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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认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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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晴朗湛蓝的天空如洗,万里无云,像碧玉一般澄澈,暖洋洋的阳光普照大地。仿佛一幅绝美的画卷。阚秋月就要告别这个居住了7年的女子监狱,终于获得自由了,心中像泛开的潮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一大早,她把留给高鸿的东西放在监狱长那里,本来说好林静用车亲自把她送到火车站,没想赵玉章早己赶到这里。他得到消息知道阚秋月今日出狱特地赶来接她。
林静听说后马上让人把赵玉章请到她的办公室,关于阚秋月的以后的生活事宜,她和赵玉章进行一次短时间的交谈。赵玉章得知阚秋月在监狱得到了林静无微不至的关照后,深受感动,他很感激林静为阚秋月所做的一切,非常诚恳对她说:“谢谢你监狱长,如果没有你的关怀和照顾,秋月很可能撑不到现在……”
“不能这么说,秋月能撑到今天,并不是我个人的功劳,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虽然政策的偏差给她带来很多的不幸,但是万事万物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也正是我们中华民族一种美好的传统。做什么事都要以人性为本。如果那个民族连人性也不讲的话,恐怕这个民族就很难在地球上生存了。”
“监狱长,今天能认识你,我感到非常荣幸,使我真正懂得做人的道理,在秋月的问题上我深感愧疚,在她最需要温暖的时候,我却抛弃了她……”
“这也不完全是你的过错,在形势的压迫下,有时不得不这样。好了,我把秋月交给你了,以后就看你的了。”
“你放心监狱长,我会照顾她的,天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
“那好吧,以后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言语,祝你们一路顺风。”
然后,她同李管教把阚秋月送到监狱大门外,阚秋月含泪告辞了林静和李管教。坐上赵玉章的车子离开了她居住了七年的女子监狱。她回过头望了望身后让她恐惧而又留恋的地方,思绪万千。虽然她在这个不该她居住的地方被剥夺了7年的自由,但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刻却得到了人性的呼唤和人间的温暖,她止不住泪水纷纷。
阚秋月尽管自己重新获得了自由,她望着窗外多年未曾见到一望无际的田园风光,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秀秀的去世、杨阳的失踪、南南的劳教、高倩的神经,还有一个李大海仍死死咬着儿子不放,听说李大海的三儿子李胜利已经是公安局副局长了,他能不追究吗?整个家庭四分五裂,家破人亡,甚至连立足的地方也没有。那天晚上她计划建房的计划通通被打乱。残酷的现实,不得不让她重新考虑,她正思考着。赵玉章问她回去后有什么打算?
她想了想说:“先去上海看一看高倩,回来再去找南南。”
“然后呢?”赵玉章又问道。
阚秋月很消极地说:“以后,只有过一天少一天了。”
中途在饭店吃饭时,司机有事出去。赵玉章看到阚秋月一直忧心重重,闷闷不乐。便大胆地向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秋月,我想好久,咱们结婚吧。”
这突如其来的爱情,使阚秋月一时难以接受。她何尝不想有个家,过个安稳的日子。可现在的处境和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她无法去接受赵玉章这份姗姗来迟的爱情。于是便直接了当地谢绝了他:“谢谢你,赵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已经知足了,现在处境已经不是在栾川。说实在的我现在也没有这个心情。”
遭到拒绝的赵玉章感到有些失望,但他知道阚秋月的脾气,她是不想连累他,可自己内心里一直隐藏着一种强烈的愧疚,总觉得对不起她,多少年来想找个机会来弥补,可是始终没有找到。在农场时经常想到她,可那时又怕给阚秋月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连一封信也没写。但心里一直惦住她,自从恢复公职后,他所要为她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督促法院撤销对阚秋月原来的判决。如果不是他的直接参与,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落实。他听了阚秋月的话,非常诚恳地说:“秋月,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现在已经是快退休的人了,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想找个机会,弥补一下以前的过错。”
“赵大哥,你没有过错。在当时换成我也会这样做的。你不要太自责了。”
“秋月,你难道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我可是真心实意的,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再婚。原因就是你一直在我心里抹不掉。”
“赵大哥,我看还是等我把家庭的事情处理一下再说吧。”
“家庭的事情,我可以帮助你处理,总比你一个扛着要轻松吧?”
