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寒夜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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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夜裹着湿冷的风撞在落地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别墅中央的欧式吊灯洒下暖黄的光，暖气顺着通风口蜿蜒流淌，可林屿指尖的寒意却像生了根，顺着血管往骨头缝里钻。
他坐在梳妆台前，雕花的红木镜框里映出张苍白的脸。右颊淡粉色的指痕还没完全消退，是昨夜沈砚捏出来的。当时沈砚的拇指抵在他颧骨上，力道大得像要把那片骨头捏碎，语气里的嫌恶像冰碴子：“穿这身礼服，倒像个登不上台面的戏子。”林屿抬手碰了碰，皮肤下藏着的淤青传来细密的疼，他赶紧收回手，生怕再碰出眼泪——沈砚最讨厌他哭。
楼下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林屿的心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卧室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的雕花。指腹触到粗糙的木纹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沈砚早上出门前说过，晚上要他把浴缸放满水。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越来越近。林屿的呼吸跟着放轻，直到沈砚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还有一丝陌生的女士香水味——是雪松混着玫瑰的味道，和苏婉上次来家里时喷的香水一模一样。那味道像根细针，轻轻扎进林屿的心脏，疼得他呼吸都滞了半拍。
“站在这里做什么？”沈砚走进房间，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西装外套落在丝绒面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眼看向林屿，眉梢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我不是让你把浴缸放满水吗？”
“我……我这就去。”林屿赶紧应声，转身往浴室走。脚步刚迈开，膝盖就传来一阵钝痛，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门框。昨天沈砚生气时把他推倒在地，他的膝盖磕在了梳妆台的桌角上，现在还肿着，走快一点就疼得厉害。可他不敢放慢脚步，生怕沈砚又发脾气。
浴室里的瓷砖泛着冷光，林屿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顺着浴缸壁缓缓流下。水汽很快氤氲开来，模糊了镜子里的倒影。他看着浴缸里逐渐升高的水位，鼻尖又萦绕起那股雪松玫瑰味，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意混着苦涩往上涌。他知道，沈砚肯定是和苏婉在一起了。苏婉是名门千金，长得漂亮，说话又温柔，上次来家里时，还会笑着给沈砚递果汁，不像他，总是笨手笨脚，只会惹沈砚生气。
“哗啦”一声，浴室门被推开。林屿还没回头，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抱住。沈砚的下巴抵在他的颈窝，呼吸里的酒气和香水味混在一起，钻进林屿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林屿，你说，婉婉是不是比你好太多了？”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醉意，尾音拖得有些长，却藏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她温柔、懂事，不像你，满身的刺，只会扎人。”
林屿的身体瞬间僵住，手指紧紧攥着浴缸边缘，指节泛白。他想推开沈砚，可男人的手臂像铁箍一样，把他抱得很紧，他连动一下都难。“我知道，我比不上她。”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水面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你知道就好。”沈砚猛地松开手，力道大得让林屿踉跄着往前扑去，差点摔进浴缸里。冰凉的瓷砖硌着他的膝盖，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给我洗澡。”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不容置疑，像在命令一个没有感情的玩偶。
林屿咬着下唇，把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逼回去，慢慢站起身，拿起旁边的毛巾。他蘸了温水，走到沈砚面前，轻轻擦拭着男人的手臂。沈砚的皮肤很白，肌理分明，身上没有一点瑕疵，不像他，胳膊上有小时候爬树留下的疤，膝盖上还有刚肿起来的淤青，到处都是痕迹。
擦到沈砚后背时，林屿的手指突然顿住。在男人肩胛骨下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大概两指宽，是小时候他们一起爬树时留下的。那天他脚滑差点摔下来，是沈砚伸手拉住他，自己却被树枝刮破了后背。当时沈砚流了很多血，却还笑着把他护在怀里，说：“林屿，别怕，我没事。”
可现在，这个曾经为了救他而受伤的人，却成了伤害他最深的人。林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道疤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
“你在想什么？”沈砚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林屿一跳。他赶紧收回手，把毛巾攥得更紧了些。
“我……我没在想什么。”林屿低下头，不敢看沈砚的眼睛，只能盯着男人腰间的浴巾，继续擦拭着他的身体。
沈砚转过身，伸手捏住林屿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很大，林屿的下巴被捏得生疼。“林屿，你是不是在想，我们以前有多好？”沈砚的眼神里满是嘲讽，像在看一个自欺欺人的傻瓜，“是不是在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珍惜？”
林屿的脸瞬间红了，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被说中了心事的窘迫。他赶紧别开脸，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没有。”
“没有？”沈砚笑了，笑声很低，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林屿的心里，“林屿，你别自欺欺人了。你就是后悔了，你就是还爱着我。”他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冰冷，“可我告诉你，我不爱你，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接近你，只是为了报仇，只是为了让你和你父亲付出代价！”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捅进林屿的心脏。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沈砚的眼睛，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沈砚的手背上。“沈砚，你撒谎！”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还在努力反驳，“你明明是爱过我的，你小时候说过，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要永远保护我！”
