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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接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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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五月，阳光已有了初夏的灼热感，空气里飘浮着柳絮和暖风。人民大学校园里，玉兰谢尽了最后的芳华，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梧桐新叶，在阳光下舒展着鲜亮的翠绿。离期末考试还有些日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学期中段特有的松弛而慵懒的氛围。
五一清晨，冯兴与被一阵看似轻微的实际嘈杂的声音唤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透过次卧的窗户，看到阳光已经明晃晃地洒在对面楼的玻璃上。
他抓过手机看了一眼，才七点半，谁这么早？
客厅里，徐若波已经穿戴整齐，但仍然在收拾，不是整理物件就是清扫地面，尽管他动作已经很轻了，但难免会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冒出来。他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深色防风外套，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阳光透过飘窗落在他身上，将那清冷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
徐若波在家还穿得这么正式，有种明澈凝冽的帅气。
听到冯兴与开门的声音，徐若波抬起头，目光看过来：“醒了？”
“嗯。”“你今天咋穿成这样了？”
“今天去故宫。”
“啊？” 冯兴与还有点懵，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啊，故宫，今天，跟谁？”
“林薇。”徐若波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既定日程，“我高中同学，来北京玩几天，约了今天。”他顿了顿，目光在冯兴与明显还没睡醒的脸上扫过，补充了一句：“一起？”
“我吗？”
“她是你粉丝。”
粉丝，还是女粉？
冯兴与的脑子这才彻底开机，他关注列表里八成都是男粉，而且这个女生的关系和徐若波肯定很好，出来旅行居然邀约一个沉默寡言毫无乐趣的冰山。
他瞬间清醒了大半，徐若波居然还有关系好的女性朋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来，有点好奇，有点警惕，还有点……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妙的在意。
“哦……高中同学啊。”他故作轻松地挠挠头，露出标志性的阳光笑容，“行啊！正好今天没安排，故宫我熟啊，可以当向导。”
他努力压下心里那点异样，转身冲进卫生间洗漱。
十点整，三人在地铁站口汇合。
林薇本人和冯兴与想象中有些不同。她个子高挑，穿著干净利落，长发束成清爽的高马尾，妆容精致但不浓艳，笑容灿烂，带着一种大城市女孩特有的自信和活力。
看到徐若波，她熟稔地抬手打了个招呼：“若波，好久不见！” 目光随即落在冯兴与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打量，笑容更盛：“这位就是传说中星与老师吧，久仰大名！我叫林薇，是你的CP粉。”
“CP粉”三个字像根小针，轻轻扎了冯兴与一下。
他脸上笑容不变，僵着笑跟林薇打招呼：“你好你好，叫我冯兴与就行。”
他努力忽略林薇眼中那带点好奇的笑意。
“星与老师真人比直播里还帅嘛！”林薇落落大方地打招呼，随即又转向徐若波，语气带着点揶揄，“若波，你可以啊，不声不响地都处成室友了？”
徐若波神色如常，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便率先走向午门方向：“走吧，时间不早了。”
去故宫的路上，气氛主要由林薇和冯兴与带动。林薇健谈开朗，对北京的一切都充满好奇，问题一个接一个，冯兴与充分发挥了他作为UP主和北京土著的优势，从故宫的历史典故到胡同里的地道小吃，讲得绘声绘色，逗得林薇笑声不断。徐若波则安静地走在两人稍后一点的位置，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偶尔被问到才简短回答一两句，目光大多落在路边建筑上，仿佛对身边的热闹充耳不闻。
五一的故宫，正是旅游旺季的开始。午门外广场上早已是人头攒动，来自全国各地的旅行团旗帜招展，各种方言交织在一起，喧闹非常。刷身份证、安检、排队进入……光是穿过午门，就耗费了十几分钟。
一进入紫禁城，那恢弘磅礴的气势瞬间扑面而来，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深红的宫墙绵延不绝，仿佛凝固了六百年的时光。宽阔的御道两旁，是高大肃穆的宫殿，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无声地诉说着昔日的威严与辉煌。
林薇显然被震撼到了，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嘴里发出惊叹。冯兴与尽职地充当着解说：“前面就是太和殿……”
太和殿，俗称金銮殿，皇帝登基、大婚、命将出征这些最隆重的典礼都在这里举行。
徐若波依旧安静地跟在后面，目光掠过那些巍峨的宫殿，扫过基座上精致的石雕，神情平静如常。三人随着庞大的人流，沿着中轴线缓慢移动。过了太和殿，进入中和殿、保和殿区域，这里的游客密度达到了顶峰，尤其是在通往乾清宫的狭长甬道和各个宫殿门口，几乎是人贴着人向前蠕动。
喧闹声、导游的喇叭声以及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让人头晕脑胀。
“我的天……这人也太多了！”林薇踮着脚往前看，试图寻找一点空隙。
“旺季就这样，忍忍吧，前面到御花园能好点。”冯兴与也被人挤得有些烦躁，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徐若波跟没跟上。
就在这时，一个庞大的旅行团像一股洪流般从侧后方涌了过来，瞬间将原本就拥挤不堪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冯兴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推力从侧面袭来，他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抓住旁边的林薇，却抓了个空。
“哎哟！”
“别挤别挤。”
“小心孩子啊。”
混乱的嘈杂声中，冯兴与被裹挟着往前踉跄了好几步。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再回头寻找时，身后已经找不到徐若波和林薇的身影，眼前全是陌生而拥挤的面孔。
“徐若波？林薇？”冯兴与提高声音喊了几句，声音瞬间淹没在巨大的声浪里，他踮起脚尖张望，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和飘扬的旅行团小旗。
“靠！走散了！”冯兴与心里咯噔一下，他赶紧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却发现信号在密集的人流中变得极其微弱，信息要缓冲好一会儿才能发出去。
