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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宋以辞一行并未惊动当地官府,悄然入城。他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灰布衣衫,泯然于市井之中。吩咐两名精干的随从前往知府衙门附近盯梢后,他便抱着白狐宋媛,信步融入了泉府熙攘的街市。

      此地虽在北方,也确有几分江南韵致。垂柳拂岸,清泉潺潺,即便在盛夏暑气中,也自有一股沁入骨髓的凉意悄然弥漫。宋以辞漫步其间,心头那点阴霾似也被冲淡少许,甚至闪过一念:若得卸下肩头重担,在此终老,倒也不失为一种福分。

      行至一条僻静小巷深处,宋以辞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站定,屈指轻叩五下。
      “吱呀——”门扉开启,露出一方清幽小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立于院中,见是他,捋须道:“信已收到。你要的账目、书信拓本,皆已置于你下榻之处。云家幸存者,亦安置妥当。”老者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老夫要的酒……莫要忘了送入知府钱库。”

      宋以辞拱手微笑:“前辈放心,必当如期奉上。”

      步入简朴的屋内,老者周身气息骤然转冷,如寒潭深水:“钱库充盈,老夫本该欣喜。然那金银之上,附着的皆是血污怨气,令人作呕。”他目光如电,直刺宋以辞,“王温舒此人,酷暴寡恩,嗜血成性,视国法如无物!于大案疑狱,更是昏聩无能。然在权势面前,却如摇尾乞怜之犬!纵有滔天奸恶,只要背靠大树,他便视而不见,百般回护!风州这脉清泉……早已被染作赤红!”

      宋以辞垂眸,屋内虽有一线斜阳透入,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
      “是晚辈失察。”他声音低沉,带着沉痛与自责,“未曾料到牵涉如此之广,更未料及各方竟能沆瀣一气,欺上瞒下……此事,我定会了结。”

      老者立于窗前,背影透着万载玄冰般的冷寂:“此番,竟有些不成气候的小妖也敢掺和进来……看来是老夫沉寂太久,令它们忘了何为敬畏。”言罢,袍袖轻拂,身影已如青烟般消散无踪。

      蜷在宋以辞怀中的白狐忽然口吐人言,带着一丝狡黠:“啧啧,看来这位钱神老爷的脾气,也并非传说中的那般‘和气生财’嘛。”宋媛轻盈跃下,落地化为人形,媚眼如丝地瞟了宋以辞一眼,“小辞儿,我有一记好法子。

      回到下榻的旅店,宋以辞细细翻阅那些触目惊心的账目与密信。既然王温舒只知右相将至……那便将计就计。

      夜幕低垂,知府衙门内灯火通明。
      王温舒设下盛宴,殷勤款待“右相连绍”。他亲自为座上宾斟满美酒,脸上堆满谄笑:“下官久仰右相风仪,今日得见,方知坊间传闻不及真人万一!真乃龙章凤姿,天人之表!”

      “连绍”(宋以辞假扮)端坐席间,姿态力求模仿那份清贵疏离,心中却对王温舒的嘴脸厌恶至极。此人乃连绍叔父一手提拔,实为敛财弄权的爪牙,自然也是二皇子的一条钱袋子。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道:“王知府过誉。”

      王温舒偷眼觑着这位“右相”,想起“京城心腹”(实为宋以置换之人)传来的“喜讯”,试探着开口:“听闻……陛下近来对东宫多有不满,对我辈中人……似有拔擢之意?”

      “连绍”(宋以辞)想起宋媛出的“装欣喜”的馊主意,暗自咬牙,面上却强作欣然,举杯道:“王知府消息灵通。此行名为巡查,实为告知此等佳音。依眼下情势,不日王知府便可调任京畿,鹏程万里了。” 他模仿着连绍清冷的声线,努力注入一丝“喜意”。

      王温舒心中狂喜,连忙举杯相碰,一饮而尽:“全赖右相提携!下官感激不尽!”借着仰头饮酒的遮掩,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座上“年轻”的右相,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乳臭未干,不过仗着家世罢了。

      酒过数巡,王温舒已醉态毕露,言语含糊。“连绍”也佯作不胜酒力,侧耳倾听其酒后狂言。待王温舒吹嘘一番手下如何“得力”后,“连绍”适时“请教”:“闻知府驭下极严,手下办事雷厉风行,不知有何诀窍?”

