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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第 124 章 ...

  •   泥泞颠簸的盘山公路上,几辆越野车开得飞快。从很小的时候,A和O就没有同乘一车的习惯,不是因为他们会打起来,而是为了避免“全军覆没”。这样的习惯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此时也一样,只不过以前亓弋会开第一辆车,而现在头车里坐着的是塞耶提。亓弋闭目靠在后座上,一直不曾说话,全程陪伴的钟昊坐在副驾上也没有出声,车内安静得只剩下机械轰鸣声。
      “停车。”亓弋开了口。
      司机已经快要被车内的低气压弄得精神崩溃了,听到这一声指令,他几乎是立刻打了方向盘踩下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亓弋下车的一瞬,司机骤然松了口气,他放松了僵直的后背,拿起水杯猛地灌了一口水。

      看到前车停了,后面几辆车也接连减速停靠。A和O分别从车上下来,但却不敢靠近,默默地看着亓弋靠在车边把玩指尖陀螺。塞耶提的车停在前方不远处,他从前车上下来,走到亓弋身边,递了包烟过去。亓弋接过之后点了烟,仍旧没有说话。
      塞耶提递了烟后也没停留,径直走到A和O的身边,他看了姐弟二人一眼,问:“吓着了?”
      “倒不至于吓着,就是……就是没想到……”A叹道,“我没想到阿来哥真的会开枪。”
      “你把那位警察引来不就是这个目的吗?”塞耶提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们,阿来心狠手狠,不是你们能想象的,你们却总觉得我危言耸听。现在见识到了,也该长长记性。阿来对那警察绝对动过情,但下手的时候也一点没有犹豫。原本你们三个人不必弄到现在这样的局面,但……”塞耶提轻轻叹息,“算了,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几天说话做事都小心点儿,要是真的惹了他,我怕是先生都救不了你们。”

      姐弟二人交换了眼神,都读懂了彼此,双胞胎的心意相通让他们在此刻不用语言就可以完成交流。四年前他们一个打开囚室的门并且延迟引爆,一个虽然追到了密林中却故意让子弹从树干上折射后再打中亓弋。两个人同时手软,让亓弋偷得一线生机,他们当然痛恨背叛,但朝夕相处十年的情谊,也终究是影响了选择。
      他们以为自己的阿来哥会像他们一样,见到倾心之人,手中多少会留些余地。Nanda喜欢的是狗血的“为爱奔赴千里”的剧情,Nando想看的是挣扎在情理之间的纠结,但他们不曾料到,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谋杀。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废话。
      意料之外的冷血,但又是合乎毕舟来为人处世的逻辑,只是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不想背上杀害中国警察的罪名,也不想看到这样冷漠无情的毕舟来。因为他们都清楚,虽然他们张嘴闭嘴“阿来哥”的叫着,虽然毕舟来对他们一直是容忍迁就的,但在毕舟来的心中,他们俩比不过这名中国警察。现在毕舟来能亲手射杀心中惦念牵挂的人,那么日后,一旦牵绊三人的父亲去世,一旦自己真的触到了他的底线,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清除掉自己。
      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午后,A和O经历了一场延迟到来的见证,见证亲近之人冷酷无情的一面,但同时,这也极大地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因为他们终于看到了毕舟来与他们如出一辙的狠辣。这样看上去复杂又矛盾的心情,却恰恰是最真实的。

