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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余烬与晨光 ...

  •   陆琛的手很凉,带着病后虚弱的微颤,但握着他的力道却异常坚定,仿佛用尽了此刻能调动的全部力量。顾云深反手握紧他,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节凸起的骨骼和皮肤下微弱的脉搏跳动。这细微的生命迹象,像一道暖流,驱散了顾云深积压在心头许久的冰冷和恐惧。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药味混合的气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和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在这静谧的空间里缓缓流淌。
      “下次……不准再这样。”陆琛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沙哑,目光沉沉地锁着顾云深,那里面翻滚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得知顾云深孤身涉险时的后怕与愤怒,有对他受伤的心疼,有对自身无力保护的懊恼,还有一种……仿佛失而复得般的、深沉到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关切。
      顾云深喉咙发紧,鼻子泛酸,只能更用力地点头,喉咙里挤出带着鼻音的回应:“嗯。不会了。” 他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灼热的目光,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自己的手背上还贴着纱布,与陆琛苍白修长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一种奇异的亲密感,在这种无声的交流中悄然滋生,冲淡了之前的惊心动魄。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老周和小严探头进来,脸上带着关切和如释重负的表情。
      “头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老周快步走进来,看到陆琛清醒,明显松了口气,但目光触及两人紧握的手时,微微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陆琛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手,动作自然,仿佛只是无力支撑。顾云深也迅速收回手,指尖残留的触感却挥之不去,耳根微微发热。
      “死不了。”陆琛靠在枕头上,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尽管脸色依旧难看,“情况怎么样?”
      老周立刻汇报:“小唐……那个叛徒,确认当场击毙。地下现场已经全面封锁,技侦和法医正在详细勘查。那个被绑架的女孩救下来了,只是被注射了镇静剂,没有生命危险,正在接受心理疏导。初步判断,小唐是单独作案,现场没有其他同伙的迹象。”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在他随身的一个加密U盘里,恢复了大量数据,包括‘LYRA’系列毒素的完整配方、合成笔记、以及……他详细的作案计划书和……犯罪心理自述。”
      陆琛的眉头紧紧皱起:“自述?”
      “嗯,”老周脸色难看地点头,“像一本扭曲的日记。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如何崇拜陆文远,如何将‘光年之心’的流产视为理想被玷污的象征,如何自学化学和建筑知识,策划这一系列……他称之为‘城市净化仪式’的谋杀。他认为自己在用死亡艺术,替老师完成未竟的‘伟大设计’。”
      真相水落石出,却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荒谬和悲哀。一个扭曲的天才,将悲剧无限放大,制造了更多的悲剧。
      “证据链完整吗?”陆琛问,声音带着疲惫。
      “非常完整。物证、技术证据、还有他自述的动机,都能对上。这案子……算是破了。”老周的语气里没有破案的喜悦,只有沉重。
      案件告破,压在心头的巨石似乎移开了一些,但留下的阴影却依旧深重。陆琛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你们先去忙吧,后续报告整理好给我。”
      “是,头儿你好好休息。”老周和小唐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短暂的沉默后,陆琛的目光重新落在顾云深手臂的纱布和脖颈的淤青上,眼神暗了暗:“伤得重不重?”
      “皮外伤,没事。”顾云深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那里还隐隐作痛。
      “医生怎么说?”
      “就是些擦伤和软组织挫伤,消毒包扎了,过几天就好。”
      陆琛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那目光让顾云深有些无所适从,仿佛自己是一件易碎的珍宝,需要反复确认完好无损。
      “你……”顾云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医生怎么说你的情况?”
