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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未名花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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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的秋晨裹着刺骨的寒意,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七点多的天依旧沉得像泼了墨,冷风卷着细碎的雨丝刮在脸上,冻得人缩起脖子。早自习的铃声刚落,五班的值日生就拿着扫帚拖把,不情愿地走出温暖的教室——按学校安排,今天轮到他们清扫教学楼后的环境区。
政远穿着厚实的外套,跟着队伍走出教室门,刚踏入雨雾里,喉咙就突然发紧。外套的暖意挡不住心里骤然裂开的剧痛,那疼痛像无数根细针,精准刺中他一直紧绷的弱点,让他瞬间溃不成军。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韧,可此刻,那颗看似无坚不摧的心,竟碎得满地都是,再也拼凑不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滚烫的泪珠砸在冰冷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湿痕,越流越凶,根本止不住。
“政远?”
左边传来同桌谢临微的声音,带着焦急的关切。他刚停下脚步,右边的云川也快步追了上来,看着他埋着头、肩膀不停颤抖的模样,两人都慌了神。云川的膝盖还带着前一天比赛的淤青,此刻也顾不上疼,连忙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政远咬紧嘴唇,死死憋着不让哭声溢出,可肩膀的颤抖越来越剧烈,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打湿了胸前的外套领口。他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堵着沉甸甸的委屈与疼痛,像要把他彻底淹没。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视线模糊一片,心里的疼越来越重,连呼吸都带着颤。
不远处的悠悠看到这一幕,立刻转身往教学楼跑,气喘吁吁地冲进办公室:“王老师!政远他哭了!在环境区那边,哭得特别厉害!”
王老师正批改着作业,闻言立刻放下笔,跟着悠悠快步跑出去。雨丝里,政远被谢临微和云川一左一右扶着,厚实的外套裹着他的身影,却依旧显得格外脆弱。王老师快步走到他面前,放柔了声音:“政远?孩子,怎么了?是家里出事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政远始终低着头,眼眶红得发亮,脸上满是泪痕。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喉咙里挤出来,混着风声,听得人心头发紧。谢临微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擦着眼泪,可刚擦干净,新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云川也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有话好好说,别憋着啊!”
早自习后是政治课,政远坐在座位上,后背靠在板凳背上,姿势笔直却透着掩不住的颓唐。他头微微低着,眼睛垂得极低,长长的睫毛沾着未干的泪痕,眼眶红得厉害,偶尔还有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课堂上的讲课声、同学的翻书声,全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丝毫影响不到他。心里的疼碎成了一地,沉甸甸地压着他,让他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关注周围的人和事——此刻,他眼里只有无尽的难过,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
政治老师讲课间隙注意到他的异常,轻手轻脚走到他桌前,声音放得极柔:“政远,你要是实在难受,就跟老师说,不用硬撑。”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只是隔着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算是回应。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力道大得让指节泛白,肩膀偶尔会因为压抑的哽咽,轻轻颤抖一下,那股钻心的难过,仿佛要从骨子里溢出来。
谢临微坐在旁边,看着他红透的眼眶和无声滑落的眼泪,悄悄把一叠纸巾放在他桌角,不敢出声打扰,只是偶尔用胳膊轻轻碰一碰他的肩膀,算是无声的安慰。
一上午的课,政远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后背靠着椅背,头低着,不说话,不抬头,也不动弹。眼泪流了又干,干了又流,脸上的泪痕层层叠叠,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任由那股铺天盖地的伤心包裹着自己。
课间操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王老师特意走到他桌前,轻声说:“政远,你不舒服就待在教室里,不用去了,好好歇会儿。”
他依旧没抬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教室里很快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他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混着窗外的冷雨声,听得人心头发紧。谢临微没去上操,坐在他旁边,安静地陪着,时不时帮他换一张新的纸巾,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第三节课是化学课,老师看着他始终低垂的头和红得发亮的眼眶,实在放心不下,走到他身边轻声说:“政远,要是撑不住,老师帮你写请假条,先回去休息吧,功课后面再补也没关系。”
他还是没有抬头,沉默了很久,才隔着泪眼,极其缓慢地、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王老师刚好路过教室门口,见状走进来,放柔了声音问:“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老师送你回去?”
他依旧没说话,只是又摇了摇头。王老师没再多问,立刻给他写了请假条,放在他桌角,叮嘱道:“路上小心,有什么事随时给老师打电话。”
政远拿起请假条,动作迟缓地站起身,后背依旧挺得笔直,却难掩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难过。他低着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慢慢走出教室,厚实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雨雾里。
第三节课他没再来,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在悄悄议论:“政远到底怎么了?哭了一上午了。”“是不是家里出大事了?”“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伤心……”
第四节课下课铃响起,五班的同学们陆续准备上下一节课,政远的座位依旧空着,桌面整洁得没有一丝翻动过的痕迹。
云川心里揣着一整天的不安,一出教室就往八班跑。彼时八班的同学也刚下课,他一眼就看到了李砚川和周砚初,快步冲过去,语气里满是焦急:“砚川!砚初!你们知道政远哥怎么了吗?他今天哭了一上午,还请假回家了,到现在都没消息!”
李砚川手里的课本“啪”地掉在桌上,整个人愣在原地,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仿佛听错了一般,急忙说:“啊?政远哥哭了?还请假了?我、我根本不知道啊!有这一回事?”
