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盛夏晚晴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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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的小巷子里，有些潮湿，墙上斑斑驳驳生着不少青苔，略一剐蹭就是一手粘腻。
夏续断手握一块令牌，周身气质沉了下去，抬眸看向箭射来的方向，那里什么都没有，连一片断裂的树叶都不曾留下。
拔起深深扎入地面的箭矢，勾在手里转了几圈，他轻笑一声，开口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东西我就收下了，暗处的兄弟可以回去交差了。”
静静等了片刻，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连离开的动静都没有，他却无奈笑了笑，拿着箭矢和令牌往家的方向走。
而这一次，没人再拦住他的脚步，仿佛方才的紧张都是错觉。
榕树前，大娘依旧打着扇子和几位年纪相仿的朋友闲聊，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聊上两句，时不时还会传出几声大笑。
见夏续断回来，大娘笑呵呵道：“小夏回来了，哎哟你这一上午都没回来，你家八角可是挠了一晌午的墙，瞧着怪可怜的。”
夏续断想起家里还有个小祖宗等着，不由得弯了眼眸，“麻烦大娘照料八角了。”
大娘挥着扇子驱赶小虫，听了他的话装出不高兴的样子责怪道：“跟大娘客气什么，你往日里送过来的吃食物件可不少，阿虎爹娘不在出了事都是你帮忙，大娘还没谢你呢，你就先客气上了，要是下次再客气，大娘可就不管了。”
夏续断乖巧点头，做足了后辈听训的模样，又说了几句好听话才从一群大娘堆里脱身。
推开院门，还没进院子，一道黑影就扑了过来直接撞向他的胸口，而后不断响起喵喵叫。
胸前的布料被挠的乱七八糟，他向后梗着脖子躲开偶尔蹭过来的爪子，无奈道：“好了，我去给你准备饭，小鱼干行吗？”
“喵——喵——”
八角那张猫脸露出鄙夷的表情，也不知道它一只猫是怎么做到如此形象的？
夏续断好不容易把八角哄好，在厨房忙活一阵做了猫饭还添了好几根小鱼干才彻底安抚住闹脾气的小猫。
做完这些，他才拿着令牌和箭进了屋子，从书柜上抽出一本书皮破旧的书，坐在椅子上细细观察铁箭。
翻开的书展露出上面的画，那是手绘的铁箭头样式，前后上下描绘的十分细致。
仔细对比过后，夏续断放下书揉了揉眼睛，将箭放到桌上自言自语，“不是京城派来的？”
过去的记忆太多了，中间又过了七年，他一时间想不起来还会有哪些人会做出今日之事，只能拉开抽屉将箭和令牌以及那张威胁的纸条一并放了进去。
令牌他也暂时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也不知道那人要他收起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东西不能见光。
“喵——”
一声猫叫，八角顶开窗户，在夏续断难言的目光里神出鬼没地跳了进来，一身灰白相间的毛顺滑无比。
安静落到柜子上，它舔了舔爪子，圆圆的猫眼忽然一亮，爪子缓缓伸向了柜子上的一个木盒。
“等等，不行！”
预料到它要做什么的夏续断双眼瞪大瞳孔骤缩，椅子被他用力一推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慌忙走向柜子处却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木盒子在灰色的猫爪子底下脱离柜子的支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啪嗒——木盒子被撞开，里面放着的东西摔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最终停在他脚边。
室内一片安静，夏续断幽幽地盯着作乱后还悠闲舔爪的猫，闭了闭眼生无可恋道：“你要不还是去挠门吧，八角。”
成年人的妥协就在瞬间，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已经习惯了这一切的他只能任劳任怨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那是一个木盒和一个穿了红绳的木雕小匕首。
小匕首边缘粗糙，型也不好，打磨并不细致，只看一眼便知道雕刻之人并不是行家而是一个新手，初次雕刻磕磕绊绊无从下手，拼尽全力也只能做到如此程度。
而且细看之下还能发现匕首中心还有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谁不小心留下的血痕经过时间磋磨只留下一点暗沉的红。
绑着匕首的红绳也早已褪去了鲜艳的颜色，只余时间冲刷过后为其覆上的一层灰色，暗淡至极。
夏续断盯着安静挂在手心里的木匕首，眸光有一瞬间的晦暗，像是想起了埋于心底的不愿回想的过往。
轻叹口气，他面色复杂地翻过木匕首，指尖摩挲了下背面的刻痕，而这些刻痕太过细小，怎么看都只是一团混乱的图案，
除了他，没人知道这其实是一句话。
歪歪扭扭的刻痕像是鬼画符，却真真实实记载了雕刻之人的心意。
