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第七十二章 ...
-
真是傻得天真,傻得糊涂。身为皇子,他到现如今都还看不透。在皇权这条路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来的碌碌一生?
我问建斌待他如何。
建彦显有吞吐,半响才说建斌尚不曾为难过他,因而才迟迟下不来决心,到底都是同出一脉。这才向我请教,指点迷津。
建斌的目的我再清楚不过,不过从建彦适才的话听来,好像并不知建斌对我有意的事。近日皇后与马德庸相逼愈盛,就连高翔也整日踌躇不展。
再这么下去,恐怕所有人最终的归宿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皇上虽不待见建彦,可对建斌亦好不到哪儿去,防他之心甚重。为今之计,唯有与建斌争夺太子之位,成为九五之尊,方可免于一死。
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倘若建彦当上了皇帝,必感恩于我。那日,我便有理由说服高翔,与我双宿双飞,遁入山林,无虑一生。
权衡利弊后,我端起案上那樽溢出的酒,猛然灌下,肃然道:“若要保命,唯有争权,一朝九五,万古开来。”
建彦猛然抬头,瞪目视我,迟疑低道:“再无他法?”
我摇头道:“再无他法。”
建彦长叹一声,似心有不举,缄默不语。
等他亲自开口与众皇子争权,我亦等了数年之久。今日他若再是这般优柔寡断,当断不断。日后凉刃架脖,必当终身后悔。且不光是为了还他的情,更是为了自己与高翔的今后打算。
我进而催道:“三殿下心中若无打算,何甘冒大险邀我走这一趟?”
且见建彦低垂着头,双眼彤红,双臂不停地颤抖,气息声甚浓,仍犹豫不决。
我再而逼问:“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这般哭哭啼啼的样子,哪里像个皇子的样?我若早知道你是胸无大志之人,真后悔当初怎会看上了你。”
这番违心之言,说得我亦心中惶惶不安,也不知怎的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不过,这话显是刺激到了建彦。只见他手掌拍地,昂头挺胸,一张连红得跟门口悬挂的灯笼似的,怒诗一首:“天边彩云霞光流,帝都双马蒙天羞;拨得云开雾散去,还需斩马来祭酒。”
诗毕,建彦猛地朝案上愤而一拍,面前酒樽腾空而起,横袖广挥牢牢接住樽酒,扭头就朝口中倒去。
你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你不再是那个只知沉迷诗词歌赋的文人雅士了。
你能有这般豪言壮志。我必当为你带来一片蓝天白云。
建彦起身,作揖鞠躬道:“今日外出已久,就此告辞。来日事成,自当重酬。”
言毕,即转身而去。
建彦终于踏出了第一步,接下来便是说服高翔。只要他肯鼎力相助,必将建斌拉下马来。
我感觉心中无比舒畅,周围弥漫的淡淡酒香,令我不饮自醉。
陶醉在终于有机会将心中对建彦的愧疚之情,一并相还。
陶醉在终于有机会能够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再无须看他人眼色。
陶醉在与高翔“倩影偎伊人,田间笑牵牛”的逍遥美景之中。
然,欲见天虹,必先历暴雨。雨势有多大,我不清楚,但我心中已做好了面对疾风暴雨的准备。
回了府邸,见谨佩与紫姹在游廊上默立,神色慌张的样子,我问忙她二人究竟出了何事。
谨佩细声说,自我离开不久,高翔便打皇宫里回来了,一踏进门,就将自己关在了屋中,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也不晓得出了哪门子的岔子。
高翔近日来的脾气越来越是浮躁,全不似往日那般镇定。
我将紫姹拉到远处,对她耳语吩咐,让他去京郊军营走一趟,看看王卫忠可在,请他来府上一叙。
皇上大摆筵席,高翔手下的两位将军,自然也一并赴会,或可从侧面了解到一些情况。
紫姹领命前去,我掏出荷包,散了些银子给谨佩与众杂役,权当是过年的赏钱,叫他们各自散去,各忙各的,勿要打扰到高翔。
不一会儿,紫姹回来,身后站的不是王卫忠,而是史可信。
紫姹说王卫忠被抬到军中养伤,是史可信陪高翔一起半道退席的,便将他带了来。
我心中一惊,高翔半道退席,王卫忠受伤,这是为何?
