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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姬熙阳 ...
姬熙阳给清河郡主灌输一上午与众不同的思想,陆续来了几个正当婚龄的小娘子装了几个荷包,反倒是一直喊着要求个吉利的清河郡主直到离开桃林去玉台前用膳都没想起这一茬子。
临走前,姬熙阳去装了一荷包,派人送去给萧七郎。
大花朝宴听起来好听,实则繁琐得厉害,吴皇后知道姬熙阳舞乐不行,把祭舞安排给了姬熙乐,姬熙乐不负天命乐神的美名,祭舞肃穆庄严不失缥缈。
山呼万岁之后宫人们将案上瓜果换成佳肴美酒。
美食美景美人具在,不少郎君诗兴大发,一首首歌功颂德、咏唱花朝的诗句送至高台。圣人很给面子的连点了好几人上高台,宣了未曾入仕途的名士崔公,扔了玉箸拉着崔公手表示自己的爱才惜才之心。
几番推诿,崔公表示年事已高,推荐了几个年轻弟子,圣人考校一番后,大肆夸奖,纷纷赐了出身。又把姬瑀等人一一叫起来,让他们相互学习云云。在场的年轻郎君一个没落下。
拟好的圣旨一道道下发。
科举制相隔千年再次变动,增加了历代国师从异世之人那里收集的书籍,例如:数科、工科……
圣人已经准备了十来年,在朝诸公多多少少心里有点数,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是好歹没有直言劝诫。
诡异而热烈的气氛在萧七郎佩戴着玉珏接旨的身影站起来时达到顶端。
新城已经修建三年,眼见就要完工,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被人独占,里面包含的利益与意义让众臣眼红。
圣人全然无视他人异样的目光,当众宣布萧七郎为临近鼎都的平州下辖初郡郡守,抚掌大笑道:“今日喜事接连,合该痛饮三大白。”
众臣面面相觑,举杯恭贺陛下改制有方、山河永铸。
姬熙阳虚望着天边,毫无心思去搭理旁人的想法。
她在一道道圣旨颁布后,能见的命线越来越远,已经从鼎都向外延伸三千里有余,命线能看出的东西越发清晰。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的视野在增强,就说明国师的能力在流逝,说明天道认为国师有所失职。姬氏血脉的特殊就因为天道不愿见到秩序被外来者打乱。
现在姬氏拿着外来者的东西推进大周的进程。
为天道所不允。
特殊的能力只有一份。
而国师的生命就靠着这份能力在延续。
得天眷顾,天必谴之。
国师是文宗之女,至今一百八十八岁,容颜不老,行动自如,时光将她凝固在二十五岁,也是上任国师辞世的时候。
三亲六故死绝,子孙后代里只剩吴皇后一个第五代世孙的外孙女。
等到姬熙阳的开始意识到自己与常人不一样的时候,国师开始有白发。姬熙阳眼中的命线越明了,国师白发越多身体越差。
霜雪满头之日,就是国师身死之时。
被第七代外孙女兼徒弟惦记的国师此时注视或者说欣赏着镜子中的异象。
即使已经见过数次,依然会为时间变化的力量惊叹。
乌发染霜白,雪肤添新痕。
眨眼间十年飞逝,镜中已经是个四十的老妇了。
时光在她身上飞快穿梭,停滞不前变成了飞速流转,上天开始收回恩德——国师更愿意称之为诅咒。
她送走了师父、耶娘、兄弟姊妹,送走了夫婿、子女……她追不上,也不必追。
你看,时间这不是就要亲自送她去了吗?
