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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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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巳枉的生活日渐充实,上午写词深夜唱歌,古游笙提醒他吃饭的时候经常还拿着一支笔写写画画,一脸全身心投入的做派。
至于原因,陈衣信守了那晚的承诺,开始教导他一些音乐必修课,让他试着从作词开始探索,不用去思考应该配合什么样的旋律,想到什么写什么,主打一个无拘无束自由创作。
而她给出的理由如下。
“音乐最考验的是表达能力,一个音乐人如果连自己歌曲想传达的核心内容都一概不知,那他可以收拾收拾退圈了。”
“这种人继续待在音乐圈的下场无非就是拿着一首复制拼贴的大爆曲混吃等死。”
“音乐是有生命的,一首不缺内涵的歌即便是经过时间沉淀也不会消失。”
“希望你日后不会成为我上述所说的人,不要辜负我对你寄予的厚望哦。”
陈衣还在聊天框的末尾还加了个爱心。
除了虞巳枉大抵没人猜的出来这个活人气息拉满的女人今年已经三十岁。
明明到了而立之年,个性鲜明却已然不适用于她了,虞巳枉还百度到陈衣早年间在网上坦言自己是“单身主义”,十几岁起步在歌坛混迹了十几年,绯闻对象几乎为零。
从娱乐节目下班被狗仔私生尾随的应对方法是猛踩油门撞上去,没见过哪位比她更狂野。
陈衣的一言一行处处散发着“生下来就是为服务自己,他人与我无关”的美感。
该说不说,陈衣在教人这方面和她本人一样随性且奔放,但等你真正按她说的法子去实施,又确实能学到东西,不过更多还是依靠自己顿悟,光是这点就能刷掉不少人。
好在虞巳枉兢兢业业的唱了三年,因此并不算没有音乐基础,学得还算顺利。
大概是因为某人这两个月以来在自己生活里的出镜率过于频繁,写歌词的时候,虞巳枉思绪中蹦出来的第一个人影居然是古游笙。
他摇了摇脑袋,企图将这个人从中剔除。
虞巳枉写东西有个毛病,喜欢边听歌边写,不这么做就感觉缺了点什么。
几个大学生筹备了一个月,古游笙的公司总算确定注册,只差一个企业名称,几个大学同学谁也没预料到,翌日清晨,古游笙竟然会一大早叨扰虞巳枉来赐名。
窝在沙发里一心专注写词的虞巳枉听到他的请求时也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手指朝向面部,嘴唇微张,轻轻发出“哈?”的一声,似是感到不明所以。
须臾间,虞巳枉一把扯过古游笙脖颈前的纯黑色领带,冷声质问道。
“我又不是你公司的人,这种事你找我做什么?”
虞巳枉抓领口的力道在古游笙看来不过是小动物抓痒,造不成丝毫威胁或恐慌。
古游笙面上不显,内心深处甚至渴望虞巳枉可以再加重几分,最好勒的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不过,这个想法目前只得存在于妄想,还没办法付诸。
古游笙低头看着揪住领带的那只白到血管脉络清晰的手,面不改色的转移重点。
“没关系,这种事情我们公司没有硬性规定,你觉得起什么名字比较合适?”
“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学富五车的文化人,干嘛把我拉进来,难道你以后准备把这家公司送我不成?”
虞巳枉心里怒怼一通,嘴角也在不觉间下压了几个度,但仗着古游笙平日对他颇多关照,这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随即,他倏地将手抽回去,好不容易眷顾来的灵感被此人厚颜无耻的请求打搅,思绪纷乱如麻,他恍然意识到自己从回应开始就掉入了对方布下的陷阱,接下来无论他用何种态度回绝估计最终都会沦为无用之举。
处心积虑这么久总算是露出本性了吗?