“那是小时候！”沈砚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他甩开林屿的下巴，力道大得让林屿往后退了两步，“小时候的话能当真吗？林屿，你太天真了！”他的眼神里布满红血丝，语气里满是痛苦和恨意，“自从我父母去世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是以前的沈砚了！我心里只有仇恨，没有爱！”
林屿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看着沈砚，心里充满了绝望。他知道，沈砚说的是真的。沈砚的父母去世那年，他们才十五岁。葬礼上，沈砚站在墓碑前，眼神空洞得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从那以后，沈砚就变了，不再和他一起爬树，不再笑着给他讲故事，甚至不再叫他“小屿”。后来他才知道，沈砚的父母是因为他父亲公司的失误才去世的，沈砚恨他的父亲，也恨上了他。
“我知道了。”林屿擦干眼泪，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沈砚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可很快又被冰冷的恨意取代。“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他转身重新坐进浴缸，背对着林屿，不再说话。
林屿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条湿毛巾。浴室里的水汽越来越浓，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直到沈砚催促了一句“快点”，他才回过神，继续给沈砚擦澡。
洗完澡后，沈砚躺在卧室的大床上，指了指旁边的吹风机：“给我吹头发。”林屿拿起吹风机，走到床边坐下。温热的风拂过沈砚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像小时候一样。林屿的手指穿过那些柔软的发丝，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楚。
吹着吹着，一滴眼泪掉在了沈砚的头发上。沈砚像是察觉到了，猛地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不耐烦：“你又在哭什么？”
“我没哭。”林屿赶紧擦干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能是吹风机太烫了，把我的眼睛熏到了。”
沈砚盯着他看了几秒，没有说话，只是转回头，继续让他吹头发。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吹风机的嗡嗡声在空气中回荡。林屿看着沈砚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奈。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他像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想飞却飞不出去，只能日复一日地承受着沈砚的折磨。
吹风机关掉的瞬间，房间又恢复了寂静。林屿收起吹风机，想站起身离开，手腕却突然被沈砚抓住。“陪我睡。”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量。
林屿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想拒绝，可一想到沈砚生气时的样子，想到沈砚可能会去找他父亲的麻烦，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好。”他低声应道，小心翼翼地躺在沈砚身边，身体绷得很紧，像一块僵硬的石头。
沈砚的手臂从身后伸过来，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林屿能感受到沈砚的心跳，很稳，却没有一丝温度，像一块冰凉的石头。他想起小时候，他们也经常这样一起睡觉。那时候沈砚会把他搂在怀里，给他讲奥特曼的故事，直到他睡着。可现在，同样的姿势，却没有了当初的温暖，只剩下冰冷的尴尬和深入骨髓的痛苦。
“林屿，你说，我们要是从来没有认识过，会不会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沈砚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像平时那么冷漠、残忍。
林屿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转过头，看着沈砚的侧脸。沈砚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像是卸下了平时的伪装。这是林屿很久没见过的沈砚，像回到了他们小时候，那个会笑着保护他的沈砚。
“我不知道。”林屿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或许吧。如果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就不会因为我父亲而痛苦，我也不会因为你而痛苦。”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把林屿搂得更紧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林屿看着沈砚的脸，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恨沈砚，恨他的残忍，恨他的绝情，恨他把他们之间的回忆都变成了折磨他的武器。可他也爱沈砚，爱他小时候的温柔，爱他曾经的保护，爱他偶尔流露出的脆弱。这种又爱又恨的感觉，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把他紧紧地困住，让他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这种痛苦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和沈砚之间到底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只能像一株依附于沈砚的藤蔓，在他的身边承受着所有的折磨，等待着那未知的未来。
夜越来越深，窗外的风还在呼啸。别墅里的灯光很暗，映着林屿苍白的脸。他闭上眼睛，眼泪又悄悄地掉了下来，浸湿了枕巾。他知道，今晚，他又要在痛苦和绝望中度过了。而这样的夜晚，还有很多很多，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黑暗隧道，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寒夜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