阚秋月告诉他:“有些问题,你根本插不上手,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赵玉章也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他突然问:“秋月,有个事情我一直不明白。南南的父亲到底是谁呢?”这也是他多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阚秋月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长时间没有出声。赵玉章看她似乎有难言之意。于是便说:“如果你不方便,就不要说了。”
可是阚秋月反而告诉了他:“不,这事应该让你知道,南南的父亲是李大海。”
“什么,李大海?”赵玉章大吃一惊忙问:“怎么会是他的?”
阚秋月便把为救公婆和阳阳去求李大海的事前前后后简单描述了一遍。最后说:“不论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虽说他来的不是时候,但他毕竟是一条生命,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毁掉他。”
赵玉章听后终于明白了,他没有想到阚秋月就是这些年忍辱负重生活的,同时更增添了对她的敬佩,又狠狠地骂了一声李大海:“这个没人性的东西。”
正说着司机回来了。他们中断了谈话,继续上了路,下午到了芒砀县城。赵玉章让阚秋月住一夜再回家。可她思家心切一分钟也不愿耽搁。赵玉章只好把她直接送回家,路过朱寨时阚秋月下车买了一些草纸,在离杨镇还有半里路的地方,阚秋月让司机把车停下,说前面就是杨镇了,你们回去吧。
赵玉章看她也没有什么行李,只好依了她,临别时,赵玉章再三叮嘱她,让她先把家庭的事处理一下,停两天他会派车来接她,有什么困难他帮助解决。
阚秋月却不让他来,说有什么事情,她自己会去县里找他。
他们分手后。阚秋月没有真接去家,而是绕道去了坟地。远远望去一片荒地上几座长满了杂草的坟墓,显得格外凄淡荒凉。她一眼就认出后面的就是秀秀的坟。此时她的手在颤抖,心如刀割,世界仿佛塌陷。那份刻骨铭心的痛苦撕扯着她的神经,她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痛楚的泪水如泉涌一般,她一边走着一边哭道:“秀秀,我苦命的孩子,妈来看你了……”她迅速向秀秀的坟扑了过去,趴在坟上大发悲声,多少年的压抑和悲痛,如同大江决口一般,瞬间喷发出来:“我的秀秀,是妈害了你,妈对不起你,你从小就跟妈受罪,知道你怕连累妈才离去的,可你没想到,你走了让妈怎么活呢……”她全身的血液似乎全部变成了泪水,全身的肌肉好像全部化为了悲痛。
她的哭声像被寒风吹过的琴弦,悲切而凄美,让人不禁为之动容。哭声惊动了附近干活的乡亲们,他们纷纷过来,一看是阚秋月,赶忙劝她,可是无济于事,反而哭得更加悲切。赵大婶闻讯赶来,娘俩抱住又痛哭一阵。在场的人无不被这悲惨场景所感染,一个个泪流满面。最后在大伙的劝说下,总算不哭了。这才想起来烧纸,在监狱时多次想到给她那屈死的秀秀多烧些纸钱,不料一时悲痛把烧纸也忘记了。她先到父母的坟前点着一叠草纸:“爹,妈,多少年没给你二老烧纸了,你们不会怪我吧?”然后又回到秀秀的坟前,还没点着纸就又忍不住地大声哭了起来:“秀秀,我的女儿,自从你走后,妈还没给你烧过一次纸,我那冤死的女儿啊……”她哭着哭着,突然失去了知觉,昏倒在坟前。
赵大婶忙叫乡亲们把阚秋月抬到自己家。这时,天觉和大妮也赶到了,等阚秋月醒来后, 大家得知她已获释,无比高兴。尤其是赵大婶,更是兴奋不已,她说:“老天爷总算睁开眼了。”
晚上,一些曾经把她当成不正经女人的乡亲们纷纷前来看她,自阚秋月入狱,秀秀自尽南南烧伤李大海后,好打抱不平的赵大婶为还秋月的清白,便将南南的身世透了出去,大伙才恍然大悟,由原来对秋月的厌恶变成了敬佩,所以一听说阚秋月回来了,连忙赶了过来问候。一时间赵大婶的屋里院内都是人,来来往往一直持续到深夜,等大家走后。阚秋月才发现大叔不见了,一问大婶才知大叔两年前就去世了。
赵大婶告诉她原来的宅子全让天觉给猫蛋盖屋用了,现在不仅房子没了,连宅子也没了,让她先住在她家,然后再给生产队要块宅地。秋月却说暂不谈这事。赵大婶问秋月如何打算?秋月对她说先去上海看看高倩,还有一件事就是弄清高鸿的身世。
到现在赵大婶还不知咋回事?秋月这才说高鸿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荣荣,赵大婶听了,顿时眼睛如铜铃般瞪大,满脸的惊讶,仿佛时间在那一瞬间静止了:“我的娘呀,这一切都是你女儿造成的?”
