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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好的“仇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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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留阳觉得,今天一定是他的水逆日,诸事不宜,尤其不宜和蒲生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放学铃声像是解救了所有人,却独独把他钉在了耻辱柱上。他抱着收上来的一摞物理作业,刚走出教室门,就看见那个倚在走廊窗边,仿佛自带聚光灯的身影——蒲生。
夕阳的金辉给他镀了层边,连额前那几缕看似随意实则精心打理过的碎发都在发光。周围经过的女生们窃窃私语,目光黏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傅留阳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打算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他即将与蒲生擦肩而过的瞬间,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怀里沉重的作业本“哗啦”一声,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
傅留阳甚至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带着点玩味和审视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头顶上。
“需要帮忙吗,傅同学?”蒲生的声音响起,语调平稳,甚至称得上友善,但听在傅留阳耳朵里,比嘲讽还刺耳。
“不必。”傅留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开始捡。心里已经把蒲生骂了八百遍,顺便问候了那个凭空出现的障碍物全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抢先一步捡起了一本掉在他附近的作业本。那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表盘在光线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泽,一如它的主人。
傅留阳动作一顿,抬起头,正对上蒲生低垂的眼眸。那双眼睛很好看,瞳仁是偏浅的褐色,此刻在夕阳下,竟显得有些……温和?
见鬼了!傅留阳立刻在心里拉响警报。蒲生会温和?那还不如相信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出来。
“我说了,不必。”傅留阳加重了语气,伸手想去拿回那本作业本。
蒲生却手腕一偏,避开了他的手,不仅没松手,反而顺势也蹲了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帮他一起收拾。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甚至还将有些卷边的作业本角仔细抚平。
“举手之劳。”蒲生说着,目光却一直没从傅留阳脸上移开,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傅留阳看不懂的探究,甚至还有一丝……困惑?
傅留阳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是有无数只小蚂蚁在背上爬。他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只想赶紧收拾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蒲生今天太反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两人沉默地捡着,气氛诡异得让人窒息。好不容易把所有作业本重新摞好,傅留阳立刻站起身,抱着这摞“罪证”就想走。
“傅留阳。”蒲生也站了起来,叫住了他。
傅留阳背影一僵,极其不情愿地转过身:“还有事?”
蒲生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了他。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傅留阳下意识地想后退,但他硬生生忍住了,梗着脖子瞪着对方。
蒲生微微蹙着眉,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困惑的神色更重了。他仔细地、一寸寸地打量着傅留阳的脸,从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到因为不满而蹙起的眉头,最后定格在他因为强装镇定而显得有些倔强的眼睛上。
“我们……”蒲生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迟疑,“我们以前,是不是关系很好?”
傅留阳:“???”
他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关系很好?蒲生是撞邪了还是吃错药了?他们俩从高一分班认识开始,就因为各种原因看对方不顺眼,明里暗里较劲了两年多。抢年级第一,抢竞赛名额,连竞选个学生会长都能碰上!他们之间的关系,用“水火不容”来形容都算是褒义词了。
傅留阳张了张嘴,一句“好个屁”已经到了嘴边,但在对上蒲生那双无比认真、甚至带着点寻求确认的期待眼神时,那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这眼神……太具有欺骗性了。完全不像平时那个锋芒毕露、处处要压他一头的蒲生。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闯入傅留阳的脑海——难道,蒲生真的哪里不对劲?
他仔细回想,好像今天一整天都没见蒲生和别人起过争执,甚至下午数学课老师点名让他回答问题,他都只是平静地说了句“不会”,要是放在平时,他早就用那种气死人的语调说出三种解题方法了。
见傅留阳半天不说话,只是表情变幻莫测地盯着自己,蒲生又往前凑近了一点,温热的呼吸几乎要喷到傅留阳的脸上,用那种更加无辜又固执的语调重复道:“他们都说,我们以前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两个字,他咬得微微重了些。
傅留阳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半是被恶心的,一半是被惊的。他看着蒲生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确实无可挑剔,但此刻配上这种表情和话语,只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谁跟他说的?谁这么造谣?!傅留阳内心在咆哮,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揪出那个散布谣言的家伙,再狠狠给蒲生一拳让他清醒清醒。
可……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呢?万一蒲生真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看着蒲生那双纯净(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会用这个词形容蒲生)又带着期待的眼睛,他到嘴的狠话在舌尖转了几个圈,最终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混合着无奈、憋屈和认命的叹息。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磨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我们‘好’得恨不得掐死对方。”
他故意曲解了“好”的意思,希望能点醒这个似乎不太正常的家伙。
然而,蒲生听到他的话,眼睛却微微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什么重要的确认。他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真心实意(至少在傅留阳看来是)的笑容:“果然是这样。”
傅留阳:“……”是这样个鬼啊!你到底理解成什么了?!
他当时只想赶紧稳住这个失忆的(姑且这么认为吧)“大麻烦”,然后找机会溜走,再从长计议。
他却不知道,在他抱着作业本,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的蒲生,背对着空旷的走廊,脸上那抹纯净无辜的笑容慢慢收敛,最终化作一抹计划得逞的、狡黠而玩味的微笑。
阳光透过窗户,将他一半身影照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像极了此刻他游走于真实与伪装之间的心境。
恶作剧的帷幕,已经拉开。而浑然不觉的猎物,正一步步走向猎人精心编织的网。
傅留阳一路脚步匆匆,心脏还在因为刚才那诡异的一幕砰砰直跳。直到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他才稍微冷静下来一点。
他把作业本放在物理老师的办公桌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王老师,您觉不觉得……蒲生今天有点奇怪?”
正在批改试卷的王老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想了想:“蒲生?没注意啊。怎么了?”
“……没什么。”傅留阳咽下了后面的话。看来,蒲生的“异常”目前只针对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更毛了。
他心事重重地走出办公室,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回想起蒲生刚才那个笑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和他记忆里那个傲慢、挑衅的家伙判若两人。
“最好……的朋友?”傅留阳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只觉得荒谬绝伦,却又忍不住去想,如果蒲生真的失忆了……那他之前对自己那些针锋相对,是不是也都忘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竟然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动。
风吹过走廊,带着初夏的温热气息,却吹不散傅留阳心头的迷雾。他隐隐觉得,他和蒲生之间那种“相看两厌”的平衡,从今天起,恐怕要被彻底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