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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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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不逾回到家,千栀正窝在沙发角落边吃薯片边看电视,小猫cake干脆将千栀的肚子当作窝儿躺得很舒服。
不过cake显然更亲近刑不逾,刚听到钥匙转动的“咔哒”声就从千栀怀中跳出来去找刑不逾。
刑不逾放好球鞋顺势把小猫咪捞到怀里揉了好几下,低着头去蹭它湿乎乎的小鼻子,话音里混着完完全全的笑意:“cake想不想哥哥,嗯?”
Cake歪歪头:“喵~”
“何止是想,你不在家她恨不能住你那屋。”千栀扔过去一个眼神,语气酸啾啾的,“这家里估计就你这哥哥是亲的,别人在她眼里就是负责投喂的两脚兽。”
“千栀女士你这就没风度了,还吃你儿子的醋。”刑不逾没忍住贫了一句,还故意装作打电话,假模假式道:“刑队别抓人了,回家哄哄你夫人。”
千栀被他给逗得笑得花枝乱颤,等到刑不逾抱着猫坐下,身旁的沙发微微陷下去才不经意开口:“朋友过生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这么晚也没剩什么水果了。”
“不是,”刑不逾抹了下鼻尖,小声说,“也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他。”
“什么?”
“我是说——没有不告诉你。”刑不逾拖着嗓子,听起来慵懒随意,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感,“原本他自己订了一个,结果被同学给闹坏了。”
千栀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刑不逾忙着玩猫,抓着cake软乎乎的小爪子试图教会对方如何握手。
千栀停下来注视着这一人一猫。
刑不逾生得挺惹眼的。目光深邃,眼尾压出的几道褶在冷脸的时候总给人强烈的冷峻感,眉宇间逼人的英气遗传自父亲。
十七八岁的少年,像拔节抽条的树,高挑劲瘦,并不弱不禁风,反而由内到外透露着一股独特的锐气。
有棱有角的少年总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仿佛与世界隔上了一道屏障。
但其实不是的,刑不逾笑起来的时候,两颊的梨涡很明显,凹陷下去反而会让人产生一种很好欺负的错觉。
因为性格阳光、情商高,刑不逾的人缘在附中是出了名的好。
喜欢刑不逾的女孩子自然也不少。从小到大,千栀时常撞见刑不逾将包里被偷塞的情书处理掉。
千栀并不担心刑不逾早恋,毕竟她不是不开明的家长。
再者,就算刑不逾早恋,她也相信刑不逾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能够为自己选择一条不会后悔的道路,可以对自己负责。
不过千栀隐隐约约意识到,今天的刑不逾的确有些过分开心。
大概率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片刻,千栀摇头否认了自己的猜想。
刑不逾可能都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Cake趴在刑不逾腿上被撸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仰起头眯着眼主动去蹭刑不逾的手掌。
刑不逾摸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转而去轻轻挠着她的下巴。
“妈,”刑不逾将小白猫抱到与自己平视,额头贴上小猫咪,突然道:“咱家店里还缺人么?”
刑不逾想了一路,眼前浮现出岑溯僵在原地不肯接受自己送的蛋糕的模样。
他不知道岑溯说的“身上真的不剩多少钱”是因为今天被人欺负抢走了钱,还是和一年前一样,每个月用密集的兼职工作填满休息时间,想尽快还清债务而省钱的说辞。
刑不逾在心底叹气。
毕竟夹在书里那张表示已还清的欠条上写着的数额可是一点也不小。
“怎么想到问这个?”千栀按下遥控器。
“今天过生日的这个朋友,好像一直在兼职赚钱,”刑不逾眯起眼睛在思考措辞,“我想……能不能让他到店里,帮帮他?”
刑不逾转头看向千栀,语气诚恳,“林姨之前不是嚷嚷着周末和假期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吗?如果他过来兼职,应该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工资的话……”
刑不逾又停住了,千栀并不催促他,只是安静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刑不逾知道自己矛盾,既想更多地帮助岑溯,又深知店里多一笔员工的工资开销会让店里的净收入减少。
刑不逾其实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帮岑溯。
不是被教导要乐于助人的帮助,而是完完全全出于自己私心的帮助。
是那种如果不是岑溯,他会一带而过不去关注的私心。
“不如把我去店里帮忙的钱都加给他。”刑不逾继续道,“可以么?”
