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放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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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上戏腔忽高忽低，时断时续，如那春雨绵绵般婉转动人，丝丝缕缕，拨人心弦。杨柳依依，江水平，江上水榭茶香溢。
沈卿云兴味平平的放下手中茶杯，抬眼看向亭台，高相听着戏，缓缓道：“听闻长公主前几日去龙灵寺上香时，曾遇到刺杀。”
“若说消息灵通，在大周，高相说第二恐怕没人敢说第一吧？”她偏头看一眼高显鹤，热气腾腾的茶水在炉上沸腾着，升到空中的雾气翻转流动。
他眸中含笑，叫人看不出情绪，“长公主缪赞了，老臣是担忧公主啊。”
台上戏声缠绵，花舞霓裳。高显鹤亲手倒了杯热茶，递到沈卿云面前，沈卿云接过，他微沉的声音响起，“长公主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如此胆大妄为吗？”
沈卿云勾唇一笑，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茶水，“看来高相心里有数了。”
她抿着唇，从善如流，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瓷杯，缓缓开口道：“只是本宫不知，高相今日这出戏，是何用意？”
两人隔着这蒙蒙雾气，相互试探，茶水在壶中咕嘟咕嘟地蒸腾着，沸腾的水顺着茶盖溢了出来。高显鹤道：“曾有一人，问过老臣一个问题。”
“他问臣，若是在陛下与殿下之间选一个，选谁？”
他说的不紧不慢，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可这话在沈卿云心里，却激起了千层巨浪，波涛汹涌。
日光零零散散落在水榭边，沈卿云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她重新审视一番高显鹤，眼底带笑，却不寒而栗。
“实可叹衣褴褛家道清贫——”唱腔咿咿呀呀，声声道尽悲欢。
沈卿云笑了，面不改色地问：“那高相是怎么回答的呢？”
高显鹤摇头：“老臣当时并未回答。”
“哦？”沈卿云微微挑了挑眉，便看着他站起身，对着她俯首躬身，声音不起波澜，“可今日，臣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
公主府的鸾驾慢悠悠地行驶在长而喧闹的街道上，霞光万丈，余晖滚滚，高楼耸立，路上行人匆匆。
黑色车辇徐徐驶过长街，车轮声寂寥而又单调，南及坐在车外掌马，纱帘轻晃，车内一片寂静。
“公主她……”碧玉悄悄看一眼车辇。自从上车后，里面没有一丝声响。
南及看她一眼，摇了摇头。
沈卿云从容园出来后，一言不发，整个人安静的可怕。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却不知是在看什么，一双眼沉了又沉。
无人知晓，沈卿云与高相在水榭里终究谈了些什么。
但碧玉看得出，她家公主心情很差。
并且，已经很多年不曾这般了。
鸾驾很快驶回公主府，在路边停下。
“公主，我们到府了。”碧玉在车辇外轻声说道。
天边残阳染尽，车帘掀开，沈卿云扶着南及缓缓走下车辇，一抬眼便瞥见，宽敞高大的府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直裾交领绵袍，身形笔挺，侧着身，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许是听到了门外声响，刚转过了身，便与沈卿云的目光撞了满怀。
李朔微怔，脸上透着几分不自然，似是没有想到会这般巧。
就这样撞上了。
“臣参见长——”他走下台阶，嘴里的话还没说完，沈卿云上前几步，伸手抱住了他，将他口中没说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她抱的猝不及防，李朔一怔，整个人僵在原地。
消失的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事，他打小不是个磨磨唧唧的性子，不喜欢犹豫不决，藕断丝连。对于沈卿云，他自己也说不出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他，并不讨厌她。
只是有些事，不能一蹴而就。
街上人来人往，那么多人看着，李朔动了动身子，唤道：“公主？”
沈卿云可管不了那么多，她闭上眼，将脸埋进李朔胸膛，也不怕胭脂花了，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让我抱一会，我好冷。”
她缓缓说着，像是累极了，声音落在李朔耳里低低的，“一会就好。”
李朔愣了愣，发觉沈卿云情绪不对，便没再动了。
目光旋即向下，沈卿云垂着头，安分地靠在他怀里，露出了脖颈处的一截皮肤，白皙而细腻的肤色如凝脂般娇嫩，刺目灼目，李朔心底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移开眼，暗骂自己一声。
沈卿云乖巧的像只拔了獠牙的小兽，然则这副模样不会持续太久，她敛下眼底情绪，放开李朔，问道：“你这几日去哪了？”
