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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新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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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这人确实是个衣架子。
锈带没有正经高端的商铺，日常吃穿摊位基本是由仓库或者储物箱改装的流动地点。而此时，连正仰躺在座椅上小憩的老板也忍不住懒洋洋抬起眼皮，多瞥了艾狄一眼。
“你家这小子不像本地人啊。”他意味深长。
“确实不是本地人。外地接来的。”
昂利笑嘻嘻地胡诌，也甭管老板信没信，恨不得编出一套媳妇跟人跑了在外头给他留了个小野种的混话来，好让老板一会儿处于某种奇异的、男性尊严的怜悯心给自己打个折。
毕竟脸皮这种东西，比起货真价实的信用点来讲还是太奢侈了。
试衣间内，艾狄皱着眉，正跟腰带较劲。
老板先前给他拿了套衬衫短裤，而卡其裤的裤腰配的是那种老式腰带——显然是工业爆发前的产物。他大致能理解要通过扣舌固定，但他不确定，也怕贸然出去闹了笑话。
犹豫间，门缝漏进来一线亮光，是昂利见他半晌没完事来看情况，探了大半个身子进来。
原本就狭小的空间骤然变得逼仄。
昂利刚进门，就发现这人拽着腰带不知所措，缓慢地对着扣眼。整个人在试衣间昏暗的光里，像露着爪子无处着力的猫。
昂利笑了：“……祖宗，您是哪个时代的遗老不成，这都不会穿？”
艾狄面无表情：“按照身体年龄，我是第五次工业革命后出生的。这里的遗老估计是你。”
遗老怎么了？遗老好啊！这不变相夸人深沉稳重有阅历么。
艾狄压根没想到这种话也能满足这位alpha奇妙的兴奋点，便见昂利心情愉悦地又挤了挤，单手抓住腰带的尾端，轻声呵道：
“转过去。”
他懒得多争执，听话地背过身，扶着墙壁。感受对方一节节摸索扣眼，找着合适的位置卡着。
“啧……你这腰……”
“怎么了？”艾狄想回头，却感到腰上突然一紧：是昂利用力勒紧了皮带，猛地卡到最深。他本能地吸气，腿向后一踹，不偏不倚地踢中了昂利结实的小腿。
这一踢宛如踢上了钢板，钢板坚硬沉实，却也无可避免地震了震。
“乱动什么！”昂利被踹得踉跄，臭脾气也上来了。他把膝盖卡进艾狄的腿弯，牢牢固定住他，“我说你这腰太细了，以后吃多点。腰带都空出老长一截。”
说罢，他作证似的晃了晃手里空出的腰带，耐心地把余下的半截子穿进了腰环里。
“给我放开！”
胯骨被那只没轻没重的手掐得生疼，偏偏腿还被这人的膝盖顶着，艾狄喉咙里闷出一声冷哼，拿手肘去顶这人胸口想推开。
然而昂利早见识过这祖宗的战斗力，差点以为艾狄来真格，硬生生收紧了手掌扣紧他腰的力道防止他乱动。
然而昂利也不是省心的主。身为锈带摸爬滚打的雇佣兵，他这手扛过枪拿过刀，上搬过汽车轮胎、下拧过螺丝钢筋，80公斤握力不是吹牛。
虽然收着力，但猝不及防这么来一下够人喝一壶。
“…唔！”变了调的呜咽在狭小的试衣间炸开。
艾狄痛得蜷缩，原来挂在耳朵上的头发散落到额前遮住眼睛，随着主人的颤抖晃荡。衬衫随他的动作上滑露出腰线，在洁白的侧腰上，一枚清晰的掌印赫然在目，颜色由青转紫。
昂利听到这声音，被烫到似的松了手，后知后觉地慌了神：“我草！祖宗，我的错，我不是故意的，下意识就…”
这人战斗力离谱，他本能地当艾狄身子骨跟自己曾经的那些alpha兄弟没差，锤一下揍一下都不算个事儿，所谓感情深一口闷，感情真下手狠。
此时才通过手心传来的温热和韧度，清晰无疑地意识到艾狄是个omega。
他没多加思考，忙不迭把手盖上去揉搓，整个人被愧疚冲得头脑发昏，恨不得把脸凑过去给艾狄打几拳。
艾狄的喘气声渐渐平息，目光冰冷地剐了他一眼。思考着要不要揍他。
算了。被狗咬一口总不能真的咬回去，咬得自己满嘴狗毛。艾狄自顾自理好衣服，越过他推门出去。
这种路边试衣摊没正经的镜子，艾狄只觉得衣服合身，不知道穿出来是什么样。
“特别适合，比之前那身利落多了，像小军官。”
这又给了昂利表功的机会，围着艾狄乱转。
这话说得没错。硬底靴本就衬得他双腿修长利落，衬衫和短裤虽然样式普通，但胜在合身精干。
昂利其实觉得这人穿个破麻袋都好看，但感觉艾狄就是尤其地适合穿这种线条挺括的，最好是制服，那种裁线生硬的制服，像一把利落的刀被收入鞘中。
往回走的时候，昂利时不时瞥艾狄一眼，确认他走路姿势有没有异常。艾狄步伐平稳，靴子踩在地上发出规律的声响，然而被昂利盯得烦了，他停下脚步。
“你在担心？”