千栀淡淡地笑着:“不用了,现在店里收益不错,多个小孩儿也不碍事,就你那点打零工挣的零花钱能有多少?”
千栀从来都是善解人意,共情能力极强,她会答应让岑溯在店里兼职是刑不逾想过的,可是刑不逾没想到千栀如此爽快大气。
千栀沉吟片刻,柔声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出来打工,挣生活费?”
她摸过手机,细细看着每个月的收入,时不时敲计算器盘算。
半晌,千栀说:“这样,工资一天一结,工作时长跟你去店里帮忙一样,80元每天,按你的频次来算,每个月至少320?”
附中放的半月假,每周可以休息四天。
千栀皱眉:“对于一个高中男生来说,靠自己挣的320元维持生活会不会太少?”
刑不逾说不上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却并没有体验过什么是贫苦。
千栀很大方,足够尊重他的喜好,所以刑不逾是知道自己每个月花销不少的。
千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将方才的询问语气换成了肯定句,“100一天,午饭在店里吃。”
刑不逾托着下巴点点头表示可以,语气轻快道:“我待会儿问问他愿不愿意。”
刑不逾像是想起什么,快速说:“对了,别告诉他是为了帮他——妈你可别让林姨给说漏嘴。”
“好。”千栀欣慰地冲他笑着,感叹刑不逾已经长成了温柔的少年,“快去休息吧。”
刑不逾抓着手机回屋,洗漱完落锁前回答她一句:“您也是。”
躺到床上打开手机,刑不逾看到一条来自微信的好友验证。
「我是岑溯。」
刑不逾握着手机翻了个身,顺势把cake抱进怀里。
联系方式是趁着林姨不注意随意抓了只笔写在纸上塞到蛋糕盒里的。
刑不逾挑眉。
不出他所料,岑溯一看就是不会占别人便宜的人,看到联系方式一定会主动加上,想要支付费用。
刑不逾翻翻找找,选出一张cake的表情包扔过去,算是打招呼。
对方出人意料地很快回复着消息。
对话框顶时而有时而无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一段时间,刑不逾看笑了。
打招呼得多难以启齿才能纠结这么久。
刑不逾想着,打算发个消息逗逗对方。
刚要按下发送键,刑不逾看到对方弹出一句话。
「你好。我问了同学那个蛋糕的价格,我不知道有没有少给,不够的话你告诉我,我再发给你。」
下面跟着一条转账消息。
「转账60元」
刑不逾:「???」
刑不逾:「说好你生日送你的,我不收钱!」
刑不逾想说的话太多,打字速度快,岑溯一句没蹦出来,他已然发了很多句。
刑不逾:「说了是朋友,为什么这么客气?朋友之间送点礼物怎么了?」
刑不逾:「你不想跟我交朋友么?」
岑溯原本想着发段小作文把事情解释清楚,根本没想到刑不逾会说出这句话,当即把小作文删了个干净,急急忙忙回复道:“不是!”
岑溯:「哪有第一天做朋友就送礼物的。」
刑不逾:「可是也没有人规定不能这样。」
岑溯没再发来消息,刑不逾纠结片刻,另外起了一个话题。
刑不逾:「今天去的那家店老板问我有没有同学想要过去兼职,你想不想试试?」
屏幕那边的岑溯眸光一动,指尖停在屏幕上方来回晃了几下,没好意思问出口工资条件。
刑不逾等了半分钟,没等到回复,猜到岑溯可能是脸皮薄不好意思问待遇,于是他接着打字。
刑不逾:「你周末去就行。」
刑不逾:「工资日结,100每天,午饭店里包。是一家甜点店,地址我稍后共享给你。」
岑溯之前一直在打零工,可是能偷偷招收童工的零工又能支付多少钱呢,就算是几份工加起来也没这一份的工资高。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可岑溯总觉得立马答应显得太有目的性。
岑溯纠结了很久才温吞吞发出一句:你也去么?
刑不逾:「去,我过去帮帮忙,老板平时对我挺好的。」
岑溯和刑不逾聊了一会儿互道过“晚安”就打算躺下休息。
“砰——”
砸门声像是要将门砸碎。
“还钱!他妈的欠债不还全家死光——”
踹门声、叫骂声,岑溯知道这是他爹的那帮债鬼来讨债了。
即使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遇见,岑溯遇到的时候还是会不由得身体战栗。
全身细胞拉响警报,仿佛下一刻就能够慷慨赴死。
他摸出厨房里的菜刀,躲在门边简陋破烂的木质柜子旁边。
岑溯呼吸很重,仿佛一只受惊吓的幼兽。他缩在角落,又时刻能战斗。
“滚出来啊!还不起别他娘的借啊!”