      王温舒一听,精神陡振,借着酒劲炫耀道:“好叫右相知晓!这批人,个个身负重案,不过未败露罢了!此乃掌控其命门之要诀!办事得力,深得我心者,既往不咎,荣华共享!若办事不力,或敢懈怠逃亡……”他眼中凶光一闪,狠狠做了个下劈的手势,“立杀无赦,并夷其三族!如此,谁敢不尽死力?!”

      “连绍”(宋以辞)强压心中翻腾的怒火与寒意,面上仍作“恍然”状:“原来如此!早闻知府断案如神,明察秋毫,不知……又是如何做到令罪证确凿,无可辩驳?” 他问得看似随意,却直指核心。

      王温舒眯起醉眼,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语气带上一丝警觉:“右相大人……这是在探问下官的为官之道?”

      “连绍”微微一笑,气度从容:“京城上下,谁不称颂知府明镜高悬,政绩斐然?陛下亦多次嘉许。下官虽忝居相位,对知府之能,亦是心向往之,敬佩有加,何来‘探问’一说?” 他巧妙地将问题引向“敬仰”,言辞恳切。

      王温舒被这顶高帽戴得飘飘然,站起身来,带着浓重酒气拍了拍“连绍”的肩膀,俯身凑近耳边,压低了声音,透着一股阴狠与得意:“右相想学?简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话未说完,他已支撑不住,晃了两晃,一头栽在桌上,鼾声如雷。

      “连绍”(宋以辞)嫌恶地蹙眉,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被触碰过的肩头衣料,起身唤来侍婢照料,便告辞离去。

      行至衙门后一条幽暗僻静的小巷,“连绍”紧绷的神经才略松,长长吁了口气。借着清冷月光,他在颈侧摸索片刻,指尖用力,缓缓揭下一层薄如蝉翼、却密不透风的面具。露出的,是宋以辞那张略显疲惫却清俊的脸。
      “宋媛这手艺……当真要命。”他低声抱怨,小心地将那闷热僵硬的面具收入袖中,正欲离开。

      脚步刚抬,巷口阴影处,一道颀长身影悄然显现,堵住了去路。宋以辞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看着那人缓步走近,月光勾勒出那张清贵绝伦、此刻却冰冷如霜的容颜——正是连绍!
      宋以辞机械地抬起手,喉头发紧,干笑两声:“呵……右相?真是……好巧。”

      连绍几步已至近前,根本不理会他那僵硬的招呼,猛地出手,一把攥住他抬起的手腕!力道之大,不容抗拒!宋以辞猝不及防,被他狠狠掼在冰冷的砖墙上,后背撞得生疼!

      “好巧?”连绍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宋以辞耳中。他高大的身影将宋以辞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另一只手抬起,带着薄茧的指腹毫不留情地重重掐住宋以辞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直视自己深不见底的眼眸,“宋丞相,扮作本相的模样,玩得可还尽兴?嗯?”

      下颌传来的剧痛和近在咫尺的压迫感,让宋以辞呼吸微窒。他迅速压下最初的慌乱,对上连绍审视的目光,竟也扯出一个故作镇定的笑:“右相此言差矣。今晚……你我各取所需,岂不两全?我得了想要的‘口供’,而您……”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不也握住了宋某一个小小的‘把柄’?”

      连绍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松开钳制宋以辞下颌的手,却并未退开,反而俯得更近,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宋以辞的耳廓,声音带着冰冷的嘲弄:“宋丞相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他话锋陡然转厉,“你下在本相茶水中,那令人昏睡不醒的‘安神散’……这笔账,又该如何清算?”

      宋以辞得了喘息之机,迅速整理了下微乱的衣襟,抬眸迎上连绍凌厉的视线,眨了眨眼,竟带上几分无辜:“这个嘛……权当右相大人,再卖宋某一个面子,如何?”

      连绍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要将人穿透。最终,他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仿佛不屑再与之多言,蓦然转身,拂袖而去,身影迅速融入巷口更深沉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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