姬熙阳理直气壮地和阿耶闹三天脾气,连闵太后都去请安也不去看陛下一眼。
大花朝宴末尾,皇帝赐了姬熙阳一车奇珍,亲自送宝贝女儿出百果园大门。姬熙阳要求在新城再建一座公主府,皇帝也允诺。当场下旨给新城赐名曜仪县,特别大方地表示新城就给闺女做封地。新城本是大家随口叫着,还没名儿呢,现在新城衙司加了曜仪公主府匾额,连带着公主府也解决了,省了一大笔钱财。事后与吴皇后诉苦女儿嫁人就一心补贴夫婿多少多少不贴心老父就不提了。
姬熙阳这才给了阿耶一个好脸,与萧七郎告辞君父,马车哒哒向公主府去。
公主府依照姬熙阳在宫中住的丹阳阁修建,秦妪已经早一步回府,安排了热水供姬熙阳洗去疲乏。
光润亮泽的珍珠帘子被雾气染上水光,两侧掌帘的侍女悄无声息的拉开珠帘,四周回廊围着丝罗帐幕,灯火通明,姬熙阳穿着白绸浴衣踏上回廊,木屐与木廊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尽头处是卧室。
侍女们的鞋底纳棉,垂头静默,提着走马灯走的悄无声息。
一时间近乎只有姬熙阳自己的存在。
今夜是个难得的星夜,弯月高悬,星辰点点。
姬熙阳进内室时,萧七郎靠在榻上看书,极为专注的模样。姬熙阳也不打搅他,自顾自从置物架上抽出两卷竹简,摊平在书案上,开始挑人选。
每一根竹简上面都细致的写了一个人的身家背景,这是国师给的成人礼。当一个人不知道生命的尽头的时候就要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在国师最后的小孙子病逝第二年,她就开始养孩子了,走到哪里捡到哪里,哪个顺眼养哪个,能自己教的就自己教,不能的就要么打包送出去学要么找两个老师回来教,长大了就放出去给皇帝干活,都说是自己的弟子。直到姬熙阳到了入学的年纪国师才停止收徒。
到了现在最大的弟子也七十有二了,是建造新城的工匠头子,徒子徒孙上百个,大多是新城的骨干。
放宽来说,这些人都是姬熙阳的师兄师姐,都是看着姬熙阳长大的人。虽然碍于地位悬殊,相处不算多,但也还算熟悉,姬熙阳手里两卷竹简,共计五十四人,都是能当大用的。其中有二十四人已经被国师安排在新城安家落户。
思来想去。
姬熙阳从剩下三十个人里挑了三男三女,正好是三对夫妻。记下姓名,预备让他们跟着自己去新城。
一想到鼎都还住着几个麻烦就头疼。
每五到十年就有一个类似闵琪闵婉的人出现在大周国土,国师依照方位寻觅到人,不动声色地观察几个月,有用且能用的就以收徒的名义放在身边,没啥用的就不去搭理,危险的就处理掉。人一多,占星楼就不好留人了,人多眼杂,国师的意思是跟她去新城。九人,现在还得算上闵琪统共十个人。
闵琪的底细还摸不清楚,闵婉现在被框的太死,也还不能用,就都暂时留宫里,让吴皇后帮忙调教一二。
今天下达的圣旨要求姬熙阳夫妻二人二月二十八出发,距离现在还有十三日,行礼早就开始准备了,秦妪肯定收拾的妥妥帖帖的。麻烦的是新城这个香饽饽谁都想啃一口,明天起到临走出门,公主府得给来客踏平不可。
士族那边根深蒂固,姻亲密布,萧七郎还算晚辈,得见。宗室那头原先已经挑了不少人,但都是远支,近亲几个王府、公主府肯定来人,不能不见,加上几个已经束发有资格管事手底下又有几个人的庶兄弟总不好赶出去……
姬熙阳将竹简卷起往边上一推,拿起伊奕的手信拆开。伊奕是皇帝赐下的内侍,原先是专门管着内外消息的,过了五十岁身体不如以前了,皇帝就把他送来公主府,一是给姬熙阳行方便,二是让伊奕安度晚年。
姬熙乐与姬熙阳岁数相差一岁半,温软和善,擅书、筝、笙、舞,抛去公主身份,在鼎都也能算个才女。比起捉摸不定的姬熙阳,刁蛮任性的姬熙阳,加上皇帝对几个女儿的宠爱,自及笄起就是夫人们心中的儿妇最佳选择之一,里里外外不知道多少人试探吴皇后与德妃的口风。
皇帝有儿子多达十五个,多到不稀罕,但是女儿才四个。据国师的推测,皇帝这辈子大概就这么四个女儿了。姬熙乐又是最听话、好学、不惹事的,心里还是很有几分挂念的。
