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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雨夜的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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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分，天色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着教学楼顶，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水汽。
不过片刻，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幕，模糊了整个世界。
学生们挤在教学楼的廊檐下，抱怨声、呼唤声、雨声混杂在一起，喧闹而潮湿。
方嘉钰站在人群边缘，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帘。
他的临时住所距离学校不远，但若冒雨跑回去，势必会导致衣物湿透，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且效率低下。
他启动环境分析模块，计算着雨势减弱的概率和等待的预期时间。
【分析：降雨强度持续，预计持续时间大于45分钟。等待并非最优解，但冒雨行进将导致……】
他的计算尚未完成，一把黑色的、伞骨宽大的长柄伞，已然在他头顶撑开，隔绝了飘摇的雨丝和廊檐下溅落的水花。
是顾一。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一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另一手稳稳地举着伞。
“走了。”
顾一的语气平淡，仿佛这只是再自然不过的同行。
方嘉钰微怔，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顾一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半推半就地一同踏入了雨幕之中。
雨水敲击着伞面，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伞下的空间并不宽敞，两人并肩而行，手臂偶尔会因为步伐的移动而轻轻相触。
方嘉钰能清晰地闻到顾一身上干净的、带着点微凉水汽的味道，混合着雨水打湿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他保持着惯常的沉默，但所有的感知系统都在悄然运行。
他注意到，顾一举伞的姿态看似随意，伞柄却始终稳定地偏向他的方向。
他走在靠外侧，整个右肩完全暴露在倾斜的雨帘中，深色的校服外套布料很快被雨水浸透，颜色变得更深，紧贴在他的肩臂线条上，甚至能看到水珠顺着布料纹理缓缓滚落。
而他自己，除了鞋尖和裤脚不可避免地被地面溅起的雨水打湿外，上半身几乎滴水未沾。
【观测到目标个体行为：在共享资源（伞）的情况下，将大部分遮蔽空间让渡给观察员，自身承受不利环境因素（雨水淋湿）。】
方嘉钰的核心处理器迅速调取相关行为模型进行比对。
【行为动机分析：】
社交礼仪？概率低。当前环境并非严格社交场合，且目标个体平日行为并未显示出对常规社交礼仪的过度遵从。
互利共生？概率低。此行为并未为目标个体带来明显益处，反而增加了其不适感。
非理性利他行为。匹配度：78%。
非理性利他行为。一种不符合纯粹逻辑和效率最大化原则，甚至可能损害自身利益，却有利于其他个体的行为。
这在人类社会中并不罕见，但发生在顾一——那个来自“深渊”，谈论着“收割”与“回归”的王者身上，却显得格外突兀和……难以理解。
雨水顺着顾一的发梢滴落，划过他线条流畅的下颌。他却浑不在意，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路。
方嘉钰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一滴坠落的水珠。
逻辑无法解释。威胁评估模型失效。
他终于忍不住，微微侧过头，看向顾一那被雨水打湿的侧肩，轻声问出了口：
“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掩盖，但顾一听到了。
顾一脚步未停，只是也侧过头来看他。伞下的光线昏暗，他的眼眸却显得格外深邃，里面映着方嘉钰带着困惑的、清秀的脸庞。
他看了方嘉钰几秒，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他特有的、混合着掌控与一丝难以捉摸的温柔。
然后，他转回头，目光重新投向雨幕前方，用那种慵懒的、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的语调，清晰地回答：
“你可以定义为……”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宠溺的玩味。
“‘投喂’。”
午后的图书馆，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书架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方嘉钰正埋首于一堆物理竞赛资料中，试图将顾一那些天马行空的思路融入自己严谨的模型。周遭是令人安心的寂静，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方…方嘉钰同学？”
一个轻柔的、带着明显紧张的女声在他身旁响起。
方嘉钰从公式中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干净校服的女生站在桌旁，双手紧张地绞在身前，脸颊泛着红晕，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个体：未知女生。状态：情绪激动，交感神经兴奋，意图进行非必要社交互动。评估：将干扰当前任务进程。】
“有事？”方嘉钰的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路标。
女生被他过于直接和冷静的反应弄得更加紧张，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那是一个淡粉色的、散发着淡淡香气的信封。
“这个…这个请你收下！”她飞快地将信封放在方嘉钰摊开的书页上，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喜欢你！”
说完，她不等方嘉钰反应，转身就要跑开。
就在这一刹那——
“砰。”
一本厚重的精装《天体物理概论》，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不轻不重地放在了那封粉色信封旁边，恰好挡住了女生逃离的路径。
顾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桌旁，他姿态闲适地倚着书架，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甚至没有看那个女生，而是落在方嘉钰面前那封信上。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低气压般的冷意，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女生僵在原地，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像是被冻住的小动物，连呼吸都屏住了。她显然认识顾一，并且对他有着本能的畏惧。
“这位同学，”顾一终于将视线转向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碴子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在场两人的耳中，“打扰别人专注学习，似乎不太合适。”
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也没有任何威胁的词语，但那种居高临下的、绝对掌控的气场，让女生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对…对不起！顾一学长！”
女生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完这句话，看也不敢再看那封信和方嘉钰一眼，低着头，飞快地从书架另一边绕道逃走了，仿佛身后有猛兽追逐。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
方嘉钰甚至还没来得及对那封“告白信”进行进一步的分析和处理，干扰源就已经被清除了。
他看向顾一。
对方依旧维持着倚靠书架的姿势，只是目光从女生逃离的方向收了回来，重新落在他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那封刺眼的粉色信封上。
顾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方嘉钰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周围的能量场变得极其不稳定，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排他性的暗流在无声涌动。
【目标个体行为分析：主动驱离潜在社交关系建立者。动机推测：维护现有交互模式的稳定性，排除外部干扰。行为模式符合高等生物“领地意识”及“资源守护”数据模型。能量波动与“愤怒”、“不悦”情绪特征有37%吻合度。】
方嘉钰冷静地在内心完成评估。所以，顾一刚才的行为，可以定义为一种……基于领地意识的排他性反应？
顾一迈步走了过来，没有去碰那封信，而是伸出手，用指尖将方嘉钰面前那本摊开的竞赛习题册，往他的方向拨了拨，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方嘉钰，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黑。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对女生说话时更冷了几分：
“你给她打了几分？”
他问的是那个女生。在这种时候，他关心的竟然是方嘉钰的“评分”。
方嘉钰几乎没有思考，基于刚才短暂的观察和数据采集，一个客观的、冰冷的评级脱口而出：
“C。”
他顿了顿，补充了评语，仿佛在完成一份标准的观察报告：
“效率低下，干扰观察。”
这个答案，似乎取悦了顾一。
他眼底那片浓黑的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些许，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弧度在他唇角一闪而逝。
他不再看那封被判定为“C级”和“干扰”的信，仿佛它已经失去了所有存在的意义。
“继续。”他对方嘉钰说，目光重新落回习题册，“刚才那道题，你的第二种解法，能量损耗计算有偏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