“也许是上辈子欠她的,她这辈子来讨债。”
“可她也没得好,听说判了十几年。”
“不说她了,从上海回来我就去找南南。”
赵大婶对她说:“幸亏李大海没有烧死。不然麻烦就更大了,听说公安局一直在抓南南。”她问阚秋月是否知道南南的下落。阚秋月告诉她说是在郑州,具体地点不详。赵大婶特别嘱咐她千万不要声张,别让李大海知道了。
阚秋月心想这事必须得到李大海的谅解,可这事并不是一言两句能说清的。等找到南南之后再处理此事,听说李大海的三儿子李胜利为人处事还不错,到时把事实真像告诉他,让他去找他父亲把话说开,或许能得到李大海的谅解,他对赵大婶说:“先找着孩子以后,回来再说这事,到时给胜利把话说透,让他去给李大海说。”
“对,这是个好办法,不怕他不认。”
她们俩个坐在被窝里一直说到天亮。
阚秋月在她家住了一天,便离开杨镇,乘上开往上海的列车,她要尽快弄清高鸿到底是如何落到上海的?为了揭开这个谜,她已经等待快十年了,恨不能一步跨到上海。
火车经过一夜的行程,翌日清早到了上海车站。她顾不得身体的疲劳,按以前高倩留给她的地址,一直找到下午两点,连中午饭也没有顾得吃,好不容易找到了高倩的住处。她用手稍微理了理蓬乱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张桂英在房内听到敲门声,把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妇女。她迟疑地打量着阚秋月:“你找谁?”
“请问大姐,这里可是高倩的家?”
“是啊,你是?”
阚秋月对她说:“我是从芒砀来的,来看看高倩,是她以前的邻居。”
“噢,是高倩的邻居。快进屋吧?”张桂英忙招呼她进了屋。
阚秋月边进屋边问:“不知该怎样称呼您?”
“我是高倩的母亲,你是……”
“我叫阚秋月,住在高倩的隔壁。”
张桂英顿时一惊:“你就是阚秋月,听说你不是……”她没有好意思说下去。
其实阚秋月知道她要问什么,便对她说:“原来判决已撤销了。”
“这就好,你坐,我给你倒杯水。”她说着就一边倒茶一边问:“杨阳怎么样?”
“他也改判了。”
“他怎样没来呢?”
阚秋月声音沉重地说:“他在那次上大水时失踪了。”
张桂英听了惊得把开水洒了一地,半天没有缓过来:“我的天哪、怎么会是这样?”
阚秋月急忙把杯子接过来:“那年洪水太大了,去抢运粮食,途中遇了险……”
“这可咋办呢?小倩就这个样,他又失踪了。”
“高倩的情况咋样?”
一提高倩,张桂英脸上马上沉了下来:“高倩自从那次出事,就一直精神不太好,孩子生下来没成,精神受到刺激。”
“你说高倩生孩子啦?”阚秋月忽得站了起来。
“对,生了一男孩,不幸早产夭折了,小倩因此受到刺激,患了精神分裂症。现还在精神病院住院哪。”
阚秋月这才知道高倩是因为孩子才患了神经病:“我只知她患精神病,没想到她怀了孕,她现在情况咋样?”