      一根烟结束,亓弋把烟蒂碾灭在手边的石头上,他走到车边,拉开驾驶室的门,开车扬长而去。
      “快!快跟上!”塞耶提招呼着一众人先后上车,一路追着亓弋。

      中国境内,救护车拉着警笛呼啸而过。海同深半靠在担架车上,任凭周围的人七手八脚地帮他脱掉贴身穿着的防弹衣。
      “我靠!轻点儿!疼!”
      “谁让你脱了外面的防弹衣的,疼也是活该。”兰正茂说。
      “我不脱他没法打嘶——我靠我肋骨绝对折了。”海同深缓慢地挪动着左侧身体,终于配合着把防弹衣完全脱了下来。
      为了尽量遮掩穿在里面的防弹衣,减少衣服的厚度,海同深只贴身穿了一件无袖打底衫,而此时打底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完全贴在了身上。一把医用剪刀伸到海同深的胸前,手持剪刀的人毫不犹豫地把打底衫剪开,接着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摸上了海同深胸口的位置触摸起来。
      “骨头没折。”
      “谢潇苒!你能不能跟你师兄学点儿好!”
      “不好意思啊海支,我摸尸体习惯了。”谢潇苒粲然一笑,“不过骨头真的没折,顶多就是骨裂,养养就能好。”
      郑畅抱着沉甸甸的防弹衣,连声称赞:“这太牛了!这防弹衣太牛了!陶瓷片和凯夫拉的组合无敌了。”
      “要不是这装备你领导我现在就真的成烈士了。”海同深叹了一声,捂着胸口说道,“所以你们过来不会是准备给我收尸的吧?”
      “呸呸呸!哪有这么咒自己的!既然都是行动组了,自然要一起行动。”说话的是宋宇涛。
      曲鸿音给海同深搭上薄毯,接话道:“宗哥比我更了解整个案情,所以他留家里做支持。”
      兰正茂说道:“是我让他们过来的,云曲这边只有付熙知情,因为你忙着准备跟亓弋的见面,所以就没告诉你。你下来就能看到自己的队员,应该也挺惊喜的吧?”
      “没被一枪打死,倒是差点儿被吓死。领导,您下次还是提前跟我说一声吧。”海同深呼出一口气,问道,“接下来什么安排?”
      兰正茂道:“一会儿到了医院之后你先去拍个片子,确认是否有内伤,之后有人会护送你们去驻地。驻地所有生活物资都已经准备好,这段时间就委屈你们暂时先隔绝社交活动。尤其是海同深,你不能再露面了。”
      “我明白。领导放心。”

      得益于国内的治安管理,即便是在边境这种地方,执行秘密任务的公职人员也并不需要躲藏在所谓的“安全屋”内。但被安置在部队驻地,这也是行动组其他人没有想到的。海同深对于这样的环境倒是并不陌生,尤其是在见到前来打招呼的驻地负责人之后。在跟驻地负责人寒暄几轮,并成功把人送走之后,海同深才主动向组员解释起来。原来这里的负责人曾经是海云垂当团长时手下一个连的副连长,虽然因为改制和调动,海云垂实际上只当了他多半年的领导,但毕竟有曾经的这份关系在,这次又是海云垂打过招呼的,所以这负责人还是亲自来照看了一番。

      曲鸿音凑到郑畅身边,低声问道:“海伯伯是什么级别了?”
      “我只知道是正军级,少将还是中将我也不清楚。”
      曲鸿音惊讶道:“将军啊?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团级的,刚才听那位团长说二十年前的老团长,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海支他爸是真的上过战场的,有军功。”
      曲鸿音吸了一口气,叹道:“这么牛的背景,从来没听海支提过。”
      “他的军功又不是我的军功,而且那军功章又不能当饭吃,说它干什么。”海同深走到二人身边,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这里绝对安全,咱们讨论案子不用顾忌,但是私人关系就别拿出来说了,人家的面子也不是给我的,咱们一切按照规矩办,别给别人添麻烦。”
      “海支放心,我知道分寸。”曲鸿音立刻回答。
      点到为止,海同深直接说起了正事:“这次咱们借了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你们应该清楚,所以所有事情都要严格保密,现在我们的直属领导就只有兰副部,其他人全都靠边站。咱们现在先把这段时间的资料更新同步一下,有什么问题随时提。”
      郑畅举手:“领导,能先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吗?你们在上面说了什么我们倒是都听见了,但就是一句都没听懂。”
      “可以。”

      与此同时,已经回到别墅的亓弋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手中正把玩着指尖陀螺。下午那一来一回之间,海同深已经把指尖陀螺掉包了,现在亓弋手中的这枚是海同深改过的,藏了卫星定位器在其中。当然,卫星定位器已经被亓弋拆了出来单独放置好,现在他手中的,就只是最普通的减压玩具了。亓弋一手拨弄着指尖陀螺,另一只手拿着覆在卫星定位器上一同被送到他手上的一张极简短的字条。那是海同深亲手写的,他认识那字迹。盯着那字条看了片刻,亓弋终于有了更大的动作,他拿起放在床头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按照字条上的编码对照着找出了文字——
      “母,毕,静,父,齐,航。”
      亓弋知道那是错字,书里没有他的姓,海同深就换了同音字。亓弋合上书,把那字条紧紧攥在手中,静默无言。他不敢面对不敢猜想的事情,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自己眼中心内。海同深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所以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他也要在这样的时刻把这最在意的消息传递给自己。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在最危急的关头,海同深仍然在不遗余力地传达着他的爱与关心。
      下午的对话,每一句都是双关,此时的亓弋非常庆幸,庆幸是海同深来,庆幸他们之间有旁人无法替代的独属于他们的默契。