“装什么死?!看到你里屋点灯了!滚出来!”
“再不还钱老子杀光你全家——”
门外的叫骂声跌宕起伏,但四下邻里静悄悄的,根本不会有人制止或是报警,因为这是别人家的事。
如若插手,程度轻一点的会被人骂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严重一点的就是引火烧身,引狼入室。
岑溯家的对门也是租户,一位四五十岁的阿姨带着即将高考的儿子居住。
她儿子是岑溯的校友,岑溯在学校里和他见过几面,不熟。
他比岑溯高上一级,似乎每天都很忙碌。
岑溯在刚开始的时候还会开门与要债的人交涉,吃过几次亏之后他选择了邻居教会的方法:装死、报警。
这次也一样,岑溯迅速报了警。在等待过程中岑溯听到大量液体迸溅到水泥地上的声音。
又被泼油漆了。
岑溯疲惫地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
要债的比狐狸还精,听到警笛声渐行渐近都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负责这个片区的民警不是第一次处理岑溯家的事务,说了几句陈词滥调,让岑溯注意安全后转头回所里。
岑溯关上门,手指在无力地颤抖。
学校边租的老房子隔音不好,隔壁阿姨说话声音粗重,语言恶劣,岑溯听得一清二楚。
“隔壁家那个短命鬼什么时候死哦,三天两头有人来催债,让不让邻居住咯。”她越说越气,“诶不是,我家有孩子要高考的嘞!我孩子复习不好高考失利了,你赔不起的呀!这种人干脆不要活着好了!”
“这么晚你能不能别吵了!”少年的声音较女人来说干净得多。
岑溯的头抵在门上,甚至能听出少年隐忍的怨怼。
“全世界就别人吵,你不扰民,你自己最安静!天天叽叽喳喳评论别人,你不觉得丢人我觉得丢人!”
岑溯听到门被砸关上的响声。
女人错愕三秒,破口大骂起来,“小兔崽子翅膀硬了?!白养活你这么些年,胳膊肘净往外拐!你跟你挨千刀的老子一样,都是天杀的!”
少年选择沉默。
然而沉默抵挡不住外界的言语枪剑。
岑溯从来都知道这个道理,同时也深知自己从来没有能够自主选择的资格。
晚风穿街过巷,分明月光泄下的是温柔,经过树梢是只剩下了喧闹,敲击在老旧房屋不堪一击的窗玻璃上,在岑溯听来闹心得很。
这是一个再美好不过的夜晚,晴朗美丽。
岑溯讨厌这样的晴朗,这样的晴朗中只有他一个人狼狈。
他想要夏夜骤然而降的暴雨,最好再搭上电闪雷鸣,世界可以陪他一起落荒而逃。
但此时此刻,这显然是奢望。
于是岑溯只能沉默。
岑溯出门时对门那个高三的学长恰好也在外出。
岑溯推开门,刚巧看到对方转动钥匙,将门锁上。岑溯知道他这是要出门补课了。
岑溯还知道他的名字——严乐。
岑溯偶尔经过高三那边的走廊,会听到对方的同学与对方嬉笑。
严乐似乎和他一样,平平无奇,拥有一个平淡普通的高中生活。
不对,又太不一样。对方不会被人到家门口泼油漆,也有人照顾。
岑溯闷闷不乐,垂眼暗自伤神。
因为一些特殊的经历,岑溯记得每一个对自己释放过善意的人的名字,其中就有严乐。
岑溯曾想过如果某一天在楼道与严乐再相遇,他一定会主动同对方打招呼。
但不是今天。
昨晚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严乐妈妈对自己的恶毒评价,刻意中伤,现在主动靠近,自己会很难堪,对方也会难堪。
可是严乐叫住了岑溯。
岑溯惊愕抬头,看到对方脸上歉意的笑容。
严乐小声对他说:“对不起,我也不喜欢我妈妈昨天那样。”
对方没有在意岑溯的讶异,自顾自道歉、鞠躬,转身走下楼梯。
岑溯愣在原地,一时没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