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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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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巜夏叶覆冬霜》
2025年7夏
楔子
每段感情故事,惊艳开场是常态,可最让人刻骨铭心的,往往是意难平的终章 。
提及夏天,孟知晚脑海里总会浮现2013年7月榕城的盛夏。此后她在好些城市漂泊辗转,可独独对2013年榕城盛夏印象深刻。
经比较她发觉榕城气候很养人,虽说城区里暑气裹挟着燥热,可城郊依旧是清爽惬意的,尤其是那片被称作榕城 “绿肺” 的地方,正是孟知晚的故土。
榕城四季分明,孟知晚在这儿生活了十多载,察觉到两处改变:夏日的蝉鸣一年比一年聒噪,三伏天里路面腾起的热浪一年比一年灼人 。
在那个梅雨季刚褪的孟春过去后,夏日的热浪便迫不及待席卷而来,刚入七月中旬,暑气已浓烈得化不开,午后常闷着几场骤雨,打在发烫的地面上,溅起细碎的热气。
那时,她已经和许肆相伴多时,大概已经在一起一周了。
2013年,孟知晚压线考入榕城新翻新普高。偏科严重的她,因初二盛夏瞥见校内少年跑过跑道,对校园埋下执念,能考上已觉幸运。
故事要从更早说起。大概初一时,孟知晚坐早班车从乡下进城。天刚蒙蒙亮,城里街道空荡荡的,公交车在医院附近站点停下时,俩穿黑校服的男生逆着晨光走上来。个子蹿得老高,看着精神又带股子野劲儿,孟知晚没瞧清脸,只暗想着:要是能考上这高中就好了,听说里头的日子肯定特带劲。
这念想,成了她盼高中的源头。
七月底,新生报到日,校园里挤满了人。孟知晚挤在人群中交学费、找班级,就在这热闹劲儿里,她记住了班主任—— 个头不高,卷毛,细框眼镜卡鼻梁上,肚子微微腆着,衬衫规规矩矩扎进皮带,看着特亲切。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位看似和蔼的老师,在管理班级时一点不含糊。
她站在302教室门口,瞅见班主任正跟人唠嗑。凑过去问路时,班主任随手指了方向,她也没多想——毕竟谁能想到,眼前这人会是管自己三年的班主任呢?
302教室原是间实验室,陈旧得很。实验桌上绿色桌垫边角都卷边了,上面东一块西一块全是往届学生留下的水笔涂鸦,透着股调皮劲儿。
孟知晚选了靠窗位置坐下。夏天的阳光明晃晃照进来,头顶吊扇慢悠悠转,教室里安静得很——毕竟新生们都还互不相识。
人对初次见面的人总是印象深刻,这天孟知晚就撞见了一位让她惊艳的姑娘。多年后她常调侃,那是自己“人生第一美女” 。
姑娘走进教室的瞬间,仿佛把盛夏的光都拢进了身影里。皮肤白得像浸了晨露的玉兰花瓣,细腻得能透出柔光;中短碎发梢泛着浅金,身形高挑纤瘦,只是走路时肩膀微微晃,带点说不出的别扭劲儿。
孟知晚支着下巴,目不转睛盯了许久,心底反复漫上同一个念头:怎么会有人好看成这样,像从童话书页里走出来的发光人偶。