他有些懊恼地收起手机，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挤到了保和殿侧面一条相对人少一点的通道里。而林薇，正站在他旁边不远处，拍着胸口，显然也是刚被挤散，惊魂未定。
“呼……吓我一跳，这人也太多了！”林薇看到冯兴与，松了口气，朝他走过来，“若波呢，没跟你一起？”
“没，刚才被冲散了，估计还在后面挤着呢。”冯兴与无奈地耸耸肩，“这信号……电话也打不通。要不我们在这边等等？或者先去御花园那边？那边开阔点，好找人。”他指着前方通往御花园的路口。
“行，听你的，你是向导嘛。”林薇爽快地答应，和冯兴与一起顺着人流的边缘，往御花园方向移动。
这条通道相对清净不少，高大的红墙隔绝了中轴线上的大部分喧嚣，只有微风拂过墙头琉璃瓦的细微声响，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古老的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并肩走着，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冯兴与还在琢磨着怎么尽快找到徐若波，林薇却忽然侧过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探究的笑意，一开口，声音比刚才闲聊时压低了一些：
“星与老师，你跟徐若波……合租多久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冯兴与心里警铃微响，但面上还是维持着笑容：“开学没多久就搬出来了，快一学期了吧。”
“哦——”林薇拖长了尾音，眼神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真没想到啊，徐若波那个独行侠，高中三年，独来独往的，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一个人孤立我们全班。没想到啊没想到，上了大学，居然跟你合租，还帮你直播，那天晚上我刷到切片都震惊了。”
她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意味：“星与老师，你给我们若波下了什么蛊？你们两个不会……”
她的语气带着玩笑的意味，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观察和试探。每一个字都轻轻敲打在冯兴与心头那根敏感的弦上，独来独往、生人勿近、一个人孤立所有人，这些标签，也是他刚认识徐若波那段时间他对徐若波的印象，但现在徐若波会默默帮他擦鞋，会在他被吓破胆时冲进来，会在他卡关时低声提醒的徐若波，和林薇的描述以及他初印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冯兴与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努力保持着镇定，打着哈哈：“呃呃呃……可能就是……比较投缘吧？而且徐若波人其实也挺好的，面冷心热吧。”
“面冷心热？”林薇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事，眉毛高高挑起，直接笑开了花，“你是没见他高中时候的样子，别人给他送东西人家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每次说话都惜字如金，像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一样。”
冯兴与想起他俩初见的那一次，他给徐若波送水，徐若波也是面无表情，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活生生的一个逼哥。又想到那天晚上去李强寝室上交表单，徐若波也是一脸被欠了钱样的表情，还有点刻薄，活生生的一个端王。
她顿了顿，看着冯兴与微微变化的神色，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所以啊，星与老师，能让他跟你合租，你你在他这儿，绝对是个‘特例’，而且是超越一切的特例！”
“特例”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像两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冯兴与心底漾开一圈圈难以平静的涟漪。他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徐若波那些冰冷得有些不近人情的画面和林薇有理有据的分析交织在一起，让他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幸好，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信号恢复后徐若波发来了条消息。
[最优解]：御花园，万春亭。
言简意赅。
“徐若波在御花园万春亭等我们。” 冯兴如蒙大赦，赶紧转移话题，“走走走，那边凉快。”
傍晚，三人转战前门Quanjude。
古朴雅致的餐厅里，烤鸭的香气四溢，经历了故宫的拥挤和半天的游览，大家都有些疲惫，但气氛还算融洽。冯兴与发挥社交特长，介绍着烤鸭的吃法，讲着做UP主的趣闻，林薇则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她在上海的大学生活，话题轻松。
服务生端上切好的烤鸭，色泽枣红，油亮酥脆。
林薇拿起一张薄饼，熟练地抹上甜面酱，夹起鸭肉、葱丝、黄瓜条，一边卷一边像是随口提起：“徐若波，你妈前两天还问我呢，说你为什么五一不回家，电话只说忙，还让我考察你一下你的居住环境。”
她用的是地道的吴语方言，语速很快，带着南方特有的软糯腔调。冯兴与听不懂，只能茫然地看着。
徐若波正夹起一块鸭肉，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他抬眼看向林薇，眸光沉静依旧，但冯兴与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带着点无奈。
徐若波也用方言简短地回了一句，声音很低，冯兴与只听懂几个零星的词。
林薇听着，手上的动作没停，脸上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甚至带着点调侃的笑容，眼神飞快地在徐若波和冯兴与之间扫了一个来回。那眼神里的揣摩和了然，让冯兴与心头猛地一惊，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那笑容和眼神传递的信息，却比任何语言都更直白。
眼前这两人似乎在谈论他，而且还不是什么普通话题。
徐若波似乎也察觉到了冯兴与的视线，他垂下眼帘，避开了林薇的目光，也避开了冯兴与探究的眼神，只是将那块鸭肉放进自己的碟子里，然后专注地用餐。动作依旧从容，但冯兴与却觉得，他夹筷子的指尖，似乎比平时用力了一点点。
包厢里烤鸭的香气依旧浓郁，窗外是前门大街璀璨的夜景。但冯兴与却觉得，刚才那短暂而隐秘的方言对话，像一块无形的冰，悄然落入了这温暖的氛围里。
林薇的调侃，徐若波那一闪而过的无奈和回避，还有自己心头那越来越强烈的不对劲感……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眼前。
他低头，假装专注地卷着自己的烤鸭饼，味同嚼蜡，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那几句他听不懂，却仿佛蕴藏着巨大秘密的吴侬软语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