眼瞧着他对虞巳枉摇着尾巴的殷勤样,丝毫没办法跟老奸巨猾扯上皮毛关系。
虞巳枉彻底没招了,倦怠的倚靠沙发上,头低下去做思考状,半响挥挥手赠了古游笙两个字。
“鸶游”
其实虞巳枉起此名的本意不过是为了应付应付,绞尽脑汁想了个既好看又不缺乏寓意的“鸶”字与古游笙的中间名组合在一起,效果竟意外不错,听上去怪有格调的,从口中念出来还能品味出一股文绉绉的风韵。
旁边的古游笙听罢貌似也颇为满意,轻声重复。
“鸶游。”
他念的很好听,也许是因为古游笙的嗓音偏低,尾音习惯上扬,说话总附带着若有似无的勾引意味。
旋即,他又笑了笑。
“很好听,那就用这个了。”
“话说,你让我帮忙起名,你的那些同学没意见吗?”
古游笙一脸平静,随后简洁直白的陈述残酷无情的事实。
“我占的初始股份最多,就算他们有意见,只要我不同意也无法在会议上起到作用。”
“……你有钱你了不起。”
这段怼人的话被虞巳枉扼杀回喉咙里。
吃完午饭,古游笙有事出去了,家里的虞巳枉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您好,是闻女士的儿子吗?”
“你的母亲患上了乳腺癌,正在住院,麻烦您来缴一下费用。”
大意就是,闻馥患乳腺癌症晚期住院,没几年能活了。
虞巳枉沉吟了半个钟,随后出门打了一辆滴滴,没过多久就到赶到医院,交完费用就快步走向病房。
他垂眸看着病床上呼吸微弱的女人,想说的话如一串乱码,大脑忽然一片空白,突然哽塞了。
她身上有随处可见的红紫色的殴打痕迹,淤青遍布四肢,遭受家暴的次数只多不少,至少虞巳枉可以推断出,这样的暴力,起码持续了很长时间,长到用年来计数。
家里男人对她长年实施的伤害跟压迫,闻馥有没有哪怕一次试图从中反抗?或许有吧,但为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多半也会选择忍气吞声,隐瞒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
要不怎么说家庭主妇是最容易掌控的对象,有了孩子作为把柄,没有哪个母亲舍得让孩子受苦,即便受再多的伤,心里也依然想着,必须让孩子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舍己为人这种高尚的词,套用在这些母亲上再合适不过。
他猜测虞启鸣同样是被置身事外的那个,因为这个家需要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好孩子”。
“……”
虞巳枉的嘴唇动了动,有些迟疑,犹豫是否应该帮自己的母亲逃出去。
他这么做肯定瞒不过虞启鸣。
闻馥看着他摇摆不定的样子,居然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或许是错觉,她的眼眸含着水光,喊了他的名字。
“巳枉。”
这一声直接让虞巳枉的脚钉在原地。
有多久没听过女人的呼唤了,似乎隔了好多好多年。
再怎么说,闻馥也不是没对他好过,何况还是亲生母亲。
他下意识地叫道:
“妈。”
闻馥十分冷静的接受了自己时日无多的事实,像是提早知晓这一天的到来。
“不用管我了,我知道这个病治不好。”
“说来也讽刺,我这辈子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现在我患病住院了,他连看都没来看过一眼。”
“巳枉,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但是很遗憾,我也有心理疾病,何况你的父亲一喝酒就打人,我做不了一个称职的母亲,只能先让你逃离这个家。”
“学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那个人赚的不多,只能找你。”
“虞启鸣出生后我没办法给你平等的爱,就连你高考那天打算给你的钱也被踩烂了。”
“对不起。”
女人的这些话冲击性太大,像一根无论如何也拔不掉的倒刺,扎的心口一滴滴渗血。
虞巳枉顿觉天旋地转,仿若受了当头一棒,站都站不稳,险些踉跄。
他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眼神空洞黯淡,恨不得捂住耳朵。
“不要说了。”
所以,一直以来,家里承受最多的另有其人,闻馥是为了他着想才在高考那天拜托他出去找份工作。
先前遭受的种种在今日都得到了解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他所受的苦难皆可以用一句“事出有因”来概括。
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身躯莫名感到了一阵疲惫,很想以死亡来了断这些糟心事。
“我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说完,虞巳枉便逃也似的走出病房。
他走的匆忙,并未留意到门关上的那一刻,女人的脸刹那间变换为了难以捉摸的微妙表情,方才的情绪宛若一场酣畅淋漓的表演。
路上,虞巳枉的步履缓慢而沉重,周遭的建筑物和人群披上了一层薄雾,被他刻意抹去。
虞巳枉魂不守舍的回到家里。
古游笙在厨房准备晚饭,见他状态不对,轻柔的将虞巳枉搂在臂膀里轻拍。
“怎么了?”