不多时,那位给她指路的中年男人迈进教室—— 原来他就是班主任,姓周,单名一个“野”字。听说年轻时,周野可是校园里出了名的酷老师。
周野简单说了几句欢迎词和对大家的期许,末了着重强调三遍军训集合的时间、地点,还补了句“别当第一个迟到的,我记名字很牢” ,惹得安静的教室泛起细碎笑声。
可惜,孟知晚第一天入校,没等到要找的许肆。后来连着七天军训,那人影也始终没在校园里晃过……
学生时代的感情简单纯粹,哪怕吵得脸红脖子粗,那股子真诚劲儿也不会变。毕竟那时大家都还没真正尝过生活的苦,不过是一群爱瞎感慨的小屁孩。
八月初,班里人又在新校园集合,挤上大巴前往军训基地。这大巴座位仿佛成了“缘分测试仪”,坐在一起的同学,后来大多成了朋友。
车厢里很快热闹起来,几轮闲聊过后,原本生分的感觉荡然无存。
孟知晚被男生们挤在中间,左边坐着个扎马尾的女生。女生戴着厚镜片眼镜,脸有点长,性子安静得很,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那时的孟知晚还不太擅长主动交友,正纠结要不要搭话,大巴就抵达了军训基地——青岩村。
车程近两小时,这地方原是个小村子,后来经开发,摇身一变成了集旅游、军训、农业体验为一体的生态村,热闹得很。孟知晚对这儿熟门熟路,毕竟打小春秋游,不是来青岩村,就是去城郊森林公园,闭着眼都能摸清路。
那天酷热难耐,前头女生脖子上的防晒霜被晒化,顺着皮肤往下淌,像洒了杯温牛奶。孟知晚正犹豫要不要提醒,已经有人先开口了。
提醒的女生笑起来灿烂极了,眼睛弯成小月牙,浑身透着股活力,像刚从操场跑完步的小太阳。
大家排着队分宿舍,等孟知晚选床位时,好位置早被抱团的女生们挑完了。只剩一张床没人选—— 因为同床的女生脸上冒了好些痘,看着木木的,没人愿意凑上去。
孟知晚也没别的办法,把书包往床上一扔,问那女生:“我睡这儿行不?”
女生慌得赶紧推眼镜,结结巴巴回:“行、行吧。”
后来孟知晚才知道,这女生在班里被孤立了五年。全班就她没加班级群,不是她不合群,是没人愿意拉她。
此后,孟知晚和她不算亲近,但每次瞅见她孤零零的模样,总会忍不住多搭两句话。往后回想,孟知晚总觉得,自己也算个心软的人。
宿舍床位是一溜儿排开的上下铺,孟知晚和那女生挤一张下铺,而左手边隔壁床,就住着那个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漂亮姑娘。
纠结了好几天,孟知晚终于硬着头皮凑上去打招呼。没想到姑娘笑起来爽朗大方,活脱脱小太阳,跟孟知晚脑补的“高冷美人”压根不沾边,倒显得自己之前的猜测有些多余。
交换联系方式时,孟知晚才知道她叫程朗月—— 名字像男生,却是家里长辈盼着她“如月明朗”的心意。
班里临时班长是个矮胖姑娘,叫孙笑笑,名字普通但人特招笑,嘴角那颗小痣跟着笑容直晃悠,见着人就露出两排白牙,像刚偷吃完蜜罐的小松鼠。
这天,孙笑笑突然从走廊一头蹦进来,大嗓门震得人耳朵发麻:“教官说要发军训服!赶紧把身高体重报给我,过时不候啊!”
