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白鸽 ...
-
·白鸽在空中飞过时，也能听见地面上低声的祈祷吗？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远远地就看见了坐在地面上低声啜泣的安心。
我家的地址不是什么秘密，崔平愿早就偷偷从她母亲的办公桌上拿走过我的档案。没爹没娘的贱草，是她们对我最频繁的评价。
只不过现在时局逆转，高傲的上位者被迫向卑贱之人低头。
现在刚到中午，巷子里难得是亮堂堂的。安心几乎是在我停下脚步的瞬间就抬起了头，我们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短短的对视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我跑来，砰的一声跪在了我面前。她哭哭啼啼的，破碎的声音让我几乎无法从她断不成句的话中提取出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尽管我早就知道她来找我的原因。
我被她的哭泣声震得脑袋嗡嗡作响，我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主动开口，打断她：“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来找我？”
“邹向善死了，魏寒死了，今天早上崔平愿也死了。”安心紧紧地抓住我的裤腿，“我知道这是你在报复我们是不是，我知道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所以我提前来找你，我求求你，求求你能不能别杀我。我给你道歉，我给你道歉，”安心的额头磕在地面上，一下又一下，却没有一丝声响，“我求求你，你不要杀我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能不能不要杀我。”
“魏寒怎么死了？她不只是被拘留了吗？”我凝视着她扎着马尾辫的皮筋上的小鸽子，问她。
“是、是那个杀了邹向善的男生。因为他们两个现在都还在审讯阶段，所以魏寒和他被关在同一间看守所里面。然后、然后我爸说，”安心咽下了喉咙中的哽咽，“说那个男生今天凌晨突然间暴起，拿着不知道怎么偷偷带进来的刀，一边嘟囔着什么都怪你，明明你保证过不会让我进局子，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还说什么都怪那个臭娘们，如果不是挣扎得太厉害老子也不会失手杀了她。然后、然后一边用刀捅了魏寒好几下，等值班的方警官把他拖开的时候，魏寒就已经死了。”
“那然后呢？”我问她，“那个人没有直接被枪毙？”
“没有，我爸说，他被警察拖开后，就直接举着刀划了自己的脖子一道。”
听完最后一句话，我愣了几秒。
在我给吴归安排的结局中，其实他是不用死的。我告诉他，只要在监狱里好好改造就好了，没准还会因为表现良好给你减刑。你不用再带着妹妹过东躲西藏、食不饱穿不暖的流浪生活。等你从监狱里出来后，就可以看到自己健康成长、幸福快乐的妹妹。
妹妹的幸福一直是吴归最深的执念。我也一直认为他在没真正看到现状安心下来的时候，是不甘心死去的。所以我没想到，他会为了保全我让自己封口，宁愿舍弃自己最坚定的心愿。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没有人是彻彻底底的黑，也没有人是一尘不染的白。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非黑即白的。在光明下崇尚恶，又在黑暗中追捧善。
我忽然想起来之前和师筝说的那句话，人死后都是有魂魄的，会在肉.体凋谢后匆匆忙忙看一眼这个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的世界，去完成自己生前没好好实现的愿望，去落定死后都放心不下的执念，直至灵魂最后的枯萎。那才是一个人最终迎来的，真正的，彻底的死亡。
我甚至在想，会不会是吴归来不及等个十年八年，他只想要快一点记住妹妹此刻的幸福，趁着他还记得妹妹的模样。我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敲开刘姨家的门，去看看那个小女孩，去看看她的身边是不是有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眼睛和她一模一样的哥哥在偷偷守护他。
我想趁着他的灵魂已经活着的时候，对他说，希望你下一辈子要幸福。
虽然我自己知道自己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在想些什么，但是跪在我面前的安心并不知道。大概是我沉默得足够久，久到安心觉得我可能已经在心里纠结好了她的死法。她使劲攥紧了我的裤腿，却始终没敢发出一点声响。
我眨了眨随着被思绪牵着奔波而模糊的双眼，目光落在安心高高昂起的长辫上。
我问她：“既然你知道邹向善她们都是怎么死的，那你为什么觉得这是我在报复？”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安心激动地抬起了头，“师颖死了，在她死后的这两天里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死了。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在给师颖报仇！”
“那你怎么不干脆直接告诉你爸，说我的嫌疑最大，让他来抓我？”我凝视着安心光洁白嫩的额头。
“不可以告诉他！不可以的！他要是知道我在学校里欺负同学，他会打死我的！”
安心刺耳的尖叫声在狭小的巷子里来回冲撞，我竖起食指在唇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安心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
“行啊。”我说，“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不杀你了。”
“什、什么事？”
我看着她泪痕交错的脸颊和被花掉的眼线洇黑的眼眶。
“明天下午两点，中央大街的和平鸽雕像前，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跟我道歉。”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白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