怀里的人似乎一具被抽丝剥茧的躯壳,没有了说话的能力,过了好一会,手指微微一颤,终于声若蚊蝇的挤出几个字。
“让我靠一会。”
分明在今天之前,所有事态都向好的方向发展,病房里女人的话不断在脑中回荡,阴暗潮湿处好像生出了无数双手,试图把他再一次拖回肮脏的余污。
他的心跳频率太高了,古游笙摸了下他的额头,确定虞巳枉身体无恙后将他的头摁在胸口。
“好。”
如若不是他们的身高相近,旁人的视角来看或许会误以为是一对异□□人在相互慰藉。
漫长的一个小时过去,虞巳枉慢慢挣脱他的手臂,就那么凝视他。
“我常常会认为,活着其实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每个人从生下来就要背负很多东西。”
“我很容易把事情往消极的方向去肖想。”
“那就不想了。”
古游笙说得斩钉截铁,让虞巳枉不由得又看向他。
紧接着,古游笙轻轻地将拇指抚上虞巳枉的眼尾,罕见的叫他全名。
“虞巳枉,听好了,没有任何人或者事值得你郁郁寡欢,你只要坚定的做你自己就好。”
“其余的,都跟你没有关系。”
“虞巳枉不需要为任何人改变。”
虞巳枉刹那间与古游笙相视无言,从他的眼中读取到了崇拜。
说是粉丝对偶像的好像不太恰当,更像是把他当作了一种信仰,类似于基督教徒和上帝,打从心底的敬仰。
可是,他到底为什么会崇拜自己,即使见识过虞巳枉那么多难堪的窘态,即使虞巳枉曾经无数次想把他推开,即使虞巳枉从未给过他什么贵重的东西。
即便如此,他仍旧默默地呆在虞巳枉身边,从未离去过,仿佛一只死守主人脚边的大型犬。
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在虞巳枉心底弥漫,他又开始畏惧了。
迟早有一天,他会变得离不开这个人吧。
到那时,他又该怎么办?
他不相信爱不存在保质期,没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的,是人都会变,古游笙没理由成为那个例外。
老树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伴随着刺耳的蝉鸣,天边的云层缓缓浮现出晚霞。
放学的虞启鸣没在校门口看到傅永希,便直接按原路线回了家。
闻馥端着他爱喝的玉米汤到餐桌上,围裙系在腰间,还没取下来。
“妈,我回来了。”
闻馥并未对他的话做回应,脸色阴沉。
虞巳枉隐约感到不妙,下一刻,女人果然不出所料的问了一个让他胆战心惊的问题。
“阿鸣,你最近是不是经常联系你哥?”
虞启鸣踌躇半响,自知无法辩解,干脆点头承认。
“嗯。”
想象中的暴怒没有袭来,随之而来的是更让他胆战心惊的和颜悦色,眼里一丝怒意也无。
闻馥的语气平静到不正常,仿佛不过是普通的口头忠告。
“妈妈怎么跟你说的?跟你哥那种人走的近对你没有好处,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以往的经验提醒虞启鸣,母亲一反常态的背后绝对隐藏了不为人知的事情。
脑内进行着头脑风暴,表面上虞启鸣照常听从教诲。
“我明白了妈妈,我不会再找他了。”
虞启鸣口头答应后,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动静。
是他的父亲下班回来了。
男人大概率刚结束完一场应酬,面颊还留有醉红,身上的西装是不知从哪家网店淘来的,手里提着公文包,一身酒气,下巴还有没剃干净的青茬。
闻馥显然对男人这样的状态见怪不怪,走到玄门帮他脱掉西装外套。
“又喝酒了吗?”