“情况不是太好,医生说得需要一个漫长的治疗过程。”
“大姐,我想去看看她。”
“哎,你坐了这么远的火车,休息一下,明天再去,昨天我和老伴刚去过。”
此时墙上的挂钟敲响了两点半的钤声。阚秋月抬头看去,突然看到了墙上镜框里高鸿的照片。她忙问:“大姐,我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张桂英很和气地说:“大妹子,别客气有什么事就问吧?”
“大姐,你别生气,我想问一下,高鸿是不是你亲生的?”
被她问得张桂英当时一愣,她惊奇地看看阚秋月:“你怎么问这个……那当然是亲生的。”
阚秋月看她似乎有难言之意又问:“大姐,听高倩说,你家有一件高鸿小时穿的婴儿服,还有一个银锁?”
张桂英也弄不清阚秋月到底想问什么?便答应说:“对,是有两件小鸿小时的东西。”
“衣服和银锁上是不是同样的图案?”
“不错,是一样的。”张桂英实事求是地讲道。
阚秋月紧接问:“图案上是不是双凤求凰?”
张桂英迟疑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得到了张桂英的肯定。阚秋月确定高鸿就是自己的女儿无异了。她起来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继续问道:“大姐,高鸿是不是你们从海南抱回来的?”
一连串的提问,一时把张桂英弄糊涂了。她呆了一会忙问:“大妹子,我不明白,你是……”
“大姐,不瞒你说,49年我随我丈夫。在海南岛驻防时生下一对龙凤胎。50年4月撤离海南岛时,我抱着儿子,警卫员抱着女儿,遭到解放军的伏击。我当时受伤昏了过去。被解放军俘虏。我丈夫和女儿不知去向,后来才知道我丈夫去了台湾,以为他带走了女儿。可高鸿和高倩下放时,我第一次看到高鸿两眉之间的黑痣还有右眼角上伤痕时,就想起我的女儿,就感到高鸿特别像她。一次晒衣服时,高倩看到阳阳小时的婴儿服和银锁。她说你们家也有两件这样的东西。我问她上面是什么样的图案?她摇摇头说记不清了。从那是时我就怀疑高鸿是我的女儿,在高鸿受伤住院时,那么多人只有我和她的血型相同,因此我就认定高鸿就是我的失散的女儿。当时无法说清,准备来上海问个明白,可没能如愿,接着就出了事,所以也没来成。”
张桂英听后,惊奇地抓住阚秋月的手:“大妹子,没想到你就是小鸿的亲生母亲,她的身世除我和老高外再没有人知道。”
此时的阚秋月放心了,多年的疑惑终于解开了。她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不是入狱,这事可能早就弄清了。”
“是啊,如早弄清,高倩也不会这样了,唉,大妹子,这都是高鸿不好,不仅害了你们一家,而且还把高倩害成这样。如今她自己也入狱了,唉,这也许是报应吧?”张桂英怀着一种内疚的心情,又长叹一声。
“这也不能怪她,她毕竟是个孩子。”
张桂英又问:“高鸿出事,你可知道?”
“我在监狱已见到她了,出狱时想留给她一些东西,怕她不要,只好让监狱长转交给她。”
“你们见面了,唉,这孩子的个性太强了,不然不会出这么多事。”
“哎,大姐,你们是怎么把高鸿抱回来的?”
张桂英回忆说:“当时,我和老高刚结婚。都在轮船公司工作,上海解放后,我们的船只被派往支前,从上海到厦门,又到广州,解放海南时,又派去支援海南,开始是送解放军登岛,大军登陆后,我们又运送物资,一直到了海南南部。那天老高奉命去抢救伤员,我在船上搞后勤。他一天一夜没有回来,我以为他牺性了,伤心得不行,没想到第二天刚亮他突然抱回来一个孩子。说是在椰林中捡的,脖子上还挂一银锁,看穿戴像有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外边用国民党部队的雨衣包着,正好是国民党部队从海滩撤退时留下的,分析一定是个当官的孩子,大人只顾逃命,连孩子也不要了。他看到孩子长得双眼叠皮,两眉间一黑痣如点得一样,可爱极了。”
“对,那颗黑痣人见人爱,当时正下大雨,是用雨衣包着的。”
“当时我们结婚两年没孩子,老高看着孩子又可怜又可爱,就偷偷抱了回来,外人谁也不知道。那时还没有高倩,战役结束才回到上海。这孩子从小就争强好胜,一些男孩子不敢做的事她敢做,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她说着话脸上显露出一种无奈的伤感。
阚秋月上前抓住她的手:“大姐,谢谢你,你替我把她抚养大。”
“唉,不能这么说。不论怎样,你才是她的亲生母亲。”
“大姐,话虽这么说,但我这些年没尽一点母亲的责任,我已没有资格做她的母亲了。”
正说着,高建德从外面进来,看有一陌生妇女在屋内刚要问。张桂英便对阚秋月介绍说:“这位是俺老伴。”
阚秋月赶忙站起:“大哥,你好!我是杨阳的母亲。”
“啊,你是杨阳的母亲?”
