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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 1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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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擅棋,也不准对手相让,但会用心琢磨,越下越快,越下越好,偶尔能赢过常欢。
腊月主子们事多,这祭那拜,还有里亲外臣要施恩。
皇上忙得连轴转,她捂在西围房摆棋谱,他便托叔叔把翠儿送进来陪她。
翠儿知道她的习性,不主动打扰,就在一旁做针线,被问到了再说话。到了二十一,她就坚决要送翠儿出宫,给了件皮毛衣服做新年礼。
她长了些肉,精神也好。翠儿看在眼里,很放心,欢欢喜喜走了。
阿加望着她的背影,流露出一丝羡慕。
常欢暗叫不好,悄悄地提醒:“姑娘,今早皇上四更就起了,仓促吃了几口,到这会,该……”
阿加回神,笑道:“我知道了,你往膳房跑一趟,只要一道摊黄菜,你守在那看着,做好了立刻送过来。”
鸡蛋最容易做,来得快,可是这会不会太寒酸了些?
姑娘自有道理。
常欢把话咽回去,抓紧办事。
阿加走到桌边,摸摸发凉的罐子,坐下,提笔写了四个“来”。
祭灶在即,事该来了。
炭盆还在那头,左手抽出来不到一刻就有些发僵。她放下笔,双手对搓一阵,重新提笔画通天塔。
一层为王,二层是宗,三层是臣,一定是这些人牵头,再补上底下人的词,上下合围,将她剿灭。
她有没有罪不要紧,要紧的是有了传闻,只要闹得大,为了保住皇家的名声,玉姑都该消失。
她将能想起来的人名,全写在了上边,连同摊黄菜一块送到他面前。
他先拿起了纸,一面看,一面说:“你放心,黄迎、开福、褚牧……能被问到的人,我都打点好了。就算没有这茬,他们记你的恩,不会背叛。”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我做那些事,只是……算了,我不想提从前。”
“好。”
她用筷子夹上一块鸡蛋,左手托在下方护法,将它喂到他嘴边。
他张口接住,抬头看她,嚼咽之后,笑道:“很香。”
“那就再吃两口,我亲自……送来的,多不容易,是不是?”
他笑着应是。
她再喂一口,才邀完功就要兑好处:“我不能白忙活一场。这上头的人,还有哪些没打点清楚,你得替我周全了。多嚼嚼再咽,好好吃饭,又不急在这一会。”
他领命行事,细嚼慢咽。
她是个细心的人,记得他的习惯,喂几口就奉上清口茶,又摘下帕子来帮他擦嘴。
“贤惠吗?”
“天下第一的贤惠!”
这一回,她先笑了,重新拿起筷子,吃起了剩菜。
他伸手阻拦,“叫她们再做些热乎的过来。”
她摇头,推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往下吃,连碎渣都夹起来吃掉了。她擦了嘴,一本正经道:“你不想彻底铲除宫家?”
他握住她的手,无奈长叹:“先帝糊涂,临终再三要我应承……宫家暂且动不得。只能辖制他们,我已经派心腹出去寻访游侠,过得一两年,再逐个下手就不打眼了。”
“岂止是糊涂,简直是混蛋,你捂住耳朵,我要咒他了,咒他生生世世不得……”她讥笑,给他留点情面,含糊带过,接着发问,“你不怕他们手握遗旨,拿我开刀,顺带将你牵扯进来,一块打落?”
“不会。新官不管旧官账,他将位子传给了我,人死灯灭,怎么定储君就由不得他了。只要那四位不同时倒戈,就算真有遗旨,也可以全盘否认。你别担心,你替龙小姐做了个好媒,龙升很是高兴。他和唐蔼要好,两人相携而来,隐晦地提了想求赐婚的意思。唐蔼也不想将女儿送进来受苦,更属意龙家。”
“受苦?你倒实诚,知道配不上人家。”
她嗤嗤笑,笑过又甜甜蜜蜜地给好处,托着他的脸左右端详,情真意切道:“我们家十二俊朗又有才,一等一的好人儿,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其中的妙处而已。”
他笑得爽快,再不会臊得脸红。
她有些失望,故意刁难:“我夸你好,怎么着也该得些茶水钱吧?”
