌独捧着他的脸轻啄唇角,很纯情的吻,姜仇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
谌独隔开:“你生气了,是吗?”
姜仇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左手的围巾,围在谌独脖子上,直到完全盖住后颈处刺眼的红才满意。
“怎么了?”谌独不喜欢他闷着,怕他憋得慌又产生恶念,于是轻声哄着:“跟我说一下好吗?”
姜仇微皱眉。
因为猜不出他的想法,所以郁结,所以只好吻上去,想用吻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
下一秒便被姜仇反客为主,苍白的唇被有力地撬开,霸道的吻技还是那么熟悉,窗外雾气翻涌。
哪怕低吟,哪怕呼吸困难,还是执着地回应,执着地将手捂着他曾经受伤的胸口,还好吧?
还好,姜仇一直在用实际行动回复他。
他真的还好,他们都真的还好。
不知过了多久,谌独吁喘着抱他,轻啄他的耳侧哀声:“我以为你又想不要我了。”
姜仇空洞的眼神动了一下,垂在两侧的手缓缓移到他的背部搂紧,将头埋在他的肩上。
怪物好像彻底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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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仇把人送回了公司,因为隔天谌独行程安排全满,睡在公司他会放心一些。
姜仇欲走的时候谌独拉住了他,苍白的笑着捧他的脸贴唇几秒,“我明天就能结束所有拍摄,然后把你的周末借给我。”
姜仇说:“好。”
窗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而过刺痛了很多人,也把驻足的人冻成了路障僵尸。
姜仇走得决绝,所以幸免。
谌独本该马上去洗个热水澡的,但是为了看他,宁肯捱着寒冱在窗边多站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