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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与茉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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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砸在咖啡馆的玻璃门上，细碎又密集，织成一片朦胧的灰幕。杨蓝擦拭着杯子残留的水渍，目光被窗外的雨帘牵住，指尖透出一点凉意。
“阿嚏！”他吸了吸鼻子，低声自语，“……又降温了。”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混在雨声里。一个高大的身影裹挟着潮湿的冷气撞入。来人额发微湿，几缕深黑贴在冷峻的眉骨旁，肩头洇着深色的雨痕。空气里漫开一股被雨水冲刷过的、凛冽又干净的气息，像深秋凌晨的山风。
“欢迎光临。”杨蓝放下杯子，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晰，“请问需要什么？”
男人的目光扫过菜单，最终落在他脸上。那视线带着审视的力度，像探针，在他眉眼间停留了一瞬，极快，快得几乎像是错觉，随即敛去，归于深潭般的平静。“一杯茉莉冰美式，带走。”
“好的，十八元。”杨蓝指向二维码，转身取出杯子。冰块的脆响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男人没有移开视线。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柜台后的青年。身形清瘦，肤色似久不见光的苍白，灯光流泻在他轮廓柔和的脸上，映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那眉眼……确实有几分像，却又不同。林家的少爷眉梢带着跋扈的锐利，而眼前这人，像被水浸过的旧画，颜色淡了，棱角也软了，只余下一点挥之不去的倦怠。
“您的咖啡。”纸袋递过去。杨蓝注意到对方空着的双手，视线投向门外依旧缠绵的雨丝。“雨还没停。您要是赶时间的话，先用我的伞？”他语气寻常，像递出一份糖包。
男人没接，反问：“你呢？一直在这里？”
“只是兼职。店里还有备用伞。”杨蓝把伞推过去，伞柄带着一点温热的余温。
“明天上班吗？”
“明天我不在。没关系，您用吧，有空的时候放店里就行。”他的笑容很淡，像杯沿转瞬即逝的奶泡。
“多谢。”男人接过伞，转身推门。门合拢的瞬间，隔绝了门外潮湿的喧嚣和门内咖啡的暖香。杨蓝看着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心底轻轻吁了口气。
今日份的日行一善小指标已达成，杨蓝在心里偷偷比了个耶。
雨刮器在车窗上划开扇形的水痕。秦敬山坐进驾驶座，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车厢里亮着，“孟上校”三个字无声跳动。他将车滑入一条僻静的巷子深处，确认四下无人，才按下接听。
“敬山啊，林家走丢的小儿子找到了吗？据说走丢的时候都七岁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孟上校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丝紧绷。
“嗯，找到了。”秦敬山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天气。
“找到就好啊，联盟军区调查组的人说在师范大学附近发现他的时候还把我吓了一跳，你也知道他的情况特殊，可千万不能让他再回林家。”孟庆开沉默了一会，好像在思索。
“这样吧，你先想办法把他藏起来或监视着，之后再商议，总之，千万不能让他见到林家人。”
秦敬山"嗯"了一声便挂断电话，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击两下，随后又拨通另一个号码。
“秦哥？”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
“查个人。Funs咖啡店，联盟师大外那家，兼职人员名单和详细资料，越快越好。”
“……哈？你一个堂堂联盟第四军区上尉，查人家一个咖啡师干嘛？该不会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戏谑。
“瞎说什么，联盟的事。少废话，快去。”秦敬山利落掐断。
车内重归寂静。他的目光落在副驾的纸袋上，透明的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鬼使神差地，他插上吸管，冰凉的液体滑入口腔，带着茉莉花特有的清苦香气。
他的信息素……似乎也是茉莉味。
“小蓝哥，九点了，我们打烊吧。”刘晓晴放下清洗好的咖啡杯，转身对杨蓝说着。
杨蓝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雨已经停了。
“打烊吧。”
咖啡馆打烊的灯光次第熄灭，杨蓝收拾好东西，骑上他那辆旧电动车，驶入夜色。
雨后的路面湿漉漉地反着路灯昏黄的光，杨蓝刹住车，脚步猛地顿住。
单元门口昏暗的阴影里，蹲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租屋是老小区的楼梯房，安保也只有小区门口的保安亭，养父母能来这里堵他是再正常不过了。
杨蓝的手指在车把上收紧，指节泛白。声音极力维持平稳，却仍泄露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钱，已经打过去了。十年，两万四千九百五。改志愿的事，我也不追究了。你们还想怎样？”
杨勇强慢悠悠站起来，劣质烟草的味道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杨蓝啊，胡家那Alpha条件多好？高中就追你，知根知底，又是大学同学，以后肯定不会亏待了你，抽时间双方家长见个面，这事就这么定了。”
王秀香扑过来想拉他的手，被他避开。“小蓝，你就听你爸的吧，他以前打你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杨蓝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得像枯叶摩擦，“又收了胡家的钱吧？创业又赔光了？”他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熄灭了，“做梦。我死也不会答应。”
