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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威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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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南行,空气愈发潮湿闷热,山林间开始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腐殖质与奇异花草混合的气息。
官道两旁,寻常的林木逐渐被更多枝杈虬结、形态古怪的热带植物所取代,藤蔓如巨蟒般缠绕垂落,偶尔可见色彩斑斓的毒虫快速爬过,发出窸窣声响。
褚宁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这南地的气候让他这具本就有些虚弱的身体倍感吃力,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黏腻不堪。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自踏入这片土地,他怀中那枚“星陨之契”的碎片,似乎比平时更“活跃”了些,偶尔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搏动感,仿佛与这片土地深处某种力量产生了遥远的呼应。
车队在一处较为开阔的河谷地带休整。河水浑浊湍急,两岸是茂密得几乎不见天日的雨林。侍卫们谨慎地警戒着四周,生火造饭的烟火气稍稍驱散了林间的阴湿。
褚宁下了马车,想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顺便呼吸一口不算新鲜的自由空气。他走到河边,看着浑浊的河水奔流不息,心中那股被命运裹挟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唉,早知道穿越是这么个苦差事,当初还不如在公司996……”他低声嘟囔着,弯腰想掬水洗把脸,清醒一下。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河水的瞬间,河水边缘的淤泥中,猛地窜出数条通体漆黑、细如发丝、却速度奇快无比的小虫。
那些虫子如同离弦之箭般,直射褚宁的面门,模样狰狞,口器尖锐,一看便知带有剧毒。
“小心!”一直如影随形跟在不远处的青锋脸色一变,疾声喝道,同时手已按上剑柄。
褚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后退,可身体反应却慢了半拍,眼看那几条黑虫就要扑到他脸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条气势汹汹的黑虫,在距离褚宁面门尚有寸许之地时,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猛地停滞在半空。
紧接着,它们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细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一种尖锐刺耳的、近乎哀鸣的嘶嘶声,随即竟不顾一切地扭转方向,如同丧家之犬般,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嗖”地一下重新钻回了淤泥之中,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褚宁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心脏狂跳,完全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青锋按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松开,冷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他快步上前,警惕地查看了一下那片淤泥,又目光锐利地看向褚宁,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看似废柴的少年。
周围的几名侍卫也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疑。
“刚……刚才那是什么?”褚宁声音发颤地问道,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腿软。
青锋沉默片刻,沉声道:“是‘蚀骨线蛊’,南境沼泽常见的毒蛊之一,性喜阴湿,攻击性极强,一旦钻入人体,顷刻间便能蚀骨销魂。只是……”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褚宁,“它们似乎……很怕你。”
怕我?褚宁愣住了。他一个灵根废柴、修为几近于无的人,那些一看就不好惹的毒蛊会怕他?开什么玩笑!
难道又是他那离谱的“运气”在作祟?这次是好运?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玉片依旧安静,并未有特殊反应。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怀溯缓步走了过来。他显然已从青锋的简短汇报中了解了事情经过,目光落在褚宁那惊魂未定的脸上,又扫了一眼那片恢复平静的淤泥,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深思。
“无事?”怀溯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
褚宁摇了摇头,心有余悸:“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怀溯走近他,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睫毛上未干的汗珠。他伸出手,并非触碰褚宁,而是凌空在他方才险些被蛊虫袭击的方位轻轻一拂,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片刻后,他收回手,指尖似乎捻了捻,眼中那抹深思更重了些。他看向褚宁,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探究的温和:“看来,你与此地,倒有几分意想不到的‘缘分’。”
缘分?是孽缘吧。他干笑两声:“晚辈只觉得此地……危机四伏。”
怀溯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万物相生相克,有毒物之处,必有克制之法。或许,你身上便带有某种……令此地蛊虫忌惮的气息。”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却让褚宁心中一动。令他忌惮的气息?是指玉片,还是指他这身破运气?或者是……别的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自己穿越过来时,除了这身运气,似乎并没有继承原主多少记忆。难道原主身上,还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与这南疆蛊术有关?
这个念头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但转念又一想,原主也是个废柴,又自小在青霄宗长大,跟这鬼地方能有什么联系?
怀溯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却没有再追问,只是转身对青锋吩咐道:“加强戒备,此地蛊虫防不胜防。另外,取些‘驱蛊香’来,分发给众人。”
“是。”
休整过后,车队继续前行。经此一遭,众人再看褚宁的眼神,都隐隐带上了几分异样。
尤其是那些原本对他这个关系户小厮不甚在意的侍卫,此刻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敬畏。
褚宁被这些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重新爬回马车后,忍不住对着窗外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啊……现在不仅运气离谱,连虫子都开始针对我了?不对,是怕我,这更吓人了好吗!”
他靠在车壁上,只觉得前途一片迷雾。怀溯的深不可测,自身运气的诡谲,玉片的神秘,现在又加上南境蛊虫莫名其妙的恐惧……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他感觉自己仿佛陷进了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漩涡之中。
而他对面的怀溯,依旧闭目养神,仿佛外界一切与他无关。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蚀骨线蛊……竟会对褚宁表现出如此剧烈的恐惧?那绝非寻常的忌惮,更像是低等生灵面对天敌或至高存在时,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褚宁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那能扰乱他卜算的运气,那可能缓解他绝症的“福祸相依”,以及如今这令南疆蛊虫望风而逃的“气息”……
这一切,难道都只是巧合?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对面那蹙着眉头、一脸苦恼的少年身上。
这一次,他的目光中,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探索无尽谜题般的专注。
南境之行的水,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深得多。
而褚宁,这个他原本只为“变数”而留在身边的少年,正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充满诱惑与危险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