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兴宁落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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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仄死后，是一位老人赶过来的，宋箐知道他，医学院一位有名的老教授。
老人身形挺拔，带着学者特有的清矍，但此刻，那挺拔里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佝偻，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压垮了他内在的支撑。
宋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
良久，她才低声道：“节哀。”
林咏德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宋箐身上，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悲哀和一种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这孩子……真的是太倔了。”
“他父母去得早，性子独，什么都自己扛……”老人顿了顿，视线越过宋箐，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什么也不肯轻易说，总怕麻烦别人。”
宋箐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进白大褂的口袋里。
林咏德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宋箐，眼神想从宋箐这里确认什么，又似乎早已知道答案。
“他最后……有说什么吗？”老人问得极其缓慢。
宋箐的喉咙有些发紧。她想起江仄的最后一句话“我认识你很久了”，他是平静迎接死亡的，眼里只有遗憾，没有恐惧。
“他很平静。”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更模糊，也更接近医生身份的答案。
林咏德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结局。
“也好。”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样也好。”
“宋医生，谢谢你。”
——谢谢你，在他最痛苦、最难捱的阶段陪着他。
——谢谢你，给予他人生中最真实温暖的陪伴。
宋箐不知道他为何会和自己道谢，以往这种时候，大部分人都是忽略她，或者是说句“辛苦了”，并没有人会和她道谢。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说“这是我的职责”之类的话，只是微微颔首，接受了这份沉重的感谢。
林咏德不再多言，只是对着宋箐，微微颔首，然后，他转过身，朝着走廊另一端走去，去处理江仄的后事。
江仄的葬礼是在临江，宋箐没有去。
医院的那次，是在宋箐的记忆里，最后一次和江仄有关的人交谈。
江仄的离去，在医院里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生老病死，在这里是太过寻常的风景。
他的病房很快被消毒清理，准备迎接下一位病人，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只有宋箐，心里空了一块。
那种空茫并非剧烈的悲痛，而是一种更绵长、更隐秘的怅然若失，像走在熟悉的路上，总觉得遗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回头去找，却一无所获。
江仄走的那年冬天，兴宁并未下雪。
其实宋箐撒了一个慌，兴宁是一个会下雪的城市，但是几年难得一遇。
江仄病逝的第二年，兴宁下了第一场雪。
那年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宋箐独自站在医院走廊的窗边。
雪花静静地落在光秃的枝桠上，积起一层薄薄的白。
真的像极了那年春末，凋零的梨花。
她看着那片寂静的洁白，许久没有动。
——“兴宁会下雪吗？”
宋箐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她温热的手心，瞬间融化，冰凉刺骨。
像一滴来不及落下便已蒸发的泪。
雪花无声地覆盖了整个世界，也覆盖了那个从未说出口的秘密，和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
而那个关于兴宁的雪是否像梨花的答案，终究无人再问，也无人再答。
几年时光流水般逝去。
兴宁又罕见地迎来了一场大雪，雪花无声地覆盖了城市的喧嚣，将世界包裹在一片静谧的洁白里。
宋箐刚结束一台冗长的急诊手术，脱下手术服，带着一身消毒水和疲惫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光秃的树枝上，积起一层柔软的白色。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这景象莫名有些眼熟，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泛起一丝无法捕捉的涟漪，还没来得及看清涟漪的形状，便消失无踪。
她只是觉得，这雪景，有点像某种花。
具体像什么花，她一时想不起来。
或许是梅花，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一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抱着病历本匆匆走过，看到她，停下脚步打了个招呼：“宋主任，还没回去啊？今天雪可真大！”
“嗯，这就走。”宋箐收回目光，语气如常，“路上小心，地面可能滑。”
“谢谢宋主任！”
实习医生快步离开，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
宋箐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雪，也转身走向办公室，准备拿东西下班。
前两年里，宋箐成为了科室里最年轻的主任，生活被工作占满，过得平稳而充实。
她是一位出色的医生，冷静、专业、富有同理心，但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救治过很多病人，也送别过一些生命。那些面孔在记忆的长河里渐渐模糊，汇成职业背景里的一部分。
其中，或许也包括一个面色苍白、身形单薄，曾短暂在她负责的病房里住过，最终未能挺过某个夜晚的年轻男人。
或许他叫江什么？或许不叫。她接诊过太多姓江的病人，也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她无法一一记住。
那强烈的熟悉感，也在时间的流逝下，渐渐模糊消失。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窗外的雪花，落在时光的河流上，无声融化，了无痕迹。
她忘记了曾有一个叫江仄的病人。
更不曾知道，很多年前，有一个少年，在漫长的岁月里，沉默而固执地将她刻在心底。
雪还在下，覆盖了来路，也模糊了去踪。
宋箐穿上大衣，围好围巾，走入那片茫茫雪幕中。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医院的拐角。
身后，雪落无声，洁白如新。
今年兴宁的雪，真的下得太大了。
寒风拂过，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像极了某个春天飘落的满天梨花。
一生心事系梨花，人间无地寄相思。
—后续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兴宁落雪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