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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短信 ...

  •   这番示弱的话语果然很有用,老李的神情立刻从一个拘谨的下属,变成了一个可以提点晚辈的前辈。他收起剪刀,靠在旁边的石栏杆上,说:“那可不。小江先生你这两年忙学问,后来又……咳,身体不好,顾不上这些也正常。”
      听江浸月提起孙姨,老李撇了撇嘴,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像是想说什么,又有点顾忌,“对,她儿子回来了。难得回来一趟,可不得多歇两天嘛。”
      江浸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撇嘴的动作。这绝对不是一个善意的表情。“听您的口气,孙姨的儿子……很少回来?”
      “何止是少啊,”老李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凑近了些,“她那个儿子,我跟你说,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外面念了个三流大学,毕业了不好好找工作,天天想着发大财。前两年跟人搞什么区块链,赔了个底儿掉,还欠了一屁股债。孙姐那点工资,一大半都给他拿去还债了。”
      老李说着,又朝四周看了看,仿佛怕被别人听见似的,继续道:“就因为这个,她老跟我们借钱。一开始大家看她可怜,三五百的都借了,后来发现那就是个无底洞,谁还敢借啊?也就是张春兰心善,上个月还借了她两千块呢。”
      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江浸月心里飞速整理着:孙姨,有一个不务正业、欠债累累的儿子,并且长期处于经济拮据的状态,甚至需要向同事借钱。这与裴明远给的档案里“家庭情况普通,无大额负债”的描述,出入极大。一个经济如此紧张的人,真的会是内鬼吗?或者说,正是因为缺钱,才更容易被人收买?
      “这样啊……”江浸月露出惊讶又同情的神色,“那她还挺不容易的。”
      “可不是嘛!”老李一拍大腿,“所以啊,我们都说,孙姐这人,人是不坏,就是这家事实在是……唉。她平时干活也还算勤快,就是偶尔会……顺点东西。”
      “顺东西?”江浸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老李赶紧摆手,似乎怕话说重了,毕竟江浸月也是半个雇主“就是厨房里今天剩了块好肉啊,或者新买的水果品相好啊,她下班的时候就顺手揣兜里带回去了。张春兰发现好几次了,也没好意思说。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也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江浸月没有说话。
      如果孙姨是投毒者,那么她完全有理由,也有大把的机会,从厨房里把那些特殊药物放进裴照珩食材中。只是,孙姨又是怎么确保那些食材只有裴照珩在吃呢?
      “那……她这次儿子回来,她挺开心的吧?”江浸月继续问道,他想知道孙姨最近的状态。
      “开心?我看是未必。”老李哼了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她那儿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听张姨说,前天孙姐接了个电话,在阳台偷偷抹了半天眼泪。估计又是来要钱的。今天一大早人就来了,开着一辆崭新的车,说是自己租的,要带他妈去‘高档餐厅’吃饭。我看啊,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崭新的车?要钱?江浸月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电脑,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接起来。孙姨儿子的突然出现,以及那不合常理的阔绰行为,都指向了一种可能——他最近,得到了一大笔钱。而这笔钱的来源,极有可能就是……
      “明天……我有个朋友要来家里。唉,本来还想着孙姨在的话,能帮忙打扫一下客房的。”江浸月故意露出发愁的表情,将话题引向孙姨的归期。
      “那可赶不上了,”老李说,“她跟陈管家请的是三天假,后天才来上班呢。不过小江先生你放心,客房张姨一直都有打扫,干净着呢。
      后天。江浸月记下了这个时间点。他还有一天的时间,来整理思路,以及……获取更多的信息。
      “行,那我知道了。谢谢你啊,李师傅,跟我说了这么多。”江浸月对他笑了笑,准备结束这场谈话,“不打扰您工作了,您也早点忙完休息。”
      “哎,好嘞。”老李也站直了身子,像是完成了什么教导任务,脸上带着满足感,“小江先生你也早点睡,晚上露水重。”
      江浸月点点头,转身带着布丁往回走。他走得很慢,晚风吹起他的衣角,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得很长。他没有再回头,但他能感觉到,老李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走进主宅的大门。
      回到客厅,张姨已经收拾好了餐桌,正在厨房里忙碌。江浸月给她道了晚安,便直接上了楼。布丁似乎察觉到他心情沉重,一直安静地跟在他脚边,连平时最喜欢的上楼梯撒欢环节都省略了。
      回到房间,江浸月没有开大灯,只是打开了床头一盏光线昏暗的落地灯。他脱掉外套,从内袋里掏出那个牛皮纸信封,将里面的照片和信件都拿了出来,平铺在床上。
