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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2*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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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熙熙攘攘站了好几个人,为首的那个少年染了一头嚣张至极的红发,格外刺眼。实验明令禁止染发,他却安然无恙。
姜时愿轻声道谢后,拿起收拾好的书包便要离开。忽然,一股极大的力量拽住她的校服衣角,将她猛地拉回,单薄的脊背重重撞在墙上,疼得她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花。
“让你走了吗?”红发少年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意,狭长的桃花眼里满是恶趣味。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阻断了她所有的去路。
少年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侵略性地笼罩下来,姜时愿不自觉地蹙眉——她一向更喜欢薄荷的清新。强忍着不适,她淡淡道:“我刚才已经道过谢了,同学。”
“没听见。”他嗓音低沉,带着玩味的威胁,“这么多人,谁知道你谢的是谁?”
姜时愿别过头,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睫毛剧烈颤动着,像被雨打湿的蝶翼。
少女纤细的身体微微发抖,宽松的校服将她衬得更加瘦小。她心里盘算着如何脱身,却不曾想自己这副模样落在对方眼中,像极了不堪风雨摧折的孱弱小花,下一秒就要破碎凋零。
她的沉默让他莫名烦躁。
顾铭等不到回答,似乎失了耐心,另一只手伸过来,冰凉的指尖轻佻地欲挑起她的下巴。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
姜时愿猛地回过头来,一直低垂的眼眸倏地抬起,直直撞入他的眼中。
那是一双漆黑得望不见底的眼睛。
一个人怎么可以身体颤抖得如此明显,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别碰我。”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字字清晰,像碎裂的冰晶,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顾铭的动作顿住了。
他脸上的懒散和戏谑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味。
顾铭见过太多在他面前或瑟瑟发抖、或谄媚讨好、或故作清高的女孩,却从未见过这样——身体诚实地颤抖,眼神却镇定得惊人的。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靠得更近。“呵,”他逼近,目光紧紧锁住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猎物,“要不要做老子女朋友?”
周围的小弟们面面相觑,前排吃瓜:老大这是看上这朵小白花了?可惜新嫂子才上任两周就要被换了。
“......”
姜时愿:这人和陆驰野一样,病得离谱。
“阿铭,你在干什么啊?人家都等你好久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小弟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嫂子来了!修罗场啊!
顾铭听见声音眉头一皱,不得不转身应付那个女孩。再回头时,姜时愿早已不见踪影。
他烦躁地推开身旁的女生,丢下一句“分手吧”便转身离去,只留下女孩独自在走廊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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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市三院,603咨询室内昏黄的灯光映在陆医生温和的脸上,姜时愿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你是说那个男孩把你锁在教室里自己走了,还被不良少年堵在墙角了?”陆医生明显惊讶于她今天的遭遇,甚至打趣道,“要不要去庙里拜拜?没准今年是你的桃花年呢。”
“......”
姜时愿看着兴奋的陆医生,嘴角勉强牵起一丝笑意。或许也只有陆医生会对她的琐事感兴趣了,她的父母是绝不会耐心听她说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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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市九月的夜晚仍带着夏日的燥热余韵,卷起地上几片枯叶,在路灯下打着旋儿。灯光昏黄,像一颗垂死的星,勉强将姜时愿的影子拉得细长。
今天回家又迟了。
拐进那条抄近道的小巷,姜时愿的脚步却猛地顿住。
巷子深处,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更准确地说,是拉扯。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娇嗔,而男孩——姜时愿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头被染得五颜六色、用发胶抓得根根竖起的头发,在昏暗中像一团不祥的火焰。是标准的“杀马特”发型,配上松松垮垮的校服和嘴里叼着的半截没点燃的烟,一股廉价而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那个被他堵在墙角的女孩,不是她妹妹姜时悦又是谁?
怎么又是不良少年!