“她不仅是杨阳的母亲,还是小鸿的亲生母亲。”张桂英接着说。
高建德顿时愣住,他惊奇地看着面前这个陌生女人:“什么?”
“小鸿和杨阳是双胞胎,小鸿就是她掉失在海南的女儿……”她把阚秋月刚才讲的话简单叙述了一遍。
高建德听后既惊喜又内疚地说:“没想到咱们是一家人,都怪我们没有把高鸿教育好,给你们添了这么多的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大哥,这不能怪你们,更不能怪孩子。她做得对,在这个时代就得这样做。”
高建德点点头夸赞道:“怪不得,高倩对你这么敬重。”
“是啊,小倩只要回家,就夸你这好那好,对你特别亲切。”
“唉,”阚秋月叹了一声气:“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全是我造成的,如果不是我,也不会出这么多的事,是我对不起孩子们。”
“大妹子,我看谁也不怪,就怪咱们的命不好,哟,光顾说话,也忘了问你吃饭没有?”
经她一提醒,阚秋月这才想起自己还真没吃中午饭,光高兴了连饿也没察觉到。她不客气地说:“不瞒你说,还真有点饿,光顾找你们住处,连中午饭也忘了吃。”
张桂英赶忙去厨房做饭。
等阚秋月吃过饭已到半下午,她非要去看高倩不可,张桂英夫妇阻拦不住,只好陪她一块去了精神病院。
他们赶到医院。阚秋月看到高倩满头乱发,呆呆地坐在病床上,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摆弄着一个布娃娃。她上前抓住高倩的手,心中陡地泛出一股强烈的凄酸,难以抵挡的悲痛刺进了她的肝胆,一连串的泪珠,从她那痛楚的脸颊上涌流而下:“高倩……”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高倩丝毫没有反应,仍在继续摆弄着布娃娃。
张桂英拍了拍她:“小倩,你阚阿姨来看你了。”
她抬头望了望阚秋月,傻笑了两声,又把头低下,继续去玩她的布娃娃。
“小倩,我是阳子的妈妈。”阚秋月强压住内心的酸楚对她说。
一提阳子,她似乎有所反应,两眼呆呆地看着阚秋月笑了笑:“你不是阳子,你不是阳子。”
阚秋月悲痛地拉住高倩的手,流着泪说:“小倩,我是阳子的妈妈,那个教你唱河南坠子的阿姨。”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她连忙唱了几句河南坠子。没想到高倩听到这声音,特别兴奋,竟跟着哼了起来,一时忘了手中的布娃娃,“扑塔”一声掉在了地上。张桂英弯腰捡了起来,却被高倩一把夺了过去,抱在怀里再也不说话了。
阚秋月拿起桌上的梳子,轻轻地给高倩梳了梳头上的乱发,泪水就像下雨一样不停地流淌着。张桂英看了忙劝她:“大妹子,别难过了,你这样我心里更不是滋味。”
“大姐,从高倩下放,我就喜欢她,好说好笑,是那么活波可爱,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唉,大妹子,这都怪小鸿。”
阚秋月摇摇头:“这也不能怪孩子,要怪就怪战争, 怪这个社会。”
“对, 如果不是战争, 也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张桂英也颇有同感地说.
“大姐,我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想来照顾小倩一段时间。”
张桂英反对道:“不用,现在小倩已不需要照顾了,完全由院里负责。”
过了一会她又说:“大姐,让我暂时陪小倩两天?”