姬熙阳的有权柄在身,婚姻是限制。轮到姬熙乐,没那么多陈麻烂谷子的事,皇帝就让她自己挑,哪个顺眼,就让已出嫁的姬熙阳帮她联系见面。
前不久姬熙乐还真给姬熙阳递了话,要她帮着查个年轻郎君。姬熙乐与姬熙阳也是一胎双胞,但长得不相似,性格也天差地别。姬熙阳和姬熙乐住得近、了解深,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大庭广众之下就来问。
俩妹妹真让人操心。
信很简短:尤氏二郎,名黎,字子禾,擅音律,胸无大志。
哦,巧了。
尤二是国师二十年前发现的异世人之一,据说生前是“音乐家兼艺术家”,放荡不羁一辈子,死于“艾滋病”。因为在其母腹中就是外来魂灵,适应环境很快。而且尤二是少有的识相的异世人,从某一日被国师找上门密谈之后乖巧得不得了,自觉将另一个世界自己所记得的东西记录下来送给国师,从此之后除了时常弹出一些与众不同的音乐,其他的和纨绔子弟毫无区别。虽然姬熙阳并不清楚“艾滋病”是什么病,但不妨碍她理解放荡与艾滋病之间的微妙关系。
自由是有界限的,姬熙乐能挑的人选其实是限制死的。尤二肯定不在其中,他生母是个胡女,一直有传言说他身为胡子天生就是供人取乐的乐技之流。和姬珏被迂腐酸儒挑剔身世一样,连皇帝儿子也因为生母的身份而有闲话,一个大家族的庶子就更不必说了。
再说了姬熙乐未必不清楚尤二的身份,但她还是把名字报给了姬熙阳。名字一出口,不必等姬熙阳找人打听,当天皇帝就一清二楚了。
剩下的姬熙阳不适合参与,让阿耶自己考虑去吧。
字迹中规中矩,看不出谁的字迹。姬熙阳重新封口,预备让人明早给姬熙乐送去,又安排了人明天通知几个师兄师姐。
姬熙阳掩了个小哈欠,准备歇息了。
国师只让她隔着七日看一晚上,无论风吹雨打下雪阴云,只说时间到了就懂了,昨个儿又看了一晚上天象,一窍不通。
萧七郎听见动静,合了书本,翻身离开床榻,到屏风后边更衣。
姬熙阳被服侍着褪下浴衣换上寝衣,滚入床榻内侧。
半边床帐放下。
萧七郎则在外侧。
另一侧的床帐也垂下,四下的仆婢关窗熄灯,大半退下,两个轮值的则在外间守着,眼前暗下来,里屋除了夫妻二人以外只有两盏灯在远处影影绰绰的亮着。
彻底安静下来。
萧七郎侧身面朝姬熙阳,抬手一揽将她抱个满怀,埋头在颈窝嗅了嗅发香,“夫人。”
姬熙阳应了声,并不拒绝拥抱,她是个俗人,喜欢被美人抱着睡,更喜欢被自己喜欢的美人抱着睡。
俩人实际上没矛盾,矛盾都是利益引发的,现在两人的利益是一体的。既然没矛盾,剩下就是感情了。
“唉,”萧七郎长长叹息,“看来我是要靠夫人养一辈子了。”
耳下一痒,姬熙阳抚开钻进衣领的发丝,摸到萧七郎发顶。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命线高人三尺,上接天,并不会因为人的姿态所改变。晚上会泛着幽幽的光,说实话有碍观瞻。现在顺眼许多,姬熙阳用力揉了两下,深情极了:“我愿意的。只要七郎一日是美人,我就养七郎一日。”
不怕天打雷劈的真心,萧七郎不见得是长得最好的,但一定是长得最符合姬熙阳心意的。
大概是别人的更好,头发同理。姬熙阳又揉了两下,手感很好。
姬熙阳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往床帐外,摸索两下勾到小铜铃,秦妪带着人鱼贯而入。
待到姬熙阳彻底清醒,早膳已经摆上桌。
花朝节有三日假,萧七郎已经用过,端着茶看她吃。
姬熙阳漱口净手后,后知后觉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回萧府一趟。”
之前祭祖回来,姬熙阳还没进鼎都,就被姬瑀接走了,现在三四天过去了,好像还没见过萧七郎的长辈。要是在别人家,这是大不孝。
萧七郎放下茶盏,意识到这是个问题,“是该去一趟。”
说走就走——是不可能的。