      合照上,杜若兰和另外六个人笑得灿烂。信纸上,她对未来的憧憬跃然纸上。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那些年轻的脸庞,最后停留在杜若兰的脸上。
      白沙湾……
      他闭上眼睛,仿佛能闻到信里所说的,那咸咸的海风的味道。
      突然,他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江浸月睁开眼,有些疲惫地拿过手机。他以为又是裴照珩发来的晚安消息,没想到,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发来的一条彩信。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风景照。
      照片的视角很高,像是从山顶或者高楼上往下拍的。画面里,是一片蔚蓝得近乎不真实的海,和一片绵延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沙滩。而在沙滩的不远处,一座红白相间的古老灯塔,正静静地矗立着。
      是白沙湾的灯塔。
      和他在网上搜到的图片,一模一样。
      江浸月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在胸口狂跳,血液冲上头顶,让他的耳朵里一阵嗡鸣。
      江浸月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他试图从画面的每一个像素里,找出一点点线索。但没有,照片很清晰,构图完美,就像一张普通的风光摄影作品。
      就在他几乎要将手机攥碎的时候,那个号码又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这次是文字。
      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你是最后一个】
      你是最后一个。
      照片上,笑得那么开心的八个人。
      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了。
      下一个,就是你。
      那股直白的、不加掩饰的恶意,明晃晃的表示这是一个陷阱,和对付杜若兰的一样。他们用同样的方式,在精神上折磨、摧毁那些幸存者,让他们活在永无止境的恐惧和自我怀疑里,直到他们自己掐灭最后一丝求生的欲望。
      那个幕后黑手,想要那张照片上的所有幸存者,都干干净净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江浸月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无法呼吸。那种被巨大恶意包围的窒息感,和他十年前在船舱里感受到的一模一样。他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想捂住耳朵,想把自己藏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的地方。
      那股让他几近崩溃的恐惧和愤怒,在抵达极限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或许是晚饭前吃下的药片起了效果,他陷入了一种解离的状态。
      那张白沙湾的风景照,拍得其实还不错。
      他荒谬地想。
      构图工整,色彩饱满,就是夕阳的光打得有点过曝了,有了些噪点。像一张典型的、发在社交网络上会被点很多赞的“网红”风景照。
      发送者的号码没有归属地,是一长串乱码,显然是伪造的。
      他拿起那张合照,仔细地看上面每一个人的脸。除了他自己和杜若兰,还有两个女孩,四个男孩。他们的样貌都很年轻,带着学生气的青涩,肤色容貌都不同,脸上却都带着那股创伤后的忧郁。江浸月努力在脑海里搜索,却找不到任何关于他们的记忆。
      你是最后一个。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回响。
      他忽然回忆起自己曾经的猜测,27岁的江浸月或许是因为某种长久的刺激,才会致使病情越来越重,最后在接到一通电话后选择自我了断。
      他真想现在就冲到裴明远面前,把手机拍在他桌上,让他动用所有力量去把这个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揪出来。
      但他不能。
      现在还不是时候。对方既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留下任何可以被轻易追踪到的痕迹。现在打草惊蛇,只会让对方躲得更深。
      对方为什么现在发这张照片?因为他拿到了杜若兰的信。这意味着,对方在监视他,至少是监视着他今天的部分行踪。但如果对方有能力全天候监视他,就应该知道他已经失忆,对这些人毫无印象。在这种情况下,这种低级的心理恐吓,除了激怒他,还有什么意义?
      除非……对方的监视能力是有限的。比如,只在A大他的办公室里安装了窃听器或微型摄像头。对方只知道他拿走了信,却不知道他内心的变化,所以,对方还以为他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想用已经成功的老办法来对付他。
      太好了,我失忆了。
      他由衷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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