      “毒素清除得还算及时,但神经损伤需要时间恢复,近期会有些头晕、乏力。”陆琛言简意赅,似乎不想多谈自己的病情,反而问道,“你是怎么找到那个地方的?‘里拉琴沙龙’。”
      顾云深整理了一下思绪,将从李主任那里得到的信息、自己对图纸和符号的推断,以及最终锁定入口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孤身进入地下、发现小唐、以及搏斗断电的惊险处,他尽量轻描淡写,但陆琛紧抿的嘴唇和愈发深沉的目光显示他完全能想象到当时的危急。
      “……所以,你猜到了小唐就是‘L’?”陆琛听完,沉默良久才问。
      “当时……只是有种强烈的直觉。他对建筑和‘光年之心’的了解太深了,而且时机太巧。只是没想到……他的动机会是那样。”顾云深低声道,想起小唐那疯狂而虔诚的眼神,仍感到一阵寒意。
      “他隐藏得太深了。”陆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和自责,“在我身边这么久,我竟然毫无察觉。” 这不仅是对自己洞察力的否定,更是对一位曾经信任的同事走上歧路的痛心。
      “这不怪你,”顾云深忍不住开口安慰,“他太聪明,也太会伪装了。”
      陆琛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发给我的那条短信,我看到了。”
      顾云深一愣,才想起自己冲动之下发给陆琛私人手机的那条“我去找‘里拉琴’了。等我消息。” 当时以为他看不到……
      “昏迷的时候,手机一直在响。”陆琛淡淡解释,“老周他们后来查看了。”
      顾云深脸颊有些发烫,那感觉就像自己的小心思被当众揭开了一样。
      “以后,”陆琛看着他,语气郑重,不容置疑,“有任何行动,必须先告诉我。不准再自作主张。”
      “……好。”顾云深乖乖应下。经过这一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独自行动的危险性,也更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冷硬的男人,对他安危的重视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接下来的半天,陆琛虽然虚弱,但大脑已经开始高速运转,通过电话和前来探视的副队长不断了解案件收尾的细节,下达指令。顾云深则被医生要求留院观察24小时,就在陆琛隔壁的病房。
      傍晚,顾云深正靠在床上看书(其实是看不进去),病房门被推开,陆琛竟然自己扶着输液架,慢慢地挪了进来。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更显得脸色苍白,身形有些摇晃,但眼神却清亮。
      “你怎么起来了?”顾云深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想去扶他。
      “躺累了,活动一下。”陆琛摆摆手,示意不用扶,自己在床边的椅子上慢慢坐下,动作间带着明显的吃力。坐下后,他微微喘了口气,才看向顾云深,“晚上想吃什么?让老周他们带过来。”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顾云深心头一暖。这种琐碎的关心,出现在陆琛身上,有种奇异的反差感。
      “都行……清淡点就好。”顾云深说。
      陆琛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给老周发了条信息。
      发完信息,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房间染成温暖的橘黄色。没有案件的紧迫,没有生命的威胁,这种突如其来的平静,反而让两人都有些不适,仿佛不知该如何相处。
      “那个……”顾云深犹豫着开口,“等出院后,你……有什么打算?”
      陆琛抬眼看他:“先把手头这个案子的报告写完,然后…… 或许会有个长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顾云深身上,“你呢?回学校?”
      顾云深愣了一下。回学校?继续上课,画图,过着普通大学生的生活?经历了这一切之后,那样的生活仿佛已经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我……我不知道。”他老实回答。他的生活轨迹,似乎从踏入纺织厂废墟的那一刻起,就彻底改变了。
      陆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的建筑图纸和那些分析笔记,还在我公寓。”
      顾云深想起那些铺满了客厅地板的资料:“嗯……”
      “出院后,可以去拿。”陆琛说得很随意,但眼神里却带着某种试探。
      顾云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抬起头,对上陆琛的目光。那目光深邃,平静,却仿佛在等待一个重要的答案。
      去拿东西……然后呢?
      是就此告别,回归各自原本的世界?还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病房里的灯光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笼罩着两人。
      最终,顾云深轻轻吸了一口气,迎着陆琛的目光,低声说:“好。到时候……我去拿。”
      他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以后怎么办”。只是一个简单的“我去拿”,却仿佛包含了更多的意味。
      陆琛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极浅,却真实存在。他点了点头:“嗯。”
      一个字,同样意味深长。
      正在这时,老周提着外卖袋推门进来,打破了室内微妙的气氛:“头儿,顾同学,饭来了!趁热吃!”
      两人默契地移开视线,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流从未发生。但有些东西,已经在无声中悄然改变,如同灰烬中重新燃起的火星,微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病房窗外是宁静的夜景,病房内,两人安静地吃着简单的晚餐,偶尔交谈几句关于案件细节或身体恢复的话题。没有过多的言语,却有一种历经生死后沉淀下来的、奇异的安宁与默契在缓缓流动。
      未来的路或许依旧充满未知,但至少在此刻,危机暂告段落,黎明似乎真的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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