“有!这就来。”
她接过他递来的茶,喝一半留一半,放在自个面前。
他自觉将它拿去喝了,她笑着摇头,自嘲道:“人最怕妄自尊大。你是个聪明孩子,怎么会不知道我是在驯化你?”
“不,这是相濡以沫。你喝过的茶,格外香,我还能沾沾仙气,极好。”
她没笑,垂眸,抽出手,又从温壶里重新倒一碗,一饮而尽后,再倒,这回只喝一半,将剩下的挪到左手处。
她扭头看向他,伸出右手捂在他嘴上,笑盈盈道:“恶无止境,人一坏到底,脑子就灵光。百密难免一疏,若有事,舍下我保全你自己。我烂命一条,早该死了,你还有妻儿,还有叔叔,还有跟随你的人,还有黎民百姓……少痝,那些责任从来没离开过你,犯不着栽在我这。”
他没机会立誓,她不肯挪开手,自顾自说:“两年前,我就反反复复死了很多回,而今有的这一切,那都是多得的利钱。少痝,我想报仇,荣妍不能死,我要弄明白,酿成惨剧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我要走到那个人面前,亲眼看着她绝望。我说了实话,该你说了,在高明那,究竟查到了什么?”
她的手收到一半,被他截回去,双手合拢,包在其中。
“和高明有来往的是庄璧晖,不是宫家人。高明只在当铺和金铺往来,没找过其他人,也没递过什么东西。荣妍烂了芯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原来如此,他不是故意瞒她就好,今儿这出“坦诚相见”不算白唱。
他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好接着往下说:“高明用处不大了,她要趁机除掉他,还想拉庄家下水,故意让高明去撩拨庄璧晖。这是庄家老七,看着很不着调,又蠢又浮躁,是个有名的混子。但我怀疑那是装出来的样子,有了这个靶子,往后庄家传出不好的事,都能往他身上推。譬如上回那通怂恿……”
她看出了他的为难,轻笑道:“你一出手,人只当你不满意皇后皇子,要借此打压她们,那些人又要煽风点火、蠢蠢欲动了。这样下去,前朝后宫都不稳,不管也不好,还是我去弄吧。这算好事,他们动得越多,你更占理,正好叫皇后娘娘早些做取舍。”
“阿加,我有法子妥善处置,只是要等一个契机。先前瞒了不说,是不想将你牵扯进来,这些都不算事,只要你安心养好身子,我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她垂眸看向他的带扣,问他:“小孩儿有几天没过来了,我们过去看看吧,你有空吗?”
他天天带着达儿,好叫儿子早些熟悉这些场面,因此不必额外再跑一趟。她是真心喜欢这孩子,想见一见,这是好事。
他笑着应承:“有,这就能走。今日已无大事,等天色暗了,想带你出宫去买零嘴。”
她反倒笑不出来了。
出宫,非出宫,见一眼外头的景象,又回到这里来,算不算饮鸩止渴?
“年后吧,这大雪天,懒得走动。”
“也好。那几件袍子,都不合意吗,怎么不见你穿?”
她看向紧闭的窗子,笑道:“这屋里暖如春,我又不出门,在这穿上大毛衣服,人只当我傻了。”
他跟着笑,自嘲道:“是我傻了。”
她转回来看他,扬眉道:“你说的也对,有了新衣裳不穿,浑身痒痒。我听说西宫有一高处,爬到顶上能俯瞰大半个京城。你既有空,不如带我上那边瞧瞧。我不会看料子,只惦记颜色。你穿那件金的,我穿白的,带上紫的灰的,在那上头轮换着穿。风号雪舞,锦帽貂裘,何等风光?”
她又不是那样虚荣的人,可她说得有趣极了。他当即来了兴致,大笑道:“还有别的花色,都找出来,一块带过去。”
“那敢情好!来,我敬你。”
半碗剩茶,情意绵绵,他喝得面上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