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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寄生 ...

  •   野兽是可以被驯服的吗?

      我回想了下,迪亚哥特别喜欢做的一件事,那就是在我缺氧实在受不了的时候,突然停下,然后用非常粘腻如同蜜糖的声音,故作惊讶地说道:“哦呀,菲奥蕾拉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在男人面前发出这样可爱的声音,可不是淑女所为啊……”

      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样子,与小时候羞得满脸通红称呼我“小姐”的迪亚哥判若两人。

      幼年会费尽心思编织花环一脸真诚为我戴上的,是他。成年后蛮横地夺走我的呼吸、却偏偏要伪装成无害样子的,也是他。毫无疑问,后者的他是成长起来的“野兽”,是最顽劣不堪、无可救药的“野兽”。

      他的人生无时不在社会认同的边缘游走,寻找以“野兽”之身混入上层的机会。

      那么驯服就是正解了吗?自然不是。

      他或许忘了,在被赋予所谓“小姐”的身份之前,作为人类,我同样是野兽,我们的野性是一致的。他不是卑微的马僮,我也不是高贵的小姐,事实上,我们是同类才对。

      既然是同类,那为什么不用和同类相处的方式呢?

      于是,被他称为“淑女”的我,喘息片刻,咕哝着“真是笨蛋”,再度狠狠地咬下去,血腥味开始在柔软的唇舌间蔓延。

      我知道随之而来的,是他愈加猛烈、远在我的耐力之上、宛如暴风骤雨般的“复仇”,但那都没关系。我们之间根本不是驯服与被驯服的关系,而是在彼此身上嗅到了同为野兽的气息,是可以托付弱点与信赖、能背靠背在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去的同类。野兽与生俱来的本能之一不就是相互撕咬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呢?

      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我一个,要求我在他们嘴唇上留下伤口的其他几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大雪覆盖的平原上入目是刺眼的白色,我把脑袋中的回忆甩了甩,最后看了一眼让我视作同类的三人,跟着赫特急速奔驰,只要穿过镇子,再过半天左右的路程,就能抵达密歇根湖畔和休伦湖的交汇处。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他们在雪原和刺客们交锋的同时,我、赫特以及不知何时跟在后面、像小狗一样冲着我摇尾巴的小狼,却在镇子的钟楼下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迪亚哥!?”

      泪流满面、表情狰狞的军装男子正是迪亚哥,更准确一点来说,是来自平行世界的迪亚哥。他倒在一片垃圾堆中,但用垃圾来形容围绕着他身边的一切显然失之偏颇,除了零星少数陈旧的物品,散落四周的尽是美元、黄金、珠宝、名贵家具与古典画作,简直算得上是杂乱的宝库。

      在这片宝藏之地,一个半身埋入地面的女性披头散发,紧紧抓住他的双腿不放,透明的薄膜飞快地沿着他的靴子向上包裹。

      砰!砰!砰!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迪亚哥布满血丝的双眼对上我们,子弹却持续不断地朝着女人射击,青蓝色的硝烟中,她的身体渐渐被血液染红,但女人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的空壳,锲而不舍地用人偶一样无力的四肢攀附着迪亚哥的裤腿,被击穿的脖子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我的Dio……是我啊……”

      “wryyyyy——你这个假货——给我滚啊啊啊啊,当初心甘情愿为了那个男人送命,抛下我一个人,事到如今,你凭什么又爬出来妨碍我——”他叱骂着、挣扎着向门口挪动,身上的帽子、水壶、钱袋,甚至还有近乎全部的圣人遗体,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薄膜仿佛一个活着的胎盘飞快地收拢,手枪再也发射不出一发子弹,眼看着要将他们紧密地包裹进同一个透明、黏稠、封闭的世界里。迪亚哥慌不择路地用身上的小刀插上女人的手背,拼命切割覆盖上来的薄膜。

      而女人偶然从凌乱脏污的发丝中显露出面容时,带给我的冲击不亚于,有人拿着铁锤击中了我的大脑,一下子连后退都忘记了。

      ——那张脸,分明是早已过世的迪亚哥的母亲!