孟知晚正低头整理书包,随口接了句:“班主任办公室好像存着电子档,直接打印能快些。”她话音刚落,教室里突然安静了半秒。
孙笑笑脸上的笑僵了僵,耳朵尖泛红:“啊……我咋把这茬忘了!”她挠着后脑勺,又立刻元气满满地挥手:“那我先去问问,大家等我好消息!”说完小跑着冲出门,脚步声在走廊里越传越远。
七天军训过得又慢又煎熬。烈日把塑胶跑道晒得发软,迷彩服被汗水浸透又焐干,每个人脖子都脱了层皮。但渐渐地,原本陌生的面孔开始变得熟悉——有人知道了隔壁班总偷买冰棍的男生,有人发现后排总睡觉的姑娘其实是个学霸。
宿舍夜聊时,话题总绕不开班里同学。有人说三班班长长得像明星,也有人吐槽隔壁床呼噜震天响。孟知晚起初也跟着大伙点评谁穿军装最精神,后来才发现,那个总沉默擦枪的男生,拆枪速度全班第一;看着吊儿郎当的体育委员,会偷偷帮中暑的同学打饭。
原来每个人身上,都藏着比外表更耀眼的光。
七月中旬,孟知晚正式去学校报到,成了一名高一新生。
她打小在乡下长大,虽说户口落在城里,可城里没自己能住的地儿。妈妈给她在学校申请了宿舍,孟知晚挺乐意住,毕竟她从没体验过电视剧里那种住寝室、和同学挤一块儿的生活。
寝室是六人间,她们班申请住校的女生总共才七个。报到那天,大家挑座位、选同桌,孟知晚运气好,居然能和那个像小太阳似的姑娘当同桌。
不过那天,她一直盼着见的许肆,到底没出现在视线里 。
入学近三周,孟知晚的社交圈像被施了“静音咒”——除了寝室室友,只和斜后排的程朗月、前后桌男生说过寥寥数语。她像株被钉在课桌的植物,扎根在座位上,连走路都习惯性垂着头,把影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那段日子,班里大半男生对她而言,只是“穿校服的模糊身影”,谁也想不到,这份懵懂的“社交空白”,会在往后的日子里,被肆意生长的故事撕得粉碎。
最让孟知晚意外的,是同桌夏星遥—— 这姑娘像颗刚从糖罐里蹦出来的跳跳糖,开口就是“校园怪谈”“学长糗事”,十句话里九句带着让人脸红的青春莽撞。而那时的孟知晚,连听到男生名字都会耳尖发烫,活脱脱一只缩进壳里的小蜗牛。
孟知晚刚上高中就犯懒了。中考前熬了那么多日夜,她总觉得得给自己放个“小假”缓缓——反正从小到大,她就不是老师眼里“规规矩矩”的好学生。
但要说相遇里最难忘的,还得是和许肆的初见。
七月末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暑气裹着热浪往人脖子里钻。大家穿着统一校服:黑短袖、黑裤子,裤边两道橙色条纹在烈日下晃眼得很。学校三令五申要穿好校服,可哪管得住燥热里的青春啊!女生们把宽大的校服袖子卷到手肘,裤脚折成利落的九分,汗珠顺着发梢往下滴,在老师眼里这是“不成体统”,在她们这儿,叫“夏天独有的洒脱”。
夏日午后的蝉鸣吵得人脑壳疼,孟知晚磨磨蹭蹭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从座位上起身。她在教室里挪了两步,像是生怕惊扰到什么,小声嘟囔:“憋死我啦,去趟厕所。”
每天中午,班上同学总爱往校外跑。校门口的小吃摊像块磁石,煎饼果子的香气、小笼包的蒸汽、肉夹馍的油香,勾着一群馋虫。不过在这闷热的夏天,最让孟知晚惦记的还是凉面,冰爽的面条浇上酸辣汁,一口下去,暑气都能跑掉一半。
孟知晚和夏星遥踩着下课铃冲出去,买回两份凉面,猫在教室里吃。两人脑袋凑得近,一边吸溜面条,一边鬼鬼祟祟掏书桌里的手机—— 说是查学习资料,实际偷偷刷短视频,手指划屏幕的声音都压得极低。
“哎!班主任来查岗啦!”
突然,教室后门传来一声喊。孟知晚条件反射般撞向课桌,“咚” 得一声响,两人瞬间挺直腰板,眼神慌里慌张往门口瞟,装出一副正儿八经刷题的样子。结果瞅了半天,连个老师影子都没有,夏星遥气呼呼拍桌:“谁瞎捣乱,吓死个人!”