公主府向萧府递了拜帖,言辞极尽歉意。中午得到回应,下午才带着礼物,拜访长辈。
公主与夫家长辈的相处似乎总有几分尴尬,常用的礼节全部颠倒。家礼变成君臣之礼,姬熙阳连忙拦住几个长辈,“在家中就行家礼,折煞晚辈了。”
萧氏现在当家的是萧七郎的祖父,一个已经致仕的七旬老人,姬熙阳将他扶到主位坐下,众人依照次序坐下。
萧老爷子面目慈祥,说话慢吞吞的有条理,“回家哪里用得着投拜帖,生分,下次可别了。”
萧老爷子曾经给姬瑀和姬熙阳做过两年先生。
姬熙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您老人家的话,我哪次不听从呢?萧府是我自小出入习惯了的,只是祭祖后合该先拜见诸位长者,是我失礼在先,今天是来赔罪的。”
错过了就错过了,反正除了原谅啥也做不了这样子。
萧老爷子不以为意,和姬熙阳随意聊了两句就带着萧七郎往书房走,显然是有事情。姬熙阳留下应付一屋子女眷。
萧七郎的父亲在萧氏行三,在朝中国子监任祭酒,并不在家,其母崔氏将“请罪”话付之一笑,聊起萧九娘来:“九娘回来和我说了。她性子太莽撞,麻烦阿善了。九娘晨时被她外祖家接去玩耍了,否则该来向阿善道谢的。”
“阿家言重了。不过分内之事,我是做嫂嫂的,护着妹妹些是应当的。况且,直言以告何来过错。”姬熙阳安崔氏心。
名声的作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世人名声看的极为重要,婚嫁、交友、入仕都要考量名声的。崔氏一想到萧九娘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寒门娘子争执就头疼,九娘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让人头疼。
“早知道我就该早早地定下九娘的婚事将她嫁出去,也免得现在忧思。”思量到婚事,崔氏不由得想起家中伯父昨日带着的几个侄儿,具是一表人才,不知道婚事定了没有。
姬熙阳劝说:“阿家何必着急?我们家的娘子还能少了好姻缘?”三司局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眼下正是起飞的时候。要她来说,趁现在三司局还好进,让萧九娘走个前程。
崔氏拍了拍她的手,带了两分笑意:“阿善年轻,见得还少。一个品行不错的夫婿是要影响半辈子的。当然了,我们七郎就是个好的。”
姬熙阳到了嘴边的话转悠一圈还是咽下去了,顺着崔氏说话“阿家说的是。”
你来我往几句,不一会儿两人就无话可说。崔氏借口府中杂事繁多,姬熙阳理解点头,起身送崔氏离开前厅才坐下。
姬熙阳有意将自己推荐闵婉入三司局的事情透露给旁边几个妯娌、妹妹们,并不是所有妇女都像崔氏一样安于后院三分地,当下就有几个心思灵活的询问起来。
姬熙阳一一解答。
“我们几个长居内宅,少有听说三司局,具体做些什么事务?”说话的是萧七郎早逝的庶堂兄留下的寡嫂李氏,没有再嫁,为了避嫌对外界的事情了解的就更少了。
“内务司、外务司、三民司三者统称三司局。顾名思义前者负责皇宫采买、修缮等杂事;后者负责料理皇室私产,包括陛下的私库、皇后殿下和太后殿下名下的嫁妆产业,还有宗室祖产都在此处;至于三民司就更杂了,乃是帝后为履行对子民的教养职责才设立的,不但各州郡县的育幼堂、小学堂都隶属于三民司,还有这些年皇室在各地陆陆续续开设的工厂。”姬熙阳大致叙述一通,端起茶盏抿一口缓和口中干涩。
在场几人具是沉默,说起来简单,真到了选择的时候其实是很难的。其一、她们出身俱佳,夫家显贵,不必拼死累活。其二、为亲属所累,不可能抛开子女教养和交际,时间不充裕。其三、受世人眼光所限,外头指不定传出什么难听的流言。
如此种种,其实三司局能在高门大户中招收的妇女其实少的可怜。
李氏犹豫着,还是不想放弃出门的机会,问道:“那……资格从何而来?”