      没有熟透的猕猴桃,是说国内这边还没有准备好,需要时间安排。指尖陀螺是在告诉他要掉包的东西是什么,床头柜的盒子是在表明海同深已经看到了他留在暗格里的东西并着手调查,后面提到的阜外医院的专家,表面上是在说他知道了亓弋心脏问题,但这句话跟在床头柜之后,则是在暗指有别的领域的“专家”随时准备处理暗格之中的资料。习惯吃下的折耳根,是在明确告诉亓弋,那天晚上那句“只要是你做的,毒药我都吃”仍旧有效,这是再次表明信任。重新找到味道正宗的鱼汤米线,意味着况沐已经被彻底攻破。亓弋早就知道白苓和沈婷,自然也了解白苓在今年九月就要退休,退休欢送会的时间不会早于九月,但也不会拖到年底,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十一假期,也就是说,虽然明确的收网行动时间尚不能确认,但大概率会在九月到十月之间。借马逸筌之事说出的“身世坎坷但以后会过得好”,实际是在指亓弋。最后提到施也,则是在宣告有新的外援加入,并且这个外援的助力很大。

      海同深早就通过之前的视频见过钟昊的长相,自然也知道钟昊被放在亓弋身边的意义,而且即便不知道,他也不会被这所谓的“替身”所困扰。他说出那句“我还没死你就找替身”实际上是在告诉亓弋,他对于亓弋手中的枪做了充足的准备,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死”是死不了的。最后,亓弋在海同深脚边射击的三枪传达了一件事:退回境内。
      只要海同深倒在中国境内,缅甸这边的人就没办法查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完成“诈死”,也只有亓弋真的开枪击中海同深,才能让A和O放下戒备和猜疑。对于一直无法完全取信于A和O的亓弋来说,这是最简单的方式,但也是最难的方式。
      十多年没有亲手杀过人的毕舟来,在边境线上开枪射杀了与自己曾经有过“露水情缘”的中国警察,这是塞耶来的功勋,也是警员亓弋的休止符——至少,在A和O看来是这样。
      做戏要做全套,也要挑选最合适的演员,因为情绪崩溃而脱下防弹服的海同深,作为最合适的演员,在恰到好处的时机交出了最能迷惑人的演技,完成了这一场大戏。唯一的危险,就是亓弋那一枪。如果射偏了,如果里层的防弹衣没有防住,一切都仍然成立,只是亓弋会失去海同深。这是一场豪赌,是两个有坚定信仰的警察对彼此无条件的信任,以及永远把任务放在个人生死之上的默契与互相理解。

      听完海同深几乎是逐字逐句把对话内容都“翻译”过之后,宋宇涛呼出一口气,又钦佩又感慨:“这也就是你们俩,换了谁都达不到。”
      谢潇苒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已经搭好了通讯线路,这些事情为什么不能直接说,非要用这种方式传达?”
      海同深:“因为联络线上不止有我和他,还有其他人,有些事情涉及到亓弋的隐私,有些事情目前仍然不方便透露给其他部门,而且现在我们只能确保自己的忠诚,家里那边已经快捅破天了,云曲这边同样也不干净。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所有的信息和联络最终都会归于终端设备,亓弋身在那边,以他的谨慎程度,理论上不会出问题,但我们不敢去赌那个万一,目前那条联络线只由亓弋在安全的情况下主动唤醒。”
      “确实是太危险了。”郑畅说,“临出来之前宗哥做过测试,况沐的技术水平几乎与咱们市局技侦的水平相当,况沐大学的专业是计算机,而她的启蒙是钟提,钟提不仅教了况沐,还教了A和O,这意味着现在亓支周围所有人在技术上都有一定水平,也都不会被轻易糊弄过去。”
      “他自己也会。”海同深说,“当时他轻而易举地就破解了JU论坛,他的技术也不差,根据之前传回来的情况可以分析出,A和O的技术水平没有亓弋高,但亓弋毕竟在暗处,这不是单纯比拼技术的比赛,所以我们尽量不给他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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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首发于202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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