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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黏人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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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锁打开,关摇雨把宋无书拉了进来。房间收拾得很温馨,可可蛋奶色的墙面衬得整个房间温暖明亮,到处都透露着生活气息。正对着玄关的墙上甚至还贴着一个可爱的身高测量贴,记录了不同时期的成长刻度。
“给,你穿这双。”关摇雨俯身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崭新的小鲨鱼拖鞋,“之前买的时候拍错码数了,一次也没穿过。”
宋无书接过,目光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对方脚上踩的那双奶呼呼的小猫拖鞋。
“快去洗澡!我去给你找换洗衣服!”说完,他一溜烟跑进屋里,随后一个脑袋又冒出来,不放心地嘱咐,“洗发水和沐浴露都在卫生间的架子上,你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
带上卧室的门,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真的跟我回来了啊啊啊啊!!!” 关摇雨在心里的土拨鼠发出尖叫声,带着说不清的兴奋和一点点不真实感。
不知道是不是除了夏婵以外第一次有朋友来家里做客的缘故,他整个人表现得格外郑重。他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里面衣服算不上整齐,但是都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洗衣液淡淡的柠檬香气。
一头扎进柜子里,胡乱翻找起来。
“到底塞哪去了?” 关摇雨扒拉扒拉,最后从柜底抽出一件深灰色的棉质T恤和一件黑色的运动短裤。“宋无书穿的话应该刚刚好吧?”
掂起衣服比划了一下,感觉应该大差不差。
“还有内裤……” 小声嘀咕着,在床头柜翻找起来,“之前给哥哥买的,应该还在才对。”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纸盒,赶紧把它刨了出来。他把所有衣服都叠好,整整齐齐地抱在怀里,这才转身走出房间。
客厅的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他屈指轻轻叩门。
水声停了。
“宋无书…”他对着门板小声开口,乖巧得像在罚站,“衣服我放门口的凳子上了,你洗好了直接拿就行!”
里面沉默了一瞬,随后传来对方有些模糊的声音:“好,谢谢。”
“不客气!”飞快地把衣服放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他逃也似地跑回客厅。
悠悠的星星灯下,听见浴室里重新响起的水声,关摇雨突然感觉有点不知所措。接下来应该干什么?之前小蝉来自己家里的时候都干些什么来着?
少有的,一种“主人家”意识在他心里萌生,紧张又带着点新奇。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去厨房热两杯牛奶。
“再放就又要凉了。”一声含着笑意的提醒把关摇雨正在跑的神瞬间拉回来。
“哦哦哦!”他反应过来,赶忙把牛奶从微波炉里拿出来,轻轻放在餐桌上。
来人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头发已经擦得半干,碎发耷拉在额前。模糊的灯光下最清晰的轮廓就是鼻梁,笔直、锐利,像一把薄薄的刀。
“你好帅啊。”关摇雨看着眼前的人,傻乎乎地开口。
一记直球打得宋无书猝不及防,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不是往常那种不可察觉的淡笑,而是实实在在地带动着胸腔微微颤抖,笑着偏过头去。
这下轮到关摇雨不要意思了,他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根本藏不住情绪,一害羞就容易脸红,整个人粉嘟嘟的,嘴唇无意识地抿紧。
“你的脑袋里每天到底都在想什么?”宋无书走进厨房,拿起餐桌上的牛奶递给他,“先喝了,喝完去洗澡。”
乖乖接过杯子,关摇雨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嘴唇边不小心沾上了淡淡的奶渍,被宋无书自然地用拇指抹去了。
可能是在家里的缘故,被熟悉的安全感包围着,关摇雨的反应变得很迟钝,只是抬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对方,任由他的动作。
宋无书眼神一黯,随后揪起对方脸颊上的软肉。
“哎?”关摇雨声音含糊不清,伸手巴拉他的手腕抗议,“你干嘛呀——”
“快去洗澡。”
浴室里还是热气蒸腾,柠檬味洗发水的香气漂浮在细小的水珠里,不知怎的让人感觉有些脸热。他刚刚几乎没怎么淋湿,就快速冲了个澡。温热的水流从头浇下,彻底熨帖了那点莫名的不自在。
关掉水龙头后,浴室里的水汽渐渐散开。他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水,换上事先准备好的浅蓝色睡衣,推开门走了出去。
关摇雨的脸皮很薄,被热气蒸得透着淡淡的粉色,未干的发梢湿漉漉地黏在脖颈,随着滑落的水珠砸在锁骨上,随后蜿蜒没入领口。
“吹风机在哪?”宋无书看见他肩膀处的衣服被水洇湿,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