他猛地调转车头，毫不犹豫地驶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那个所谓的“家”，今夜是回不去了，只能去飞鸟网咖凑合一晚了。
电动车碾过湿滑的路面。养父母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记忆的薄膜。那些刻意封存的、灰暗的碎片翻涌上来。
七岁那年高烧后模糊的福利院记忆。最初三个月虚假的温情，新衣服，小蛋糕……然后，是工厂出事，债务缠身，醉醺醺的拳头落在身上，咒骂他是“克星”、“扫把星”。窄小储物间的折叠床，冰冷的硬馒头，还有上学路途中的飞鸟网咖。
那时小小的他，在弥漫着烟味和泡面香气的昏暗空间里，推销着一盒盒廉价的速食。十盒泡面套餐，换一盒属于自己的晚餐。有时老板心软，给加个卤蛋。他把硬馒头盖在泡开的纸桶上，等那一点点热气把它煨软，坐在无人的电脑椅上，享受那短暂十分钟的、带着味精和廉价油脂香气的“幸福”。那是童年荒漠里，仅有的绿洲。
回忆如跗骨之蛆。杨蓝心神恍惚，在网咖门口那两级矮矮的台阶前，脚下猛地一空！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狼狈地亲吻冰冷坚硬的水泥地——
“小心！”
低沉的喝声自身后炸响，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他的手臂，将他狠狠往后一带。
天旋地转。
杨蓝重重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对方胸腔闷响，头顶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清冽、强大、极具侵略性的Alpha信息素瞬间将他包裹，带着雨后的冷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雪松气息。
！对方还是个Alpha！
杨蓝惊魂未定，双手下意识地抵在那片宽阔的胸膛上。这个姿势……太过亲密！他像被烫到般想挣脱，对方的手臂却如铁箍。
“没事吧？”头顶传来声音，带着一丝因疼痛而产生的沙哑。
！Alpha开口说话了！
“你怎么样？”
！Alpha看他了！
杨蓝这才彻底回神，慌忙抬头：“我没事！你怎么样？……”声音戛然而止。
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男人深刻的下颌线，那双不久前在咖啡馆里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正沉沉地看着他。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没事就把手松开吧。”秦敬山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调，像冰泉撞击岩石。
杨蓝触电般收回手，连退两步，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对不起！谢谢！真的太感谢你了！”他语无伦次，鼻腔里还萦绕着对方强势的信息素，脑子有点发懵。那气息……像晨跑时呼吸着的空气中夹杂着刚被雨水洗过的松林，冷冽又清新。
虽然他从不晨跑。
怀里骤然空落，那缕清甜的茉莉花香也淡去，秦敬山心底掠过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失落。或许是因为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Omega，又或许……是那契合度带来的错觉。
杨蓝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凌乱的头发以及凌乱的自己，才将目光放到刚刚救命恩人的身上——！
好的，他再次凌乱了。
路灯下，男人英俊的眉眼清晰无比。
正是白天那位“日行一善”的对象！
“先生？好巧啊！您还记得我吗？我是Funs咖啡……”杨蓝挤出一个笑容，试图打破这诡异的重逢。
“不巧。”秦敬山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锁着他，“我就是来找你的。”
？？？他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无处可去沦落街头？！还精准地堵在街头？！警惕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脊背。他看向秦敬山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戒备。
秦敬山看着他瞬间紧绷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兴味？他唇角几不可察地牵了一下，语气却依旧平淡：“开个玩笑。刚在附近办完事准备回家，怎知会撞见大咖啡师左脚踩右脚企图碰瓷台阶呢。”
“哈哈……哈……”杨蓝干笑几声，尴尬得想原地消失，“先生真会说笑！不过今天还是太感谢了，不然我就愁上加愁了，今天太晚了，改天一定请您吃饭！”说完杨蓝便想。
“举手之劳。”秦敬山从善如流，却在杨蓝刚松一口气时，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你坚持要谢……”
？举手之劳后面不应该是何足挂齿吗？杨蓝的笑容僵在脸上。
而且他什么时候“坚持”了？他只是客套！客套啊！他没有很坚持，更没有钱！
“……那我也不好推辞了。”秦敬山仿佛没看到他瞬间垮掉的表情，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一会吃什么。
杨蓝嘴角抽了抽：“……哈哈，好的好的，改天一定。”他祈祷这个“改天”遥遥无期。
“择日不如撞日。”秦敬山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深邃的眼，“先加个联系方式？总不能一直称呼你‘大咖啡师’吧？”他顿了顿，补充道，“听着怪阴阳怪气的。”
杨蓝：“……”
完了。这顿饭是躲不掉了。
他看着男人剪裁精良的深色大衣和腕间若隐若现的名表，感觉自己的钱包正在发出无声的哀鸣。为什么就不能拖一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