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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即兴华彩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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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站在爵士酒吧门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纽扣。霓虹灯牌"Blue Note"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蓝紫色光影，劣质威士忌和香烟的气味从门缝里渗出来。他低头看了眼手表——23:17，他这辈子从没在这么晚的时间出现在这种地方。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林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今天没穿皮衣，只套了件松垮的黑色V领毛衣，锁骨处的疤痕在暗处若隐若现。
"违反校规。"周沉说。
林野大笑，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推开门："优等生，今晚没有校规。"
声浪扑面而来。萨克斯风正嘶吼着一段即兴solo，台下人群随着节奏晃动，酒杯碰撞声混着笑声。周沉僵在原地——太吵了，太乱了，每一个音符都不在它该在的位置上。
"我妈的地盘。"林野凑近他耳边，呼吸带着薄荷糖的凉意，"没人会告发钢琴系的乖宝宝。"
他拽着周沉挤过人群，来到吧台前。一个盘着复古发髻的女人正在调酒，眼尾上挑的妆容让周沉想起旧上海的黑胶唱片封面。
"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节拍器成精。"林野敲了敲大理石台面。
女人抬眼打量周沉，突然笑了："周明远的儿子？"
周沉手指一颤。父亲去世五年，已经很少有人直呼其名。
"你弹琴的样子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她推来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喝吧，我请客。"
周沉盯着杯子里晃动的冰块："我不喝酒。"
"撒谎。"林野夺过杯子灌了一口，"你书柜第三层藏着半瓶山崎18年，瓶塞上的灰都快积出年轮了。"
周沉猛地转头——林野什么时候去过他的公寓？
"上周帮你搬教材的时候看到的。"林野晃着酒杯，冰块叮当作响，"别紧张，我又没偷喝。"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你半夜对着钢琴喝闷酒的样子挺带感的。"
萨克斯风突然停下，全场灯光暗了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主持人声音亢奋，"即兴演奏环节，有请——"
林野的名字被喊出来时，周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上了舞台。聚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台下欢呼声像潮水般涌来。
"弹点什么？"林野塞给他一张手写谱，墨迹还没干透。
周沉扫了一眼就皱眉："这不合——"
"去他的规则。"林野把话筒架往旁边一踢，"今晚只有这个。"他敲了敲自己的左胸，"和这个。"又指了指周沉的心脏位置。
鼓手已经敲起了前奏。周沉的手指悬在电钢琴上，汗水顺着脊椎滑下。他从未在没排练的情况下演出，更别说这种毫无章法的——
林野的吉他声突然切入，像一把刀劈开混沌。周沉下意识跟上，左手弹出低音walking bass，右手即兴加入蓝调音阶。奇怪的是，他的肌肉记忆比大脑更快找到路径，仿佛这些越轨的音符早已藏在指尖。
当林野的嗓音加入时，周沉的后颈汗毛竖了起来。没有效果器修饰，他的声音在livehouse浑浊的空气里呈现出一种粗粝的质感，唱的是他们那首未完成的《边界》。
"我们之间隔着琴弦与象牙的墙/你数着节拍时我在破坏形状——"
副歌部分林野突然转向他，眼神灼亮："跟上来！"
周沉的手指自己动了。他加入一段完全即兴的华彩，音符如暴雨倾泻。台下爆发出尖叫，但他只听见林野在耳边喊："再快点！"
酒精、灯光与噪音混成漩涡。周沉感觉自己在坠落，但林野的吉他声像一根绳索缠住他的手腕。最后一个和弦落下时，他的呼吸急促，右手不受控地颤抖——这次不是因为疾病，而是某种近乎窒息的兴奋。
"牛逼啊钢琴小哥！"台下有人喊。
林野抓着他的手腕举过头顶，像拳击裁判宣布胜利。聚光灯下，周沉看见他耳钉闪烁，汗水从太阳穴滑到下颌，最后消失在那道锁骨疤痕里。
回到吧台时，周沉才发现自己喝了半杯威士忌。液体滑过喉咙的灼烧感让他想起第一次弹奏《革命练习曲》时的心跳。
"你爸以前也这样。"老板娘突然说，擦着玻璃杯的手顿了顿，"表面上弹莫扎特，骨子里全是爵士魂。"
周沉握紧酒杯："您认识他？"
"二十年前巴黎爵士节，他是我伴奏钢琴手。"她眼神飘向墙上某张泛黄照片，"后来..."
林野突然挤进两人之间，把两杯龙舌兰砸在桌上："聊什么呢这么严肃？"
老板娘笑了笑走开了。周沉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有道戒痕，形状像半个音符。
凌晨两点，他们跌跌撞撞走出酒吧。冷风一吹，周沉才意识到自己醉得厉害。路灯在视线里分裂成重影，他踉跄了一下，被林野抓住手臂。
"第一次看你失控。"林野的声音带着笑意，"感觉如何？"
周沉抬头。月光下林野的睫毛投下细密阴影，嘴角还沾着一点盐巴——刚才龙舌兰的残留物。鬼使神差地，周沉伸手擦掉了它。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林野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秒，喉结滚动。周沉的手指僵在半空，指腹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触感。
一辆卡车呼啸而过，车灯照亮林野骤然变深的瞳孔。
"我..."周沉刚开口，林野已经转身走向马路对面。
"跟上，送你回家。"他没回头，但放慢了脚步。
周沉望着他的背影——黑色毛衣被风吹得紧贴后背，脊椎骨节分明得像一串低音音符。他突然想起刚才即兴时林野撞了他一下肩膀，那一瞬的温度与重量。
出租车上，林野靠着车窗假寐。周沉偷偷看他随呼吸起伏的胸膛，和随车身颠簸轻轻晃动的喉结。当电台突然播放肖邦夜曲时，林野的食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起了精准的节奏。
周沉闭上眼。酒精让世界柔软模糊，但有个念头异常清晰：
他可能再也没法用看一个噪音制造者的眼光看林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