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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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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还未大亮,青灰色的光线已经渗了进来。
怀里的人动了动,被窝里暖烘烘的,陈默不想起床,他眷恋地吻了吻风簧的发顶。
忽然,院子里传来“扑嗒”一声闷响,熟透的梨掉在了地上。
梨树的叶子已开始泛黄,树下散落着几颗早熟的果实,引来几只山雀啄食。
见人出来,鸟儿们扑棱棱飞起,落在院外不远处的柿子树上,那树上挂满了橙红色的小灯笼,在晨光中格外鲜艳。
“陈默!”金小钱从小别墅里探出头。
“早。”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酒香,几只醉熏儿“嘤嘤嘤”地围着他转了几圈:“陈默,我们想喝琉璃焰。”
琉璃焰是用未熟的青柿制作的,酒液澄黄透绿,可映见人影,甜中带涩,是醉熏儿们最近的“心头好”。
陈默戳了戳最胖的那只醉熏儿,应道:“可以。”
陈默摘了几颗黄皮野梨,去了厨房。
听见脚步声,一道黑影迅速缩回柴堆后。
陈默装了一碟柿子酒给醉熏儿送去,金小钱就翘着大尾巴跟着他回来了。
陈默往灶台里添了几根细枝,金小钱将火折子递给他。
火苗“噼啪”一声蹿起,映得他眉骨下的阴影微微跳动。
嗯?金小钱猛地回头,直觉告诉它——柴堆后面有东西!
陈默从粗麻布袋里舀出一碗荞麦杂粮面。
水滚了。
他手腕一倾,面粉簌簌落入锅中。
木勺搅动时,锅底偶尔传来“沙沙”的轻响。煮开的粗粮面渐渐稠厚,表面浮起一层琥珀色的粥油,泛着谷物朴素的香气。
“啪!”一根木柴掉落在地。
“啊!!!”金小钱尖叫着从柴堆后跳了出来,浑身毛发炸开。
陈默大跨步走过去,单手将它抱起:“怎么了?”
黑猫蜷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浮在黑暗中。
与陈默对视的瞬间,它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直的缝,眼里的绿光却猛地亮起来,像两盏突然点亮的琉璃灯。
最瘆人的是它转头时的残影——黑暗里,猫眼移动的轨迹拖出两道短暂的荧光,在空中画了半道弧线,未等看清,便已消散。
陈默心下一惊,顺手抓起一截柴火棍。
黑猫慢悠悠地走出阴影,一团流动的夜色突然就有了形状。
随着逐渐接近光亮处,那双眼中的幽绿越来越明显。
金小钱死死揪住陈默的衣领,又好奇地转头看去。
陈默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只猫。但他又觉得这猫不太对劲。
下一秒,黑猫已踱步到陈默脚边,低头蹭了蹭他的裤腿,又回到了柴堆后。
“……”
锅里黏稠的粗粮面,“咕嘟”冒了个泡。
金小钱见黑猫没有攻击人,胆子也大了不少,它觉得这家伙有些奇怪,于是自告奋勇道:“你去做饭吧,我看着它。”
陈默犹豫一下,应了一声。
窗台下的腌菜坛子开了封。去年秋天渍的野蕌头,经过一冬的发酵,已经完全浸入味儿了。
黑猫问到香味,鼻尖动了动,眸中幽光更甚,它往前走了几步。
“你、你要干什么?”金小钱结结巴巴地警告它,“我老大很厉害的,你、你要是乱来,就把你吊到树上荡秋千……”
黑猫扫了它一眼,快步朝陈默走去——是时光的味道。
陈默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一愣——那黑猫竟没有影子!
黑猫绕着腌菜坛子走了一圈,鼻尖轻嗅,满足地眯起了眼,肚子还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陈默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东西——猫鬼,准确来说是灶台猫鬼。
灶台猫鬼,又称食香者,独爱人类渗入食物中的情感——思念、甜蜜……愁绪,甚至是时间。
金小钱见状,“嗖”地蹿出门。
“老大——!”
风簧过来时,那猫正“噗噗”地往地上吐出两颗石头。
小石头亮晶晶的,正是猫鬼的“香缘钱”,这是上好的炭,一颗可用月余。
黑猫蹭了蹭陈默地裤腿,然后昂着头,一脸高傲地踱步回到了柴堆后。
“……”
风簧看着那黑猫团子,眨了眨眼,问道:“那是什么?”
陈默答道:“灶台猫鬼,没什么危害。”见他睡眼惺忪,又问,“饿了吗?”