“不用,她现在不需陪伴了,再说你这些天也没休息好。”
阚秋月依然坚持着:“大姐,既然我来看孩子。你就让我陪陪孩子吧,无论怎么说小倩是为了俺杨家才这样的,不让我陪孩子两天,我心里总不是滋味。”
不论高建德夫妇怎样劝阻,阚秋月还是执意留在这里。张桂英看她决心一定,也只好答应,让她陪高倩在医院住两天。
晚上,阚秋月不停地给高倩唱着河南坠子,直至唱到她睡着才停止。
白天,又是给她洗头,又是洗脚,就像照顾自己的女儿一样。
两天后,张桂英夫妇决定陪着阚秋月前去女子监狱认高鸿。起先阚秋月有些顾虑不愿前去,这并不是她不想认高鸿,她做梦都想认这个女儿,怕的是高鸿不愿认她这个母亲,所以不敢去认。但张桂英夫妇执意识要她去,最后勉强同意,三人商量好便离开了精神病院,连夜乘开往安徽宿县的列车。
中午时分他们到达了女子监狱。阚秋月告诉看守要见监狱长。可不巧林静去省城了。
李管教闻讯赶来,一见面就惊奇地问:“阚秋月,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班长。”阚秋月向她介绍道:“这两位是高鸿的养父母,我们是一块来看女儿高鸿的。”
“秋月,你说什么?”李管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阚秋月对她说:“高鸿是我遗失多年的女儿,我们一块来看她。”
李管教惊得目瞪口呆,好大会才反应过来:“你们俩个水火不容,怎么又成了你的女儿。”
“这件事在我心里压了10年了,我出去后就到了上海,找到了她现在的父母。才弄清高鸿就是我在海南遗失的女儿。我走时,为什么要把东西留给她,你现在明白了吧。”
张桂英也跟着解释说:“同志,妹子说的对,高鸿的确是她遗失多年的女儿,麻烦你快把她叫来。”
李管教仍然半信半疑:“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那好,你们稍等一下。”她说着转身离去。
她很快在车间找到了高鸿,告诉她的父母从上海来看她,高鸿听了情绪上不仅不兴奋反而有些反感,她不想让父母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既然父母来了又不能不见,只好跟着李管教向探视室走去。在路上李管教好奇地问她:“你和阚秋月到底是什么关系?”
高鸿也不知她问的是什么意思?不加思索张口就来:“我和一个阶级敌人有什么关系,认真地说是敌我两个阶级的关系。哎,班长,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
“是这么回事,是阚秋月带着你的父母来的。”
高鸿感到奇怪:“阚秋月怎么会带我父母来呢?”
李管教没有回答。二人同时进了探视室。高鸿果然看到阚秋月和她父母在房内,疑惑不解地看了阚雪一眼,赶忙给她父母打招呼:“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张桂英一看见高鸿,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小鸿,你好吧?”
“妈,我一切都好。”她不仅没有落泪,好像毫不在乎似的:“妈,你放心,我在这里挺好的。”
高建德擦了擦湿润的眼睛还没有说话,高鸿对他说:“爸,你不要难过,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尽管高鸿说挺好,但张桂英夫妇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着。
高鸿狠狠地对阚秋月说:“阚秋月,你这是安得什么心,难道是想让我父母为我流泪吗?你……”
张桂英听到忙打断了她的话:“小鸿,你不能这么对她说话,你可知道她是谁吗?”