“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
宋无书弯腰把吹风机找出来,插上电源,用手试了一下温度:“过来,把头发吹干。”
“好哦。”关摇雨乖乖走到沙发边坐下,正对着的落地窗刚好反射出两个人模模糊糊的影子。
他的发质很软,塌塌地贴在额前。风的温度恰到好处,宋无书用手指轻轻拨弄发丝,将它微微梳顺,又揉了揉。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又很温暖。关摇雨从十三岁起就开始一个人生活,那几年哥哥的事业正处在上升期,总是忙得天昏地暗,妈妈又常年在国外,隔着时差的电话总是带着歉意。大多时候,身边都只有小蝉陪着他。
至于爸爸……
关摇雨又在愣神了。那是一个温柔而又模糊的影子,在回忆里自己总是坐在他的腿上嗦棒棒糖,眼前铺满了五颜六色的画。好几次他们两个偷偷吃糖被妈妈抓到现行,爸爸就会一把把他拉进臂弯里坐着,随后抱着小孩满屋子乱窜。
他记事很晚,所以现如今甚至连爸爸的长相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有那句带着笑意,故意压低声音的催促还清晰地留在回忆里:
“滴滴宝贝快吃,爸爸给你放哨。”
“怎么了?”风声停止,宋无书将吹风机收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他轻轻俯身,对上那双含着泪的眼睛。
关摇雨抬头看他,睫毛呼闪一下,一滴晶莹的泪从眼尾滑落,速度快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怎么哭了?”宋无书指尖抚上他泛红的眼尾,拭去那点淡淡的湿意,他的动作耐心又温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来之不易的宝贝。
小孩是不能哄的。
那些他原本以为早习以为常,能忍住独自消化的情绪瞬间翻涌而出,嘴巴一瘪,脸上的表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关摇雨微微抬起身子,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凑了上去,像是要把自己完全塞进对方怀里。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撞得一愣,随后宋无书下意识地揽过他的腰收紧手臂,将人稳稳抱住。
“不哭。”他低声哄着,手掌一下一下地顺着对方的脊背。觉得动作别扭,干脆将人托着抱起来,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
“滴滴,”宋无书回想起夏婵在电话里喊的那个小名,覆在耳边轻声逗他,“怎么这么委屈啊?”
“我难受……”关摇雨把脸颊埋在他的颈窝处,不讲道理,“都怪你。”
“嗯,都怪我。”他含着笑,在对方的脑袋后面胡乱揉揉,手感很好。
外面的雨还是下个不停,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响,客厅里一时间只剩下他微微啜泣的声音。
良久,关摇雨才平复好心情,小声地嘟囔:“不怪你。”
“和我说说,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宋无书从茶几上抽了两张餐巾纸,试探着把人从怀里扶起来。这人眼睛鼻子都哭得红红的,睫毛一撮一撮地黏在一起,看上去好不可怜。
“刚刚突然想起我爸爸了,”关摇雨乖巧地抬起脸,任由对方擦拭脸蛋。他眯起有些发酸的眼睛,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我爸爸他…在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我已经记不太清他的样子了。”
说到这,关摇雨把对方闲着的那只手巴拉过来,用食指轻轻划过他的掌纹,使他忍不住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所以我都知道的。”
宋无书将那只在自己掌心作乱的手轻轻收拢,有些心疼地问:“知道什么?”
“你一定也很孤独,”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晃了晃两个人正牵着的手,“我们两个好可怜。”
空气静默了一瞬,关摇雨屁股不安分地挪动几下,眼看着又要往人身上趴。
“滴滴,”宋无书又叫了一遍对方的小名,声音从胸腔发出,带着几分无奈,“黏人精。”
安静地抱了一会,怀里的人已经没动静了。温热的鼻息轻轻扑在自己的颈窝处,让宋无书不禁有些愣神。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但家里的相册里留着很多这位自然摄影师的作品——极光倾斜而下天空低得像是要塌下来,雪豹在冰原上蛰伏捕猎,海洋在日光下平铺开来……他只能从照片背面潦草写下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父亲的轮廓:永远自由,永远坚韧昂扬。
他曾以为生活的苦难到此为止。然而在刚步入中学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撕裂了西南边陲的宁静,也让他作为援边医疗队员的母亲永远地留在了大山里。
自此之后,独自生活让他的世界陷入一种混沌的忙碌之中:上学、打工、交水电费、应付亲戚……午夜梦回时,他常常觉得自己像个溺水者一样难以呼吸,本就冷漠的性格变本加厉。
而这一刻,关摇雨无意识地哼哼两句,温热的脸蛋在他的颈窝里拱来拱去,终于找到舒服的姿势又趴着不动了。
“小猪。”宋无书的手下意识轻拍他的后背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