姬熙阳笑道:“要求年满十八小于四十、识字明理会新式算数、拨算盘,还有就是身家清白。每年三月初去群英坊报名,三月中旬考试,四月上任。”
比起科举的十年寒窗,要求低的令人发指。
李氏卷了卷手中帕子,十分心动。她与先夫成婚八载,育有一子一女,为了孩子也不打算改嫁。现在才二十八岁,她出身将门,不如士族娘子看重闺誉,先前娘家祖母特地送信来要她把握住机会,自是不能放过。
李氏定了定神,盘算近期什么时候去曜仪公主府上拜访一下,把这件事定下来。
绝大多数的人只是听个新鲜,女子光明正大地走上宣政殿仿佛戏文唱的一样,戏文里还是女儿扮男相。女子登堂好像比故事还要不可思议。
姬熙阳笑吟吟的,听她们说这家笑闻那家长短,衣裳首饰、儿女婚事、工厂、店铺出息以及极少的夹杂的时事,直到萧七郎来把姬熙阳带走,出了大门才流露几分不耐。
姬熙阳在听完萧七郎刚刚从萧老爷子口中知道的事情后面色彻底冷淡下来。马车依旧往前走,附近一片都是高官府邸,一路上颇为安静,马蹄的哒哒声愈发响亮。
行至半途路过楚王府,萧七郎下马车,关于新城还有事务要与楚王交接。
马车沿街直行,进了皇城,姬熙阳下车换了步辇,出示令牌后直接进了宫城。
年满七岁的庶出公主都住在西嗣宫,姬熙乐所居落笙轩此时院门紧闭,四下无人。
姬熙阳心知这是被禁足了。她一路往西嗣宫来不少人都看见了,原本守着的人自觉下去,让她进去。
姬熙阳挥退四下,独自进门。
夕阳透过新换的玻璃照亮方寸地界,案头烛火明亮,姬熙乐右手抄家规,左手富有节奏地一点一点,一心两用的光明正大。突然听到脚步声手一抖,一滴墨汁在前一个字上晕染开来,一整块绢布都白费了。
幸好这一卷抄到了最后一角,姬熙乐小心地把错字的一角放进装了水的铜盆里,等字迹化开了,再用棉布去吸白绢沾湿的地方,头也不抬,“阿姊又不通禀就进宫城,回头阿娘又得让女官去公主府申斥你了。”
“我昨个就让人递牌子了,料想今日得进宫见你一面。”姬熙阳没让侍女跟进来,此刻只好自己取了软垫坐在姬熙乐对面,“德姨罚你了?”
