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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陈倦终究还是站在了那家宠物店门口。

      玻璃门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林野在微信里发的小奶猫视频还在脑海里打转——毛茸茸的一团,蹒跚学步,细声细气地叫。像冰面上突然裂开一道缝,透进点微弱的光。

      那天晚饭时那句没说完的话,哽在喉咙里,带着愧疚。

      他告诉自己,只是去看看猫。

      风铃清脆一响。

      店里暖气扑面,混杂着消毒水、猫粮和幼崽皮毛的味道。

      林野蹲在笼子前,正拿着奶瓶喂一只玳瑁猫。侧脸低垂,睫毛在光下拉出长影。

      抬头看见陈倦,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压下去,带上点小心翼翼。

      “你来啦。”林野站起身,搓了搓手指,“快看,它们今天会爬了。”

      陈倦没应声,走近笼子。几只小猫互相踩着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伸出左手食指,隔着铁丝网,轻轻点了点小白猫的鼻尖。

      湿漉漉的小舌头舔上来,带着倒刺的痒。

      嘴角不自觉松了一瞬。

      林野看见了,肩膀也跟着一松,笑重新漾开:“看,它喜欢你!”

      “嗯。”

      阳光正好,落在两人之间,微尘浮动。

      叮铃——

      门又被推开。风铃这次响得刺耳。

      “老板,麻烦推荐一下猫粮。”温和带笑的男声。

      陈倦全身的血液刹那冻住。一点点、僵硬地转过头。

      谢思安站在门口,深灰羊绒大衣,围巾松垮搭着。目光先落在陈倦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意外”,然后转向林野,笑意加深:“小朋友,又见面了。”

      林野愣住,没认出来。

      “上次街角,我不小心撞掉了你的书。”谢思安语气自然,视线扫过陈倦煞白的脸,“真巧,阿倦,你也在这儿。”

      那声“阿倦”,亲昵得像从未有过五年分离,像那些不堪从未发生。

      胃里猛地一抽,灼痛翻涌。喉咙被堵死,发不出声音。右手腕的旧伤开始钻心地疼,带着控制不住的轻颤。

      “啊……是你啊。”林野想起来了,礼貌地笑笑,“好巧。”

      谢思安踱步过来,停在陈倦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木质香。

      恶心。

      “脸色这么差?”谢思安微微蹙眉,伸手要探他额头,“胃又疼了?早说过别乱吃东西。”

      陈倦猛地侧头避开。

      手悬在半空。谢思安笑容淡了点,眼底阴霾一闪而过,手插回口袋,转向林野:“帮我挑款猫粮?家里布偶嘴挑。”

      林野看看谢思安,又看看陈倦,压下疑惑:“这边。”

      擦肩而过时,极低的声音钻进陈倦耳朵:

      “玩够了吗?宝贝。”

      陈倦闭上眼,身体晃了晃。

      接下来的几分钟像凌迟。听着谢思安用温和的语调和林野交谈,问成分,偶尔轻笑。自己像个多余的影子,站在角落,被过去的黑潮浸透。

      付了钱,谢思安提着猫粮回来。

      “先走了,阿倦。”目光沉沉的,像要把他吸进去,“外面冷,早点回‘家’。”

      “家”字,刻意加重。

      转身前,突然掏出什么,塞进陈倦冰冷的手心。

      “你以前总说冷。这个,我一直带着。”

      风铃又响,像送葬的钟声。

      摊开手掌。

      一张皱巴巴、褪了色的橘子糖纸。

      熟悉的纹路,熟悉的气味——

      厕所的霉味、奔跑的喘息、蒙在头上的校服、塞糖纸时谢思安带着汗的手心……

      “等我回来,给你买好多糖。”

      血腥的、暴力的、虚假温情的过去,咆哮着将他淹没。

      “陈倦?陈倦!”林野的声音把他拽回来。

      猛地攥紧糖纸,指甲掐进肉里。抬头,脸色惨白,眼神破碎。

      “我……先走了。”

      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不顾林野在身后喊。

      冷风刮在脸上,没感觉。漫无目的地快走,心脏狂跳,濒死一样。

      谢思安找到了他。

      不是梦。

      他来了。

      还见到了林野。
      那声“小朋友”,那句“回家”,这张糖纸……都在嘲笑他:你从来没逃掉。

      一直以为逃掉的是那个有形的笼子。现在才明白,锁链早就钉进了骨头,长进了肉里。

      靠在无人巷口的墙上,剧烈喘息。墙的冰冷透不过滚烫的额头。摊开手,看着糖纸,像看自己腐烂的青春和永无止境的噩梦。

      五年了。

      原来只是睡着了。

      等着被唤醒。

      而唤醒他的人,正用最温柔的姿态,把他拖回地狱。

      【糖纸。又是这张橘子糖纸。】
      【林野在叫我,怎么听不清了。】
      【必须离开。现在。立刻。】
      【风筝线?不,是拴狗的链子。我这五年,跑得再远,也不过是场自欺欺人的放风。】

      冷风像刀子刮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漫无目的地快步走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带着濒死的恐惧。

      【跑出来了。】冷风灌进肺里,像冰渣。
      【右手腕又开始痛。】是那时候留下的印记。
      他说:“阿倦,外面危险,我这是为你好。”
      【去他妈的为我好。】
      【笼子镀了层金,难道就不是笼子了吗?】

      五年挣扎。
      原来不过是噩梦间短暂的休憩。
      只等着被他再次唤醒。

      而唤醒他的人,正用最温柔的姿态,一步步将他重新拖回地狱。

      陈倦慢慢蹲下身,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单薄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手腕的旧伤和胃部的绞痛交织,熟悉地感知着他过往的真实与残酷。

      【逃得掉吗?】

      当锁链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所谓的自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梦。

      【自由…】

      他蹲在一条无人小巷内,剧烈地喘息,冰冷的砖石也无法冷却他额头的滚烫和内心的灼烧。

      摊开手,那张糖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此刻宠物店内。

      林野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望着陈倦消失的方向,心头被强烈的不安攥紧。

      那个叫谢思安的男人,看着温和,但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和陈倦之间,绝不只是旧识那么简单。

      陈倦刚才的样子……是害怕吗?

      林野不再犹豫,迅速拿出手机,一遍遍拨打陈倦的号码,得到的却只有冰冷的忙音。他快步走到店门口,向外张望,街上早已没了陈倦的踪影。

      一种说不清的焦躁和担忧涌了上来。他想起陈倦偶尔流露出的脆弱,想起他右手不自觉的颤抖,想起他眼底深藏的疲惫……

      “陈倦……”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一种想要保护他的冲动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得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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