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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十年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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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又像是被温暖的潮水轻轻托起。没有痛苦，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和解脱。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终于可以安然睡去。
……
刺鼻的腐败气味猛地钻入鼻腔，身上传来散乱的、深入骨髓的剧痛。耳边响起模糊而熟悉的对话声：
“呸！真他妈不经打！”
“赶紧处理了，真晦气！”
冰冷的拖拽感……沉重的落地感……污水浸透残破衣衫的刺骨冰凉……
我猛地“睁”开了眼。
不，不是睁眼。是感知再次清晰。我依旧漂浮在臭水沟上方，俯瞰着下方那具被垃圾和淤泥半掩的、属于“方微末”的、早已腐烂的尸体。
腐败的气味真实得令人作呕。身上的疼痛，并非来自记忆闪回，而是这具死亡之躯最后感受到的、未曾散尽的痛苦。
没有方浅陌。
没有手机摄像头里的相逢。
没有附身玩偶的陪伴。
没有手语沟通的温暖。
没有怨念成形的复仇。
没有精神病院的白墙。
没有月光下的最后触碰。
……什么都没有。
原来，那漫长的一切——从苏醒、游荡、相遇、陪伴、记忆恢复、怨念滋生、复仇、到最终消散——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在生命最后几秒，或者死亡瞬间，大脑皮层活动勾勒出的、一场无比真实、无比漫长……也无比残酷的梦。
一场濒死之梦。
梦里，我以鬼魂的身份，陪伴了她数月，了却了心愿，完成了复仇，甚至得到了她一句“永远”的爱语。
而现实是，我躺在冰冷的臭水沟里，肮脏的污水灌满我的口鼻，腐烂的垃圾覆盖我的身体。我的意识，从未真正离开过这具正在快速失去温度的皮囊。
没有奇迹。没有鬼魂。没有重逢。没有救赎。
原来，我连变成鬼魂守护她的资格……都没有。
巨大的绝望和荒谬感席卷而来，几乎将我这残存的一丝意识都彻底冲垮。原来，连那点卑微的幻想，都是死亡赐予的最后怜悯。
也好。
在彻底的黑暗吞噬一切之前，我努力地、最后一次“回想”起梦里的画面——她抱着兔子玩偶哭泣的样子，她学会新手语时亮晶晶的眼睛，她在月光下说我爱你时滚落的泪珠……
就让我带着这虚假却温暖的幻象，沉入永恒的长眠吧。
至少，在梦里，我们好好道别过了。
……
十年后。
方浅陌站在警戒线外，看着警方工作人员从那个恶臭熏天的臭水沟里，小心翼翼地将一具几乎完全白骨化的遗骸打捞上来。
十年了。距离方微末“被亲生父母接走”音讯全无，整整十年。
她从未相信过父母的说辞。方微末绝不会不告而别。这十年，她从未停止过寻找。与父母的关系因此将至冰点，尤其是父亲车祸去世、母亲精神失常住进疗养院后，她几乎是孤身一人在对抗着整个世界的不解和遗忘。
直到几个月前，一个叫唐子澄的男人找到她。他自称是“净墨书院”的幸存者，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试图揭露那里的罪行。他说，他认识方微末，他们曾一起被关在那里，他曾亲眼目睹方微末因为试图逃跑而被残酷惩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唐子澄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地狱的大门。方浅陌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配合唐子澄提供的线索，不断向有关部门施压，最终促使警方对废弃的净墨书院及周边区域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搜查。
然后，他们找到了这里。这个臭水沟。以及沟底沉埋了十年的真相。
法医在现场进行初步勘察。一位年轻的女警注意到死者颌骨似乎有些异样，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探入，取出了一样东西——一枚被污垢包裹、但依旧能看出是戒指的细小金属圈。
女警轻轻擦拭掉戒指上的污物，内圈刻着的字母显露出来：Q Love V。
一直强作镇定的方浅陌，在看到那枚戒指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幸好被旁边的唐子澄一把扶住。
她死死盯着那枚戒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十年来的等待、期盼、怨恨、自我怀疑……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乌有，只剩下锥心刺骨的痛。
是她。是她的微末。
她真的，从未离开过。只是以最惨烈的方式，被留在了这里。
没有亲生父母，没有新生活，只有虐待、背叛和冰冷的死亡。
警方根据戒指和唐子澄的证词，初步确认了死者身份。由于尸体高度腐烂，最终需要通过DNA比对来最终确认。他们需要直系亲属的样本，而方浅陌，作为法律上的姐妹，并非直系亲属。
方浅陌看着那枚被装进证物袋的戒指，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地对办案人员说：“我会联系她的亲生父母……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无论如何，我要带她回家。”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依然很难。为微末讨回公道，让净墨书院的罪魁祸首受到制裁，将是另一场漫长的战斗。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有唐子澄，还有越来越多站出来的受害者家属。
葬礼很简单。最终，警方通过数据库找到了方微末的亲生父母，他们早已各自组建家庭，对于这个多年前失踪的女儿，表现出的只有疏离和一丝麻烦被打扰的不耐。他们签署了文件，同意由方浅陌全权处理后世。
方浅陌将方微末的骨灰，安葬在了一处安静的公墓。墓碑上，没有按照惯例刻上“爱女”之类的称谓，只刻着：
方微末
——永远被爱着的女孩——
Q会永远记得V
下葬那天，天空飘着细雨。唐子澄撑着一把黑伞，站在方浅陌身边。还有其他几位净墨书院的受害者家属，他们沉默地献上鲜花。
方浅陌没有哭。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墓前，看着那块崭新的墓碑，仿佛能透过泥土和棺木，看到那个永远停留在十八岁的女孩。
“微末，”她轻声说，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脸颊，“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我也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风吹过墓园，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方浅陌转过身，看向远方灰蒙蒙的天空。雨，似乎快要停了。
十年的寻找与等待，以最残酷的方式画上了句点。但对方浅陌而言，这不是结束。带着微末的那一份生命，她将要走向的，是一场为所有沉默者发声的、新的征程。
而长眠于地下的方微末，她那个关于鬼魂、陪伴与复仇的漫长梦境，也终于，永远地沉寂了下去。无人知晓。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