      仍源源不断出现垃圾的钟楼,以大门为界限,如同张开的沼泽入口,迪亚哥一点一点被薄膜吞没,就此被垃圾埋住。

      面对这诡异的一幕,我们自然不会贸然踏进去,只是,不乘机拿回遗体,实在不是我们的作风。

      赫特对着洞开的大门甩出一截手臂,想要捞起散落在地的圣人遗体,可就在遗体到手的瞬间,我突然听见噗哧一声轻响自身后传来。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猛地撞在我的背上。我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胸口便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仿佛厚重的冬装上破开了一个大洞,刺骨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往里灌。

      乔尼花重金买的大衣,质量会这么差的吗?该不会是又遇上黑心商人了吧?他花钱素来大手大脚,容易被别人骗。冷气让我的思考都变得迟钝起来。

      好吧,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总之,先把披风穿上……

      “蕾拉——”

      嗯,怎么了?

      赫特,你为什么惊恐地突然对我喷肉雾呢?我又没有受伤啊……

      好冷……身体好冷……

      莫非是受伤了吗……

      我想要低下头,却发现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在还没来得及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耳边又是一阵破空声。

      被注视的感觉又出现了,而这次,那道来自暗处的视线,似乎不再满足于窥视,而是光明正大地暴露出来。

      谁?谁是那道视线的主人?

      是那个从螺旋楼梯上走下的、士兵打扮的男人?

      是那个卑微地说着“大人,危险部位我都避开了”的家伙?

      还是那个,夺走了“护霜旅行者”、在我眼前一黑不慎坠马的瞬间抱住我、现在将一双大手在我胸口游走、因喟叹了一声就被我识破身份的混蛋?

      ——无耻的、卑鄙的、下流的法尼·瓦伦泰。

      “无需紧张,治愈能力者击中了吗?嗯,和圣人遗体一起带走……至于她,我来检查下……重要的脏器没有破坏,你做得很好……至于伤口,不能放任流血,但也不必全然治好,就这样让她一直保持乖乖听话不能逃走的样子,最好不过了……”

      胸口的破洞被薄薄的棉絮状轻柔的东西堵住,失血造成的瘆人冷意勉强消减些,但压在这之上的手掌如同冰冷的石头,沉甸甸的,它从伤口处移到我的心脏,一边抹去血液凝结的冰碴,一边感知我的心跳。

      本该充满温情的举动,由他做来,说是在评估猎物的新鲜度还差不多。

      “脉搏增强了,治愈的替身果然有用……”

      “总统大人,不知是否需要立即转移到专业医院取出子弹?”

      “不要紧,不过是针对不听话的坏孩子,施加的一点小小的惩罚,反过来说,正因为有了流血和牺牲,我才能得到真正重要的东西……”

      他正说着话,却猛地一顿。

      有什么东西,温热的,顺着他的手指进入了我的身体。

      随后是更多冰凉的东西钻了进来。

      剧痛袭遍全身。

      我觉得自己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承担了难以想象的疼痛,无法动弹、无法醒来、只能颤抖的自己,另一个是在昏迷中莫名保持住理智,冷静地分析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自己。

      寄生——除了这个词,我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身体传来的感觉。

      与其说是“钻”进身体,不如说它们像随风飘飞的蒲公英种子,历经漫长的漂泊后,终于寻得了合适生长的土壤,然后深深地扎根下来。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用人体培育植物闻所未闻,还是说,除了召唤亡灵,他的下属还能做到将人体改造成植物寄生的容器吗?我终究是轻视了法尼·瓦伦泰的冷酷程度吗?

      “这、这是!神迹出现了!神明的出现一定会宽恕我在南北战争中犯下的罪孽!再也不需要水了!”

      “难以想象,遗体居然会有一部分在狼的身上……”

      不同的声音遽然响起,看起来被寄生的情况完全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本来放在胸口的手掌,当即粗暴地下移掀起我的衣摆,随后,看见了我身上某样东西的瓦伦泰,异常亢奋地宣告道:“遗体选择的果然是我!”

      他狂喜的声浪冲击着我的耳膜,我却在恍惚间,捕捉到一道微弱的、哗啦啦的水流声。像是从虚空中涌出的圣水,澄澈透明,可以洗涤一切罪行。

      而这股水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听力变得异常敏锐的我。

      意识就此中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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