问史可信后才知道,皇上在麒麟殿上摆筵宣百官前来进贺新年。杯光酒影之下,不知马德庸是真醉还是另有图谋,酡红着脸,晃着酒樽说:“而今天下太平,万民皆安,高翔领着西北将士驻军在京畿多时,也不拔寨回姑藏城,显有图谋不轨之意,请皇上明察。”
高翔军队驻扎在城郊,也不过千余人,堂堂武威侯暂居京都,带这些人马来并不过分。比起城外的禁军数量,差了十倍都不止。且这段时日以来,兵士们也未闲着,除了日常操练,还帮禁军一同维护京都秩序。
况如今三公虚二,高翔又受命与建斌、马德庸共同打理朝中事务。皇上都未开口,自是没有离京的道理。
今日又是喜庆之日,马德庸这么一闹,足是扫了皇上的兴。龙颜早已不悦,便眯眼笑着说道:“太尉大人恐怕是贪杯醉了罢?”
哪里料到,马德庸全然无视皇上给的台阶,仍口口声声说高翔身兼镇国公、大将军、武威侯,且还参与文职。古往今来,从未哪个人臣有他如此位高权重的,难道就不怕高翔有不臣之心。
高翔起先一直不语,说到这里实是忍不下去,便向皇上禀明,说只要皇上一声令下,自当带着军队离京赴西北而去。
不辩也倒不打紧,高翔这一辩,马德庸正好逮着由头,硬说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倘若真是有心回姑臧,立马动身以明志向就好,何须在这里磨磨叽叽。
此时,众百官皆向皇上叩首力谏,请求皇上即刻下令,让高翔带着他的人马离去,还朝堂一个安宁。
此时王卫忠看不过去,出头为高翔强辩,道:“你等儒冠鼠辈,只知道在京中捋须晃脑,不知民间疾苦,更不知边关将士个个都是用自己的生命来维护国家。多少将士为了守卫边关而客死异乡?多少将士为了保卫国家而献出生命?多少女子年纪轻轻却守着活寡?区区一个外戚,寸功未立,凭什么在这里含血喷人?”
本来皇上也未说高翔的不是,毕竟高翔走与不走,都是由他一人说了算的。正和颜举樽,欲要平息此事。被王卫忠这么一闹,大为光火,当即便命人在麒麟殿上当着众百官的面,杖责王卫忠一百,以儆效尤。
王卫忠是为复土将军,位不及九卿,就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厥词。虽有心维护高翔,一番激词确是冒犯了龙意。毕竟,武将有武将的职责,文官有文官的义务。长江黄河,圆日弯月,各有其职,缺一不可。且骂马德庸外戚弄权,足是令皇上当众难堪,无异于在皇上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个嘴巴羔子。
百官气焰甚高,王卫忠又不服,被人架着还在倔强,就只差出手把禁军给打了。皇上更是看不下去,命禁军侍卫狠狠地打,莫要手下留情。
龙颜大怒,高翔自不好为王卫忠说情,始终缄口不语,眼睁睁地那板子一下下往王卫忠的屁股上打去。
板子打完,皇上心中的气怕是也消了,差人将王卫忠抬回京郊军营养伤去了。好端端的一场新年贺筵也就这样被生生搅了,便怒而拂袖离去,叫皇后招呼百官继续饮酒。
皇上离去后不久,众人各说各的,各笑各的,全然不把高翔放在眼里,好似他根本不存在似的。期间也只有邻席的光禄勋孙匡与他推盏碰樽几回,亦不敢多言。
高翔闷坐了一会,便起身向皇后推托不胜酒力,请求离去。皇后当下就准了高翔的请求,还命人拿了瓶金创药赐给高翔,说王卫忠一时也是心直口快,勿要忌恨,且先养好了身子再说。
皇上赏赐,高翔不得不接,拿了金创药就带着史可信大步朝麒麟殿门踏去。出了宫门便将金创药朝地上狠狠地一掷,用脚碾个粉碎,命史可信回军营好好照顾王卫忠,便独自一人回了大将军府。
王卫忠也是护住心切,才会一时口无遮拦。这些事情知道就好,何苦要捅破这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将事情给挑明,搞得不欢而散。
我问史可信王卫忠而今伤势如何,可是打紧。
史可信回说王卫忠这种铁骨铮铮的汉子,阵前杀敌尚且不惧,又怎会怕这一顿板子,在堂上被打之时,一声都未曾吭过。
不惧归不惧,板子打在屁股上总归要疼的,再铁骨铮铮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我叫谨佩从府里拿了些疗伤药交给史可信,托他给王卫忠捎去,顺带托他给玉莺带个信,让她好生照看她的夫君。因手头上还是些要事,今日有所不便,过几日我便去军中探望他。
史可信领告辞。
高翔将军中兄弟看得最重,甚至在我之上,我比谁都要清楚。当初史可信因险失姑臧城,被削了官职,高翔且都为他多次说情,总算不负所望,讨得一官半职。今次王卫忠当着高翔的面儿被打了一百板子,他又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想必他把一个人关在屋里头,正生着闷气。
前番建彦刚下定决心,此番高翔又当庭遭受侮辱。此时要是劝说高翔辅佐建彦,或是难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