姬熙乐把半干不湿的白绢放在一边,拿了一块新的开始抄,“要是阿耶或者阿娘,阿姊也就进不来了。”
姬熙阳数了数已经抄完的白绢数目,展开一块白绢,从家规倒数第三章开始抄,几个姊妹但凡犯了错都是抄家规,一块绢布能抄多少字早已了然于胸,姬熙乐的字迹娟秀,姬熙阳惯常潦草,不紧不慢的模仿也有六分相似。
“自从两年前定了亲事之后再没抄过,手生了。你可别为了不抄书才急忙忙地想把自己嫁出去。我听七郎说,尤氏一个旁支的郎君昨个儿去了大花朝宴,请帖是前一日趁着尤二郎醉酒偷摸着拿到的。”
姬熙乐依旧笑容温和,嘴角弧度都不曾变化,坦然承认:“阿姊送来的未填名的请帖被我转赠尤二郎了。”
姬熙阳搁下笔揉了揉手腕,“你可得想好了。尤二不是什么好东西。”
姬熙乐乐不可支:“阿姊说得好像世上有多少好人一样。不过都是常人。”
这话没错,姬熙阳轻叹道:“只是德姨该伤心了。”
叹的是德妃的循规蹈矩,两者无法调和的矛盾。
姬熙乐选择下嫁一个身有疑团的人,出于补偿,陛下与国师会放宽另一个层面上的自由。渐渐的会有资格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
但德妃是个传统的大家闺秀,文雅娴静,好诗书,遵礼法,品行上佳,对两个女儿也是同样的期望。德妃自己先是太子良娣后是德妃,侧室对子女没有教养的权力,姬熙阳性子娇蛮任性,只有姬熙乐表面上还算合德妃的期望,盼望姬熙乐能嫁个士族君子,抚琴作画、举案描眉,过她不能奢望的生活。
姬熙乐的笔尖顿了顿,“阿耶已经同意了,姨娘不会反驳的。”
实质上,德妃对姬熙乐的婚事毫无置喙的余地,有气不能出,所以这两日称病闭门谢客,连姬熙乐与姬熙阳也不见。只派人传话到落笙轩,说是怕过了病气,不见人,只想看看二公主的字。因此,姬熙乐自觉闭门抄书,传话的大宫女守在门口。
姬熙阳抬笔沾了沾墨汁,“如此也好,少管你两分,就能多看顾阿阳,阿阳和王氏走的太近了。”
“阿姊知道了?我以为阿阳瞒的挺好的,连我都是前日晚上才知道的。”姬熙乐捞起方才错字的白绢,补上空白。
“先前我以为阿阳只是喜欢王氏哪个年轻郎君,今日才知道她竟然爱慕有妇之夫。”姬熙阳止不住的厌烦,不能理解千娇百宠大的三妹会有如此念头,“七岁开蒙至今读书十一载,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心里的烦躁带到笔下,字迹三两下成了狂草,抄到一半的绢布不好散墨,算是白费功夫。姬熙阳把笔一扔,干脆不抄了。
姬熙乐不动如山,“昨天晚间二兄请旨求娶王十三娘,父皇允许了。贵妃知道二兄私下与未婚小娘子往来抽了二兄一顿,二兄从南嗣宫一路跑到长乐宫门口,最后还是皇后殿下拦住贵妃。二兄总共挨了十三鞭子,跑掉了一只鞋,听宫人说发冠都歪了,头发散了半边。”
“王氏做得好人,阿阳瞒得好。一头圣旨下去了,另一边萧氏就知道那点子见不得人的事了。以阿阳的脾气,不出三日,满城都知道皇三女爱慕王氏子求而不得了。”姬熙阳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火气,“你可知阿阳心心念念的王氏郎君妻子出身如何?”
姬熙乐思索一番印象全无,摇了摇头。
姬熙阳怒极反笑:“正是西川闵氏。算起来还是闵太后五服内的侄女,早些年也是闻名的才女,在长乐宫见过人的。听说缠绵病榻了一段时日,最近才痊愈。”
西川闵氏忽遭大难,落败如山倒,现在更是族人凋零。姬熙阳在这个时候暴露出她的心思无非是觉得一个落魄士族女子不能与之相争罢了,这无辜娘子突如其来的急病说不定也有文章在里头。
“王氏看来是落没了,诗书礼义传家的宗族有了这样的主意,丢了十八代祖宗的人啊。”姬熙乐若有所思,“只是不知道那被看上的郎君如何了,欣然否?”