“唬你们的!” 程朗月抱着作业本晃进来,笑眼弯成月牙。
孟知晚松快地呼出一口气,腮帮子还鼓着面,含含糊糊嘟囔:“朗月姐,你太坏啦!” 话尾带着没吃完的面渣,活像只偷吃被抓包的小仓鼠。
程朗月绕到课桌旁,指尖轻敲桌面:“谁让某些小同学,躲在教室里干‘地下党’ 勾当呀?” 她故意把 “地下党” 三个字拖长,惹得孟知晚耳尖发烫。
邬南枫唰地转身,校服袖子带起凉风,凶巴巴瞪人:“找揍是不是?” 男生喉结随着气呼呼的动作上下滚动,活像炸毛的小兽。
“来呀,怕你不成!” 程朗月吐吐舌头,抓起半根没吃完的黄瓜条晃了晃,作势要 “攻击”,惹得教室里笑成一团。
孟知晚笑着摇摇头,又往嘴里塞了口凉面。酸辣汤汁在舌尖爆开时,她瞥见窗外开始有同学往回走 —— 有人抱着小卖部买的冰汽水,有人攥着刚从厕所回来的湿漉漉手,后排男生们则勾肩搭背,聊得热火朝天。
因为坐在倒数第二排,孟知晚把那些声音听得真切:
“下午篮球课搞不搞?我这颗签名球,可是偶像亲手摸过的!” 男生 A 把篮球往桌上一墩,眼神亮晶晶的。
“拉倒吧,签名?签你作业本上的名还差不多!” 男生 B 笑骂着,伸手去拍那篮球,被男生 A 灵活躲开。
“哎哎,让我蹭蹭沾沾福气!” 男生 C 挤过来,故意把脸往球上凑,逗得男生 A 跳脚:“去去去,别把你脸油蹭我球上!”
孟知晚忍笑把空了的凉面盒塞进抽屉,想从邬南枫身旁挤出去扔垃圾。男生立刻往边上挪了挪,宽大的校服擦过她胳膊时,那缕若有似无的薄荷香又飘了过来—— 是她上周分给全班的清凉贴味道,许肆校服上的香气总比别人淡些,却又缠着人鼻子忘不了。
蓝色大垃圾桶装得满满当当,各种垃圾食品味儿混在一起,可他们闻着不觉得难闻,反倒莫名觉着香。
窗户敞着,外头新修了水池和小花园,几棵香樟树直直立在那儿。中间有座假山,把对面办公室挡了个严实,这假山看着特假,杵在那儿一点韵味都没有。
微风吹过来,带着树叶的气息。池塘里的鲤鱼晃晃尾巴,随便游两下,一到中午,校园里啥都变得懒洋洋的。
孟知晚扔完垃圾,转身往座位走,一扭头,就瞅见了许肆。
他和同学们一样,穿着黑色校服,靠在桌边,一只手插在裤兜,另一只手拿着AD钙奶在喝,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懒洋洋的阳光照下来,把他衬得格外精神。
刚才那些男生聊天,没听到他的声音。他从不说脏话,也懒得参与那些无聊的吹牛。
孟知晚没发呆,很自然地朝座位走,一步一步,鞋底擦过走廊瓷砖的轻响,和心跳声叠在一起,离他越来越近,把他看得也越来越清楚。
少年头发乌黑,额前碎发搭在那儿,稍微遮了点眉眼。阴影下,一双黑眼睛深不见底,让人瞧不明白藏着啥。
他吸了几口,发现酸奶喝完了。微微侧过身子,抬起手肘,对准窗外,手腕轻轻一甩,篮球课总见他用的投篮姿势,让酸奶瓶画出道利落的弧线,“哐当”落进垃圾桶时,孟知晚听见自己心里“嗡”了一声——原来他连扔瓶子,都带着打球时的漂亮劲儿。
扔完,他转回身,微微弯了点腰,懒洋洋地靠在那儿,接着和周围人说笑。那些淡淡的笑容,把他骨子里的疏离劲儿遮得挺好,让人乍一看,还以为这男生挺温暖。
孟知晚垂下眼,也回了座位。她拿起笔,对着空白作业本犯愁,不知道咋写。身后,男生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孟知晚数着走向他的五步,每一步,都踩着薄荷香、投篮弧线,和藏不住的喜欢。
孟知晚爱上许肆,只用了五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