姜时愿没有立刻出声。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巷口,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那直勾勾的视线终于让巷子深处的两个人察觉到了。
姜时悦一回头,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慌乱地推开那个男孩,手足无措地整理着自己被抓皱的衣领。
“姜……时愿?”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被当场抓包的心虚。
真是稀奇。姜时愿想。
她的妹妹,平日里见了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最高礼节不过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模糊的“嗯”,何曾有过这般生动的情态。
连她自己都忘记上次她们完整地对话是什么时候了。
那个杀马特男孩则不屑地“啧”了一声,吊儿郎当地瞥了姜时愿一眼,然后对姜时悦吹了声口哨,转身晃晃悠悠地走了。
巷子里只剩下姐妹两人。
姜时愿走过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回响,一步一步,像踩在姜时悦的心尖上。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闻到了姜时悦身上淡淡的烟味,混杂着劣质香水的甜腻。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早点回家。”声音平静无波,“已经很晚了。”
这已经是她身为人姐,能做出的最温和的提醒。
身后却传来一声嗤笑,带着少女特有的、刻意装出的尖利。
“呵?姜时愿你装什么关心我?”姜时悦几步绕到她面前,下巴微扬,眼神里的慌乱褪去,转而覆上一层冰冷的、破罐破摔的挑衅,“怎么?以为自己考上实验就了不起了?忘了自己初中时像条狗一样被人堵在厕所里泼脏水的时候了?那时候你怎么不敢吭声啊?现在倒来对我指手画脚?”
巷口的风忽然大了些,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
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姜时愿的脑海里炸开。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书包带。
姜时悦看着姐姐瞬间惨白的脸,心底掠过一丝快意,话语便再也收不住,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刀刀见血。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初中的时候,你被人堵在厕所里,被人泼冷水,被人骂是‘怪物’!怎么?现在看到我和男生走得近一点,就想起你那些见不得人的过去了?”
“姜时愿,你先管好你自己那些破事吧!”
“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失败者!有什么资格管我?”
姜时悦像是找到了什么绝佳的武器,嘴角恶意地翘起,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刀,精准地戳向她最不堪的旧伤疤。
话音砸在黄昏寂静的巷弄里,带着嗡嗡的回响。
姜时愿感觉一股凉意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一缩,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初中那三年灰暗压抑的记忆碎片——角落里压抑的啜泣、厕所隔间门外刺耳的笑骂、作业本上恶意的涂鸦、还有那永远湿漉漉、散发着馊味的校服外套——瞬间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她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血色尽褪。
姜时愿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写满刻薄和快意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至亲之人的伤害,才是最痛的。
风更冷了。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姜时悦一眼,那眼神沉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然后默然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姜时悦似乎被那一眼看得滞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被一种扭曲的胜利感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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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很顺利,姜时愿很好地扮演着一个正常女儿的角色。只是母亲宋清书的一个消息让她再次感到不适。
下周就是中秋节了。
姜远山是个很传统的父亲,一向注重孝道。每年的中秋节都要回家看望爷爷奶奶。对于普通家庭这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她的爷爷很迷信。
在她的记忆里,爷爷从未抱过她和妹妹。甚至在得知她的病情时请来了大师给她“除魔”,也是自那时起,姜远山渐渐不再和她说话,她的妹妹为了讨爷爷欢心也逐渐疏远她。
只有她的母亲宋清书,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扮演一个称职的妈妈。
这场扮演者的游戏,她和母亲都很努力。
“呼......”姜时愿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夜已经很深了,还是睡不着。
那些记忆像是丝线密密麻麻缠绕着她。她不爱回忆,没人喜欢黑色的记忆。只是她的病控制不住地让她陷入回忆。
没办法,姜时愿只能从床上爬起,掏出包里的物理试卷就开始演算起来。
计算的时候不会多想。
数字、元素、细胞结构这些大自然中的元素和她一样,不会有过多的情感。
为了把这个家的每个人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她把卷子做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