“那郎君大概是知道了王氏族中长者的安排,收到姬熙阳转交的大花朝宴的当晚,以其妻房中火炉烫伤双脚,近日里不能出门了。”姬熙阳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摩挲杯沿一会儿,劝告自己绘制这套茶具花样的大师已经去世三年了,是孤品,是孤品,是孤品,砸了就没了。
姬熙乐“哦”一声,“就说昨天阿阳格外安静,神思不属。原来是忧心心上人。”
姬熙阳还是没忍住,不是自己的不心疼,于是重重放下茶杯,青瓷的杯子与红木的桌案间碰撞出闷响,“一个年纪大了她十岁的已婚郎君,一个方才失去母族庇佑的娘子,她是心被狗吃了吗?更何况一个连妻子受残害,被强行安排婚事,仍然只能以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威胁族中长辈的郎君,到底有什么这么吸引她?软弱么?”
和姬熙阳的表面欣赏不同,姬熙乐在不同的教育下,养成了风雅的一面。这套杯具是她的心头宝,只给自己使用,这次姬熙阳能用到纯属不请自来,姬熙乐没好意思收起来。
姬熙乐心疼地看了眼还算坚固的杯子,哼道:“阿姊何必操心?我都懒得和她说。阿阳要是脑子清醒,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陛下要是不糊涂,就不会应允。时间一长,等她脑子里的水晾干了,自然而然就好了。”
“我是长姊嘛,从小操心你们操心习惯了。”姬熙阳微妙地笑了笑,饮尽杯中茶水,翻过来检查杯底,见无损坏,才把杯子往旁边一放,开口告辞:“我现在去陛下处将事情做个了结,真等到陛下腾出手来处理这种糟心事你我都要吃落挂。你有个心理准备。”
姬熙乐当着姬熙阳的面将茶杯洗净收拢在檀木盒里,嘟囔道:“姨娘与阿娘那儿我会去说的,接下来阿阳肯定一步也走不出西嗣宫。走吧走吧,我这里好得很。姨娘知道了又该‘郁结于心’了,你来一趟我就要多抄好几张家规。”
姬熙阳好笑道:“你今年的生辰我是赶不上了,我那边还有一套同批的,回头给你送过来。”
皇帝正和几个近臣商讨此次同去新城的最后人选,听到通传是姬熙阳求见,并不意外。正好让几个脸红脖子粗的老臣下去喝口茶缓缓力气醒醒脑子。
姬熙阳从左侧的门进,近臣们从右侧的门出,省时间又不会相互见面。一进门姬熙阳端端正正地行大礼,双手交叠额前,俯身下拜,裙袖曳地。
大周礼仪里不同身份有不同的见面礼,见面行大礼的时候不多,除非是臣民初次面见皇帝时行大礼以示尊敬,平日里皇帝也没时间精力看人见面就跪。
皇帝的面色说不上好坏,平静叫起:“吾儿何故五体投地?”赵合连忙去扶。
姬熙阳抬头不起身,面朝君王,视线下移,不直视君颜,朗声回答:“儿臣有罪。”
御书房并不是个讲话的好地方,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两侧耳房具是等候召见的人,平时大声训斥几声也能被耳尖的听见几分动静,姬熙阳是皇帝抱在怀里长大的,不会不知道。
皇帝顺着姬熙阳的话问:“元娘何罪之有?”
姬熙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儿臣自幼深受皇恩,时常携幼妹出宫耍玩,却不曾加以看顾,行长姊之责。受人蒙蔽而不能明,言行有失而不能察,声名有损而不能举。此事虽由幼妹一人而起,然儿臣身为长姊,不能教管幼妹,失责在先。恳请陛下降罪。”
赵合并不清楚缘由,听得云里雾里。
皇帝却笑了,声音柔和下来,“此事不过小儿女情事,何来罪责?阿元有长姊风范是好事,朕心中自有分辨。”
姬熙阳谢恩起身,眉眼间具是笑意,带着撒娇的意味:“同为阿耶子女,我既然得天之幸,得以成为阿耶的长女、大周的长公主,自然也要为弟妹考虑。”
皇帝对女儿的亲近极为受用,手指虚点姬熙阳,“成家之后也不知道多回来看看,这还是除开过年过节第一次入宫。”
没了没了,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居然还写过这种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后我就算想写类似的内容,写出来肯定也是完全不一样了。
(阴暗地蠕动)(迅速发癫)(发疯吃稿)(迅速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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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姬熙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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