“妈,我能不知道,她是一个刑满释放分子,刚刚从这里出……”
张桂英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高鸿闻听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全身僵在那里。稍停片刻,她突然对阚秋月冷笑了一声:“想不到你用这种手段,真是太可笑了,我怎么会是一个阶段敌人的女儿,哈哈,阚秋月,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高建德插言道:“小鸿,她的确是你的母亲。”
高鸿仍不相信:“爸,妈,她用什么手段把你们蒙住了,你们千万不要上当。”
“小鸿。”张桂英认真地说:“你的身世,我们一直没有告诉你,你是50年从海南岛抱回来的,你和杨阳是双胞胎姐弟,在战斗中,你的亲生父亲不慎将你丢失,是你爸把你捡来的。”
阚秋月好大阵没有插上话,她看到话已说透,才说:“高鸿,对不起,我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不,不,这不是真的,我不是她的女儿,不是她的女儿,我怎么会是一个阶级敌人敌的女儿……”高鸿发疯地尖叫着,转身向门外跑去,李管教立即追了过去。
虽然高鸿不愿认阚秋月,可阚秋月倒松了一口气,今天终于向高鸿揭开了这个多年的谜。就在她略感欣慰之时,一件预料不到的事突然间发生了。
高鸿喊着跑出了探视室。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没跑多远,突然向走廊上的一个水泥柱上撞去,当时头破血流昏倒在地。李管教在后面紧跑几步把她抱起,连喊数声没有反应,她一时不知所措,慌忙大声喊道:“快来人,快来人。”附近屋内的工作人员听到喊声纷纷跑了过来,立即把高鸿送到医院。经过检查发现头骨有一处破裂。幸亏没有伤到脑液,但大脑受到强烈的震荡已处于昏迷状态。
阚秋月他们自高鸿跑出去,心情就跟着紧张起来。突然听到李管教的喊声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看守过来,告诉他们高鸿被送医院抢救。
这突如其来的不幸。张桂英听了就觉大脑一懵差点昏了过去,高建德满脸惊慌把她抱住。阚秋月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一看张桂英昏倒,赶忙抓住她的手:“大姐,大姐……你醒醒……”喊了好大会张桂英慢慢地缓了过来忙问:“小鸿怎么样了?”
阚秋月回答她:“现在还不清楚。”她对高建德说:“你好好照顾大姐,我去看看高鸿。”说罢向里跑去,看守看到忙喊道:“哎,你怎么回事?这里面不准闲人进入。”
喊声好像对阚秋月没有任何作用。她头也不回直奔医院而去,看守在后面追着。阚秋月不顾一切地跑进了医院,在抢救室门外碰到了李管教,她气喘吁吁地问:“高鸿……怎么样了……?”
“你不要担心,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
这时看守追了过来,他抓住阚秋月大声责备道:“你难道不懂监狱的规矩吗?”
李管教对看守说:“让她进来吧,因为高鸿是她女儿,监狱长在这也会让她进来的。”
看守惊奇地看了看阚秋月, 便对李管教说:“既然这样,人就交给你了。”
李管教点点头,看守很不情愿的退了出去。这时一个医生从里面出来,阚秋月忙问:“大夫,高鸿怎么样了?”
“伤口已处理过了,由于大脑受到震动,大概要昏迷一段时间。”
阚秋月有些后悔莫及:“你看如果不是我,也不会出这种事,万一有个好歹,让我怎么办呢?”
李管教安慰她:“你也不要太自责了,谁也不会预料能发生这种事。这可能和高鸿的个性有关,她一时无法接受,我得马上给监狱长打个电话,让她抓紧回来。她也许能说服高鸿。”说过便去了医生办公室。可一连打了几个电话,也没有找到监狱长。她心急如焚地告诉接电话的人,请他务必找到监狱长,让她火速赶回来。
阚秋月要留下来照顾高鸿,可李管教说这事要经医院领导同意才可,便带着她找到院长。阚秋月哀求道:“我虽是高鸿的母亲,可从来没有尽到一点母亲的责任。你们就行行好,让我照顾她一次吧?”在她的再三恳求下,最后院长只好同意。
李管教把张桂英夫妇安排到招待所住下,就陪着阚秋月一块守护着高鸿,整整一夜没合眼,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高鸿才醒过来。阚秋月高兴地说:“小鸿,你醒了。”
高鸿一看是她,忽得坐起伸手去拔注射点滴的针头。阚秋月急忙按住,高鸿愤愤地叫道:“你不是我的母亲,你们不能这么折磨我,为什么不让我死?”