“军中有何要事？”
李朔一时没想好措辞，“我……”
他不知该如何说起，那夜他回去后，便做了一个梦，一个羞于启齿的梦。梦中之事他虽不曾做过，但这种事在都安城是见怪不怪，只是这梦中之人，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
沈卿云盯着他，不知在想什么，乌黑的眸子里亳无温度，见他半响憋不出一句话来，淡淡道：“算了，我今日有点累，先放过你，改日再找你算账。”
言罢，沈卿云越过他走了，碧玉等人连忙跟上。
李朔晃过神，正想跟上去，陈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头！我的头！你可算回来了，不然我就要断子绝孙了！我家老母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啊！”
“什么断子绝孙？”李朔皱眉。
陈独喘着粗气，见门外鸾驾仪仗已停，摇头道：“……没事了！您回来就好！”
李朔不明所以，转身走进公主府正门。陈独跟上，问道：“……那什么，长公主他们从容园回来了？”
李朔淡淡地“嗯”了一声，抬眼看向被众人簇拥的素白身影。
净室里水汽朦胧，腾腾雾绕，水面飘浮着几片红色花瓣。沈卿云闭着眼，将自己整个人沉入浴桶之中。
“这些年，若无公主把持朝政，大周也无今日之举，陛下他到底年轻气盛啊。”
“公主去龙灵寺那日，陛下手中的皮室军曾秘密出动过，去了哪，做了什么，老臣便不一一述说了。”
“公主可听过一句话，披着羊皮的狼？有些狼，是养不熟的。”
“长公主殿下，臣想选你。”
沈卿云破水而出，水珠慢慢滑落，从湿淋淋的发梢淌出，她微喘着气，一只手撑着浴桶边，不知过了多久，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即使知道高显鹤的狼子野心，可当面听着他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沈卿云的心还是不免抖了抖。
她用力抓着桶边，指间泛白，心里已有了决择。
——高显鹤，必除之。
“叫李朔过来见我。”沈卿云对着屏风外的人影说道。
碧玉点头，“诺。”
天色渐晚，外头灯火通明。
李朔很快便赶了过来。净完身，沈卿云换了身衣裳，半干的长发披在肩后，仅用一根白色丝带束住发尾。
她端坐桌前，娇小的身板挺直，毫无往日那股松弛慵懒的美感。
李朔仅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双手抱拳躬身道：“参见长公主。”
“行了，快坐吧。”一张四方红木桌上摆着四五个小菜，几壶美酒，香气缭缭，屋内烛火明亮，沈卿云将温好的酒倒入樽中，放到李朔面前。
李朔见她动作熟悉，不禁挑了挑眉。
“这酒你试试，暖身子。”沈卿云轻抿了一小口，温热的酒水鲜甜醇和，香气浓郁。
她喝的正欢，李朔冷不防开口：“公主，喝酒伤身，多饮误事，军中禁止饮酒。”他顿了顿又道：“不知公主找臣，是有什么要事吗？”
沈卿云放下手中金樽，也不恼，盯着李朔笑道：“上将军，你很忙吗？”
“这几日，是有什么要事，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吗？”她道。
李朔嘴唇微动，却没了下文。
军中清闲，闲到都长草了。
“本宫依稀记得，那道圣旨上写的是，上将军在这七天七夜里，必须时时刻刻守在本公主身边，不得有误。”沈卿云双手捧着脸，盯着他双眸灵动，笑道，“你人不见了一天，你说，是不是该赔给我？”
“臣……”李朔自认理亏，刚要开口，沈卿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还记得，曾答应过我的第三件事吗？”
李朔微愣，看着她，耳边陡然响起那夜沈卿云说的话：“我要你，从此以后，无论身处何方，无论陷于何种境地，你都要无条件的信任我。”
那日说的话，明明也没过几日，现在想来却是另一番心境了。有时候，李朔真想扒开沈卿云的心，看看里面究竟装着什么，不然怎么这么会蛊惑人心？
她问道：“记得吗？”
他道：“自然记得。”
沈卿云闻言嫣然一笑，眉眼微弯，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今夜过后，便是第七日，我曾答应过你，七日后便不再纠缠。”她说这话时垂着眸子，没去看他，她害怕看到李朔脸上那如释负重的笑容。
即使只有一瞬，她也会难过的。
他从小就不喜欢她，如今长大了，她没脸没皮的纠缠了他几日，他依旧不为所动，看来是真的不喜欢她……沈卿云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丝挫败。
堂堂长公主，追个男子追成这样。
她本不想放手的。可如今，她身上诸事未定，万般不顺。假意与高相联手，往后定有千万骂名，沈卿云不想牵连于他，所以现在不得不放手了。
“明日，你好好陪我一次，今后我便不再纠缠你了，可好？”沈卿云抬起头来，道。
李朔万万没想到，沈卿云找他来是为了说这个的，望着她漆黑平静的眼眸，他足足愣了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那明日万皇庙见。”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放手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