周砚初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过来,目光紧紧看着李砚川,语气带着急切的追问:“砚川,你们家里是不是出事了?你好好说,别瞒着!”
“没有啊!”李砚川猛地摇头,脸上满是纯粹的疑惑与无措,语气急促得带着颤音,“一切都好好的呀!我们家里怎么可能出事?昨天都还好好的!”
周砚初追问的话音刚落,他就急着补充,眼神里满是焦灼:“他怎么会突然请假还哭?该不会是他的旧疾犯了吧?”
云川连忙接过话,把情况快速说清楚:“他今天一早上都低着头掉眼泪,不管老师问还是同学劝,一句话都不说,眼睛红得厉害,最后王老师给批了请假条才走的,看着特别伤心。”
“怎么会这样?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李砚川话音未落,他想起他和哥的约定,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根本顾不上收拾桌上的东西,转身就往教室外冲。
周砚初和云川也没耽搁,立刻跟着他一起跑了出去。走廊里,李砚川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拨政远的电话,可听筒里只传来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一遍又一遍,急得他眼泪掉得更凶了。
三人一路快步冲出教学楼,秋风吹着雨丝,透着寒意,可他们谁也顾不上,只是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跑去,心里的担忧像潮水般涌上来,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政远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哭着请假,还联系不上?
刚跑到校门口,周砚初突然拉住李砚川:“你别乱撞!先去政远家看看情况,我们去他常去的地方找找,这样效率高!”
李砚川咬着唇点头,眼泪还挂在脸上,转身就往政远家的方向跑。风裹着秋凉往衣领里钻,他攥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政远的通话界面,“无法接通”的提示亮得扎眼,脚步又急又乱。
冲进政远家客厅时,只有政远的大哥李砚珩靠在沙发上翻文件。李砚川喘着气,带着哭腔问:“哥,政远哥他没回来吗?”
李砚珩抬眼,钢笔没停:“没有,他说跟朋友在外头聚餐。你问这个干嘛?怎么还哭了?”
“没事,”李砚川攥紧了衣角,怕对方慌神,赶紧抹了把眼泪,补了句,“就随便问问。”
说完他转身就回了自己家,刚进门,亲二姐李愠美就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回来了?快洗手吃饭。”
餐桌上的菜冒着热气,李砚川拿起筷子,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嘴里的饭像嚼着碎纸,心里的慌裹着秋凉往上涌,每一口都沉得难以下咽,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李砚川扒拉着碗里的饭,筷子悬在半空半天没动。李愠美往他碗里夹了块红烧肉,皱眉道:“发什么呆?菜都凉了。”
他“哦”了一声,把肉塞进嘴里,还是没尝出半点咸淡——脑子里全是政远红透的眼眶、打不通的电话,还有那个冷冰冰的空位,连咀嚼的动作都透着慌,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吃到一半,他突然放下筷子,抓起外套就往门口跑。李愠美在身后喊:“饭还没吃完呢!你去哪?”
他头也没回,声音带着哭腔闷在风里:“我出去一趟!”
刚跑到楼下,手机震了——是周砚初的消息:“云川去政远常待的天台找了,没人。”
李砚川盯着屏幕,指尖发颤地回了个“好”,眼泪掉得更凶了,脚步没停地往学校方向跑。秋风裹着冷意,他却出了一身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政远哥,你到底在哪啊?
当天下午的课刚过半,走廊里的议论声就没停过。五班的窗户常开着,隔壁班的同学路过时,总会探头往政远的空位瞟——阳光斜斜落在桌面上,粉笔灰在光里飘,那把椅子空得刺眼。
云川坐在座位上,课本翻了三页都没看进去,耳朵里全是后排的嘀咕:“政远到底去哪了?一上午哭完就请假,现在电话还打不通。”“会不会是旧疾犯了?之前听说他不能剧烈运动。”
李砚川趴在自己班的窗台上,眼神直勾勾盯着五班的方向,眼泪还挂在脸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皮。周砚初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没事的,政远肯定没事的,他会回来的,别哭了。”
话刚说完,就看见王老师拿着手机从办公室出来,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走到五班门口,跟副班长交代了两句,又拨通了一个电话,可没说两句就挂了——还是没人接。
这时,三班几个同学凑在走廊尽头八卦:“你们说他是不是跟人闹矛盾了?不然怎么突然躲起来?”还有人跟着调侃:“说不定是失恋了呗,哭得那么凶。”
谢临微刚好路过,立刻停下脚步:“别瞎猜!他根本没谈恋爱,现在大家都在担心他,你们这样说有意思吗?”
那人讪讪地闭了嘴,可议论声没减。李砚川听着这些话,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轻轻的哭,周砚初赶紧轻轻拍着他的背,继续安慰:“没事的,他真的没事的,别哭了,我们再找找就好。”
可周砚初的声音也透着没底。秋风吹进走廊,带着凉意,两人望着楼下的操场,心里的慌像潮水般涌上来——政远到底在哪?为什么连个消息都没有?
整个下午,校园里都浸着一种莫名的焦灼。五班的同学上课时不时瞟向那个空位,李砚川和周砚初课间就往五班跑,云川也总盯着手机发呆,连二中的校霸龙池都让人来问了两回。所有人的心都悬着,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打破这份让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