听到没什么危害,风簧就不太感兴趣了,毕竟他已经有一只毛团了。他望向锅里“咕嘟”冒泡的面糊,点点头:“饿了。”
“面快好了,你先去洗漱。”陈默将手里亮晶晶的石头放到柜橱里,又用竹筷从酸菜坛子里夹出半碗野蕌头,在案板上“咔咔”切成细段。
腌菜的酸鲜混着晨风里的冷意,一下子蹿进鼻腔,让人愈发清醒。
他从梁上悬着的藤篮里摸出三个鸡蛋,青褐色蛋壳上还沾着几根干草。
蛋液打进面汤的瞬间,金黄的丝絮在褐色的粥面绽开。
最后撒一把野葱,热汤一激,香气猛地腾起,和灶膛里松枝的烟混在一处,有种暖融融的踏实感。
陈默端起两碗粥,到野梨树下的石桌上放凉,几只醉熏儿已经歪歪斜斜地飞出了院墙,空气中还有丝丝酒香残留。
山里的野梨,生吃酸涩,煮汤寡淡,唯有火煨,才能逼出它骨子里的甜。
回到厨房,陈默蹲在灶前,用火钳拨开浮灰,露出底下赤红的炭块。
他将洗净擦干的野梨埋了进去,灰烬“嗤”地轻响,腾起一缕细烟,带着枯枝与果皮混合的焦香。
陈默砸了一把核桃,挑出碎仁摊在粗陶碟里,用灶灰的热气烘着。
与风簧一起用过早餐后,梨子熟了。
灰堆表面裂开几道细缝,冒出糖浆凝成的黑泡。
陈默用烧火钳拨出梨子,焦黑的表皮裹着滚烫的蒸汽,在冷空气中“滋滋”作响。
他左手倒右手地颠了几下,还是被烫得指尖发红。索性用衣角垫着,拇指一按——“啵”的一声,焦皮破开,金黄的梨肉颤巍巍绽出,热气混着甜香扑面而来。
陈默将煨过的野梨分别装在碗里,撒上核桃碎。
琥珀色的果仁沾了梨汁,愈发晶亮。
“尝尝。”他吹凉后,喂风簧吃了一口。
甜浆在舌尖滚过,风簧眯起眼:“好吃~”
这一刻,陈默觉得很满足。
“要和我去抓螃蟹吗?”
风簧当然要去。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流动的溪水上。
金小钱蹲在溪边,用爪子拨开一块青苔密布的溪石,地下立即传来一阵细碎的骚动。几只硬币大小的螃蟹惊慌逃蹿,灰褐色的甲壳几乎与河床融为一体。
它眼疾手快地摁住一只,忙嚷道:“快来!我抓住一只!”
陈默瞥了一眼:“放它走吧,太小了。”
“哦。”金小钱松开手又继续去翻石头。
“陈默~”风簧用竹藤勒住一只巴掌大的螃蟹。
“这个可以。”陈默走过去,将那胡乱挥舞螯钳的螃蟹放进了竹篓里。然后,他走到一处水流比较缓的区域,弯腰将鱼筛半浸入水中,然后静静地等待。
约莫过了十分钟,几条鲫鱼试探性地游了过来。它们优雅地摆动着尾鳍,在鹅卵石间穿梭,啄食着附着在石头上的藻类。
陈默找准时机,往上一抄,几条侧翻的鲫鱼就在鱼筛里疯狂甩头摆尾。
“哇——”
风簧和金小钱忙凑过来看。
风簧:“晚上喝鱼汤。”
金小钱:“陈默,你真厉害!”
入夜后,一轮满月悬在峰顶,清辉倾泻,将远山勾出淡蓝色的轮廓。
院角的桂花树开了,香气浮在凉风中,时而浓,时而淡。
野梨树下的石桌上摆着一大桌菜——桂花糕、油焖笋、干煸牛肝菌、清蒸闸蟹以及鲫鱼桂花芋头汤。
还有一盘水果,装着九月黄和山葡萄。
陈默给风簧倒了一杯温过的桂花酒。
一旁的小木桌上,醉熏儿已经扎进碟中,“嘤嘤嘤”的不知天地为何物。
金小钱看着这一大桌子好吃的,有些恍惚。
“那我也喝点儿。”金小钱将它的迷你空杯往陈默手边推了推。
山都的腿也差不多能走了,但它似乎不爱与人亲近,时常独自出门,经常凌晨才回来。
忽然,陈默脚边有冰凉、柔软的触感传来,他低头一看——猫鬼来了。
猫鬼的脚步踉跄,看似醉醺醺的,它踉跄着走到陈默身旁,趴下就不再动弹了。
这桂花酒度数不低,入口甜香,不呛喉。
陈默喝了一口,温热的酒液如绸缎滑过舌尖,糯米的醇厚与桂花的清冽交缠,咽下去时,喉间微微发痒。
“好喝~”风簧清冷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他将杯子朝陈默递去。
陈默又给他倒了一小杯,哄道:“再吃些菜。”
“嗯~”风簧仰头,一饮而尽。
圆月渐渐爬上了野梨树树梢,金小钱鼓着腮帮子,捧着一小杯酒回到了别墅里。
风簧此刻眼尾浮起薄红,指尖叩着空杯,吃吃地笑:“我……我还要喝……”
话音未落,袖口倏地蹿出几片嫩叶,他慌乱按住,可衣摆又爬出几根竹藤,在月光下蜿蜒攀上陈默的衣襟。
他忽地歪倒在陈默肩上,吐息混着桂花残酒的甜,又带着雨后新笋的腥鲜。
“陈默,我想双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