昂利干脆利落地承认：“对。”他下手没分寸，确确实实是他的问题。
他不喜欢模棱两可地把错误盖过去等对方忘记，但又不知道怎么哄人开心。
艾狄忽然笑了。
这是个很轻、很淡的笑，转瞬即逝，仿佛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像人遇到了新鲜东西或者听到什么新鲜的话，如同冰川冰封万里，被凭空一场大雪模糊了棱角，又全然融化进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里，碎光粼粼。
连他自己都觉得新奇。
“靠过来。”
昂利听话地俯身靠近，被艾狄抓着领子往下扯，两人的距离忽然缩短到极小的地步，连呼吸都喷洒在对方脸上。
就着这个姿势，艾狄借力撑在他肩膀一跃，稳稳当当攀上了他的后背。
他一愣，本能地握住艾狄交叠在自己胸前的小腿，帮忙维持平衡。
身上多了额外的重量和温度，但昂利倒没觉得讨厌，甚至恶作剧似的颠了颠，“你是伤了腰又不是伤了腿，这么会顺杆爬？”
“嗯，当我半个小时的代步工具作赔偿，”艾狄的手指插进昂利的头发，毛刺刺地有些扎手，但他刻意加了力，重重搁在对方头上，“免得你一路上都带着负罪感盯着我。”
“行。”昂利爽快地答应。
omega的身体对他来说不算负累，只是挨得太近略有不适。背上的人拿腿夹着自己脖颈，滑溜得什么似的，他生怕把人摔下去。
在两人的头顶，是锈带亘久不变的深灰色的天空。随着昂利向远离锈带中心区的方向走去，地面上几乎没有路灯，也没有霓虹灯那样闪烁的光源，但天空中仍有东西温和地照耀着。
艾狄坐在昂利的背上，仰着头，灰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天幕中散落的、移动的光点。
昂利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嗤笑一声：“别看了，那不是什么星星。”
“不是星星？”
“那是战舰的碎片。是上面打下来的残骸，大的小的都有，飘在近地轨道几十年了也没人清理，就成了现在这样。你看到的发光体是恒星照射在上面的反光…其实你看不见的更多，它们大都是一些小型的零部件，也没安装光能板，地面观测不到。”
“战舰。”艾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这个词似乎触动了他意识深处的某个碎片，带来一种模糊的熟悉感，却又抓不住具体影像。
“嗯，”昂利紧了紧扶住他的手，“以前打得凶的时候，掉得更多。现在嘛，偶尔还有新的添上去。”
他见艾狄仍然望着天空，似乎挺感兴趣，便多说了几句，空出一只手在天上指点着：“瞧见那个最大、移动最大的亮斑没？那是联盟还没成立时，在独立战争里被炸掉的航母级战舰的引擎。
现在就剩个核心，不过它要是活到现在，也早该退役了。”
“它旁边那个小一点儿、串成一串的护卫舰的碎片，估计是殉爆了，散得挺有规律。”
“还有那个时不时闪一下的，应该是动力系统还没报废，依旧在维持自身的运转。正常来讲这种残骸的光都很稳定，但那些还保持着惯性自转的碎片就不一定了……”
昂利的语气有些唏嘘。他没说完的是：其实在军方没有明确表示的情况下，由于清洁成本或者战舰本身声名的缘故，太空清道夫也不好动手。
它们大都漂浮在副星的上空，是锈带人如数家珍的“星座”。
也是活的、会移动的坟墓。无人收殓的尸骨。
昂利看向身上的少年。艾狄仍然盯着那堆残骸，看得出了神。
“怎么还盯着？”昂利挑眉，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迎接一连串新问题的准备，比如“为什么打仗？”“那些战舰的名字叫什么？”，甚至”你有过战舰吗？”诸如此类。
那么他会用一种大人的腔调和艾狄解释：联盟的历史也不过刚刚十几年而已，是新兴的、在风雨中漂泊却矗立的政体。外头蠢蠢欲动的家伙不在少数，不把他们打服不行。
至于最后那个问题，昂利已经做好了炫耀的准备，毕竟他还真的有过一个战舰，战舰的名字倍儿帅气风光，驾驶它的感觉更是如入云端，潇洒自在地要命。尽管现在已经不属于自己，但他不介意和艾狄分享一下手握操纵杆是怎样一种爽感。
然而艾狄什么都没问。
只是一味地嘴角抿紧，想把视线从天空中移开，然而失败了。
——看得越久，深黑的天幕对艾狄来说越有吸引力，仿佛天地倒转，头上那浩瀚的空间才应该是他脚踩的土地。
由于昂利把他背起来，所以离地有一段距离，他发现自己似乎天生地很不怕“摔倒”这种事，仿佛展开双臂任由自己往后坠落，又会因为失重而漂浮在土地之上。
这种感觉很不妙，艾狄知道。却也奇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