“嗯。”
“回房间睡一会吧,我去做一碗醒酒汤,醒来记得喝。”
作为家中的母亲,闻馥做的十分称职,丈夫的每件事情都做的极为妥帖,几乎是滴水不漏。
即便他们并不是因为相爱结的婚。
灯光霓漫的酒吧大厅,舞台下挤满了人,足以见得驻场人气有多旺。
自从吉他那夜过去,虞巳枉的人气又上升了几个知名度,已经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上台前的间隙,虞巳枉看着浓妆艳抹的唐予,忽然觉得咨询他没准是个好选择,毕竟唐予再怎么说有过几段恋爱,感情经验总比一窍不通的虞巳枉来说丰富的多,勉强值得信赖……吧。
“唐予。”
见虞巳枉有事要说的样子,唐予顿住拍粉的动作。
“怎么了巳枉哥。”
“如果,有一个男人几乎每天都围着你转,给你做一日三餐,还经常把喜欢你挂在嘴边,你会怎么做?”
“嗯……”
唐予两根手指搁在下巴上做思考状,闭眼沉思默想了片刻,很快睁开眼睛对虞巳枉描述的人进行锐评。
“渣男。”
随即,他忧心忡忡的对虞巳枉好言相劝,语气像极了一位担心女儿嫁错人的老母亲。
“巳枉哥,你可千万别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了。”
“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十个里面有八个是中央空调,背地里不知道养了多少小情人。只是表面功夫做得到位罢了,内里不知道有多爱沾花惹草,见个人就撩,对你好也只是为了图个新鲜。”
虞巳枉整个人呆住了,他从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性,渣这个字居然还能套用在古游笙身上。
毕竟他所熟悉的古游笙,和“渣男”这种泛滥网络的贬义词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见椅子上坐着的虞巳枉呆若木鸡,唐予赶忙兴冲冲的追问,似乎生怕自己日思夜想的偶像找错了人。
“还有呢,他脸怎么样?长得帅吗?身材呢?”
虞巳枉照着印象里的古游笙照葫芦画瓢道。
“是大学校草,长得还行,经常看到他去锻炼。”
话音刚落,紧接着,虞巳枉立马目睹了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光速变脸。
“那就没什么好挑的了,我的话应该会二话不说跟这人发展深入关系。”
“拜托,你说的类型可是万里挑一的极品帅哥哎,不要白不要好吗?”
激动的说着,唐予便犯起了花痴,配合他引以为傲的小翘臀风骚的不行,满脸春心荡漾。
虞巳枉嘴角抽搐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花痴了好一会唐予才抽离出来,又不免为此感到惋惜。
唐予知道虞巳枉身边绝不缺对他有抱有目的性的人,却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刹那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哎,说起来,这个人我认识吗?”
“你见过他几面。”
虞巳枉话一说出口,唐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猜测人选几乎须臾间便思索出了准确答案,唐予一秒猜出虞巳枉方才描述的人是哪尊大佛。
得,看来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那位了。
唐予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活像生吃了一颗柠檬,心里五味杂陈。
思来想去,唐予拍了拍虞巳枉的肩,语重心长的说:
“巳枉哥,我给不了你建议,感情上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悟出来。”
“或许是在某个瞬间,那个人与其他人自动划分开,在你心里有了不同的重量,占据了一个从未有人的空缺。”
“巳枉哥,等你哪天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应该就能理解这段话了。”
唐予形容的十分朦胧,虞巳枉可以说是一头雾水。
“?”
虞巳枉懵懵然的看他,搞不懂唐予口中模糊抽象的概述究竟是为何物。
而唐予却适时住口,继续专注的给虞巳枉白净透亮的面庞添上底妆。
“不说了巳枉哥,离上台没多少时间了,咱们还剩一层粉扑没弄呢。”
最近酒吧来看虞巳枉的人多得数不过来,唐予作为酒吧里唯一的化妆师也逐渐发挥起自己的作用,竭尽所能的让虞巳枉本就出色的眉眼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