“我会永远陪着哥哥，永不分离。”
窗外夕阳已至，橙黄逐渐占领这一小片空间，染透他的指尖，而后一声轻响，木盒子再次合上，退了色的东西被重新封入黑暗，不知是否有再次见到阳光的那一日。
夏续断一把抓过为非作歹的小猫，咬牙切齿地乱揉一通，揉的八角炸起毛，虚挠他一爪子气冲冲跑出去舔毛了。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夕阳，转身来到日历前撕下一页，再次回到桌前提笔在上面写下一句话：“遇到了一个不怎么愉快的人，希望这人能赶紧走。”
写完这句话，笔尖顿了一下，犹豫片刻他在上面画了一个哭脸，两根宽面条一样的眼泪出现在这里，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怪异。
他却不觉哪里不对，弯腰拉开柜子底下的暗箱，光照亮里面的东西，竟全是撕下来的日历，薄薄的纸摞在一起，已经填满了大半箱，还有些日历正面朝上，露出上面的早已干透的字。
“吃到了挽香阁的樱桃糕，心情不错。”上面画的是一个挤着眼睛的笑脸，弯起的嘴几乎占了半张脸。
“老钱病情又加重了，不知道还能撑多长时间。”而这张配的是一个难过的简笔画。
“做梦梦到了不该梦到的人，起风了，好像又入秋了，枫叶再一次停到了我面前，只是这一次拿走枫叶的，是八角。”
而这一页，只有字，没有别的图案，时间是去年立秋。
夏续断扫了一眼箱子里的纸张，并不想回忆之前的日子，熟练地将今日撕下的日历扔了进去，脚一踢箱子便重新回到柜子底下，成为独属他一人的秘密。
今日该做的事都已做完，他给自己做了顿潦草的晚饭，草草吃完躺在椅子上脑袋放空。
中午没有睡觉，他躺了没一会儿就困了，想着先眯一会儿便抱着薄毯子闭上了眼。
四月份的晚上不算冷，但也算不上热，满院的花围在周围，花香挤了一地。
意识逐渐混沌，院中今年晚开的桃花掉下一片花瓣，被风一吹飘然落在他脖颈处，带出一丝桃花香。
这丝桃花香从鼻尖没入心头，最终沉入梦境里，落在一人指尖。
蒙了一层不知名色彩的记忆重新占据梦境，桃子的甜香夺去所有的感知。
盛夏，桃树下，尚且年幼的夏续断捋起袖子露出白嫩的胳膊，抬手擦去细汗，太阳尽职尽责地挂在天上，地底蒸出的热气熏得人烦躁。
“阿兄！隔壁的李伯伯给了我两个桃子！”
稚嫩的声音自右边响起，夏续断头都没抬便懒洋洋道：“花椒，说了不要叫我阿兄，要叫我哥哥。”
话音落下，一个矮小的人影打在他身上，紧接着一个粉红水嫩的桃子递到了他面前。
“嗯？不太懂，但好吧。”人影动了动，又委屈道：“可是哥哥，我不叫花椒啊，我也是有名字的。”
夏续断抬手止住他的控诉，笑眯眯接过桃子啃了一口，清甜的果子刚落入口中便激起独有的香气，饱满的水分很好的解去了他的口渴。
“哥哥不想知道你叫什么，而且哥哥觉得花椒这个名字就很好，怎么，不喜欢吗？”
他抬眸看向身边的人，弯起的眼睛勾出上挑的弧度，哪怕身上是灰扑扑的麻布衣裳也掩盖不了他的光彩，哪怕他毫无形象的后躺在椅子上，衣领被蹭的乱糟糟的。
而被他看着的少年不好意思低下头，“喜欢是喜欢啦，但哥哥不知道我叫什么总觉得不怎么开心。”
夏续断收回目光，故作深沉地望着远处，恰好一阵风过，掀起他的衣角，做足了仙人气质。
咔擦——桃子发出脆响，仙人姿态的他又啃了一口方慢慢道：“非也非也，人这一生遇到的人何其之多，能记住的又有多少？名字只是一个称号，若没有交情，无法在对方心里留下记忆那么你叫什么都没用。”
“但若你能在对方心里留下波澜，那你就叫花椒又何妨？”
“我这人记性不好，记不住很多名字，但我能记住花椒，这就够了。”
这一通发言显然超出了眼前这个孩子的认知，虽不太懂其中意思花椒还是睁着桃花眼，亮晶晶的里面满是崇拜。
“我就是花椒！是哥哥的花椒！”
夏续断满意地摸了摸孩子的头，笑眯眯地再次啃了口桃子，感受着身旁只有七岁的孩子打扇送来的凉风，内心很是得意。
很好，又忽悠一个，改天去街上摆摊应该能赚不少。
太阳依旧毒辣，树荫已经遮不住阳光了，夏续断啃完最后一口桃子擦擦手摇头晃脑地带着少年回家。
两人的影子都在脚底，走了很远都没能交在一起。
推开篱笆门，两人的家其实只是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屋顶还有新添上去的茅草，一切都如此简单。
夏续断伸了个懒腰去做饭，灶台是随便搭起来的，柴火是他早上出去拾的，头顶只有一个粗木头撑起来的棚子，若是哪日雨下的大了，这灶台就会被浇得透彻。
他们的家很偏僻，方圆几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与他们做邻居，平日里周围只有鸟叫声，很安静。
“哥哥！”
花椒小跑过来，手里还宝贝地捧着一个东西，等他走近了夏续断才看清那是一株小树苗。
树苗很幼嫩，刚发芽经不起风吹雨打，却被花椒捧到了他面前。
“哥哥，这是桃树，不知道为何这个季节才发芽，我想把它种在院子里，这样等它长大，哥哥就有吃不完的桃子了！”
夏续断忙着切菜，只看了一眼便回道：“好啊，那到时候我再种些别的花，给你做花环怎么样？”
“牡丹？水仙？花椒，不如就摘你的桃花怎么样？”
“都可以，桃花是哥哥的，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盛夏晚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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