李管教也帮忙按住高鸿,她怕发生什么意外赶忙去叫医生。
医生闻讯赶来纷纷劝她,可是她根本不听,依然大吵大闹。
此时,正好监狱长赶到。昨天她听说监狱有急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马上乘火车赶了过来,到了监狱才知道是高鸿出了事。她先到了招待所见了张桂英夫妇了解情况后,来到病房,她让阚秋月暂时出去。劝高鸿说:“高鸿你要冷静点,你和阚秋月之间的事,我已了解,不管你们以前发生了什么不痛快的事,但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
没想到高鸿依然坚持着:“我没有她这样的母亲,她不是我母亲。”
“高鸿,无论你认不认她,但她已经为你做了许多,你下放时,她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你。在你食物中毒时,是她偷偷为你洗衣服掉进水塘,幸亏有人路过,不然早就没命了。”她看到高鸿没有丝毫反应。接着又说:“你被车砸伤急需输血,在没有匹配的血型下,是她偷偷地为你输了四百毫升血,你才醒过来。而她在回去的路上从车上载下来把头磕破,感染住院多日,至今还留着一块伤疤。这些事我原来也不知道。是刚从招待所你父母那里听说的。在她出狱时,想留给你点东西,怕你不肯接受,不得不委托我转交给你,高鸿,你好好想一想,作为一个受管制的母亲,明明知道你是她的女儿,可怕耽误你的前程,迟迟不敢相认,她内心是一种什么滋味?不论怎么说是她给了你生命。高鸿,今天我不是批评你,你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人。你这样自暴自弃,不仅你自己受到伤害,同时受到伤害的还有三位老人。她们生你养你疼你爱你,你难道就不为她们想一想。阚秋月在这里整整守了你一天一夜了,你父母在招待室,提心吊胆一天多茶饭未进。你这样能对起他们吗?”
这番感人肺腑之言,使高鸿大为震动,她虽不言语,但从她那两眼噙着没有流出的泪水中,可以看出,她的内心在颤动。即使良心上还没完全发现,但情绪上似乎稳定了许多。林静又接着:“高鸿,希望你坚强点,勇敢地去面对现实。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做你的朋友。”她说着把手伸向高鸿。
高鸿含着泪慢慢地把手握住林静的那只温暖的手说了声:“谢谢你监狱长。”她稍停顿一下又说:“你先回去吧监狱长,我想自己安静一下。”
“高鸿,我希望你不要再伤老人的心了,你好好养伤吧?我明天再来看你。”高鸿点点头,林静向她摆了摆手退出房间,到了门外她让阚秋月暂时回招待所,因为她在这里反而会引起高鸿情绪上的波动。阚秋月也感觉到自己在此会给高鸿的心理造成压力,便回到招待所,向张桂英夫妇介绍了高鸿的状况。并说有监狱长在,一切都会好的。
以后的几天,阚秋月偷偷地看望了高鸿几次,并没有和她直接见面,恐怕再引起高鸿的反感。她和林静进行一次长谈,把自己内心里的好多话全对她说了。林静颇受感动,她对阚秋月说:“我们从好多年就是朋友了,我的退休手续已办好,如果你有什么困难,直接去省城找我,我会全力帮助你的。不论遇到再大的困难都要勇敢地活下去,我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地好起来,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听说中央正在制定新的对台政策,说不定你和杨天啸还有见面的机会哪?我也在托人寻找我在台湾妹妹。”
“啊,你妹妹也去了台湾?”
“对,很可能用不多久关系就要改善,你和杨天啸一定能见面的。”
阚秋月有些激动:“如果能见面,那就太好了,可惜不知是否能如愿?”
“你只要有这个信心,我想一定能实现,到时可别忘了通知我一声。”
“监狱长,世上的人,如果都像你似的,那该多好,我今生能碰到你,是我最大的福气……”
林静打断了她的话:“秋月,世上的人还是好人多,人生活在世上,不可能是一帆风顺,不知何时还会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但只要能正确面对现实,我相信什么样的坎都能挺过去。上帝也不会抛弃任何人的,秋月,祝愿以后的生活美满幸福,全家团聚。”她说罢紧紧地抱住阚秋月,两人相互拥抱在一起。
一星期过去了,高鸿的情绪和伤势逐渐好转,这里面当然少不了林静所做的工作,她几乎每天都要来看高鸿一次,和她聊聊知心话,使高鸿的心态慢慢平静下来。
阚秋月看到高鸿的情况已渐渐稳定,怕留着这里再惹什么麻烦,于是便告辞林静和张桂英夫妇,乘上北去的火车到新乡寻找儿子南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