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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风沙迷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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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薛莹莹和龙修。
此刻，薛莹莹回到了告别多年的家中。
说是家，如今，也不过就是一座房子。
站在自家的宅院前，看着空落落的院子，薛莹莹的心中有着难言的滋味。
曾经恢宏的庄园已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尘灰，在一些角落之中，还能隐隐约约看见曾经那场杀戮留下的血痕，成为擦拭不去的沧桑之色，只有门前的两只石狮子漠然望着疲惫归来的薛莹莹。
薛莹莹站在门口，呆了足有半晌，正要走过去敲门，却忽然想起哪还有人在，于是弯着嘴角笑起来，打量着高高的围墙，“好久没翻墙了，先拿自家高墙来练练身手也不错。”
龙修却已经走到她面前，“我带你进去。”
薛莹莹心中一热，却冷哼着从他身前走开，“我虽然很多年不动武了，但是武功也还没退步到为一堵墙犯难的地步。”说着，已经提起一跃，等身形落定在院内之时，脸颊上却有泪珠悄然滑落。刚要伸手去擦，龙修却已在她面前。
薛莹莹擦了擦眼睛，“哪里来这么大的风啊。”
龙修也只当做没看见，“风沙大，的确很容易迷人眼。”
“你为什么会放过君少扬？”要说以当时的形势来看，他完全可以杀了他。
“因为他的确爱着青青，而且，青青也的的确确是死在我的剑下，我哪有什么资格杀他？”
薛莹莹笑起来，“到了今时今日，你才终于有了些觉悟。”
“我师傅的死，是因为当年被我用冰弦琴所伤吧？”
龙修不回答，也没有想到她居然能够猜到。
薛莹莹依旧是笑的，却笑得不再明媚，“关于姐姐的死，我已经迷糊了这么多年。现在，我又岂能不学得聪明点呢？”
那已经要从八年前开始说起了。
薛青青失踪之后，薛莹莹只好向师傅君如故求助，君如故派下君家几乎所有的人打探，一个月之后，才好不容易将薛青青寻了回来。然而，在薛青青回来的那些天里，薛莹莹却失踪发现她的神色有异，问她究竟是被何人所绑架，她从来都不说。没过去几天，因为薛青青已经找回，龙修便要离开，然而薛青青却执意要跟着他一起离开。
薛莹莹知道，姐姐从来不想被束缚，却已经被束缚了很多年。她想要驰骋，而他便是她心中可以与她并骑的人。
于是，她看着他们骑马远走，没有再多问一句。
在薛莹莹和薛青青离开薛家的这段时间里，薛如柏一直被薛青青安置在一个相邻城镇乡野中的一户村民家。龙修已经离开，而薛如柏的伤势也渐渐好起来，薛莹莹于是便将他接回了家。
原以为一切已经结束，却不想大半个月之后，龙修会再次出现在薛家。
那以后的事，薛莹莹已经不想再提起。也是从那之后，她真的变成了一个没有家的人。
她心中唯一所想的，就是要杀了龙修为爹和姐姐报仇，用他的鲜血来祭奠爹和姐姐。
是君如故替她收敛了爹和姐姐的遗体。然而，君如故在安葬了薛如柏之后，却散尽了家财，出家做了和尚，并且将薛青青的尸体安置在绝尘寺之中，迟迟不肯让其下葬。
薛莹莹大闹绝尘寺，可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他是她的师傅，她一身武艺由他而来，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也就是在那时，她听说了冰弦琴。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冰弦琴的用处，可是薛如柏曾经见过紫越神女，所以薛莹莹自小就从他那里听说过紫越神女的故事。传闻紫越神女在战场上击退了千军万马，所用的就是一把冰弦琴。
于是，她去了如斯城。
那时，莫老城主和夫人还没有过世，莫倾诺还是个八岁的小姑娘。为了能够顺利地得到冰弦琴，她在如斯城的海岸边开了于风楼，整整等待了三年。也就是她在如斯城安顿下来的第二年，莫家发生了那场史无前例的大火，莫老城主和夫人葬身火海，莫苑也在那场大火中经历着巨大的考验。
实际上，在莫老城主还在世的那一年里，于风楼在如斯城已经很是出名，连莫苑和莫老城主都常常买了于风楼的酒菜回去品尝。据说就连莫家的掌上明珠都很喜爱于风楼的菜式。
那时，薛莹莹也经常去给莫苑送菜，可是她却从未见过莫小姐。
直到莫苑大火那天，她才远远的看到了想要冲进火场的莫小姐。
那之后，她依旧给莫苑送菜，也是因为这样，她听说了很多关于这莫家兄妹的事情。
三年之后的试琴大会上，她在机缘巧合之下和莫小姐结识，并且如愿得到了冰弦琴，再次去到了绝尘寺。
大闹寺院，还差点一把火烧了整个寺庙，她才终于让薛如柏现身见她。
这一次，她依旧没有胜他。
“那时候，我只是以为师傅也和其他人一样，因为觊觎权势地位而将伏羲卦占为己有。我没有想过他为何要出家为僧，也没有想过他为何不葬姐姐，我的心中只有燃烧着的仇恨。有很多事情，从来不曾去想。到现在我才知道，他出家，是因为痛惜少扬害了姐姐，想用余生却为他赎罪，而他早在八年前就将姐姐下葬了，却宁愿被我误解也不解释半分，只因为他知道我要杀你来报仇。他故意让我花了八年的时间，把所有的仇恨报复在他的身上。”
“他一开始不肯安葬青青，还有一个原因，”龙修道，“中了‘露浓花瘦’的人死后，其尸首如果不能解毒，会在土壤之中瞬间融化。”
薛莹莹豁然站起身来，“你的意思是说，师傅替姐姐解了毒？”
龙修缓缓点头，“所以，他之所以内伤而亡，一方面是五年前被你的冰弦琴所伤，而最关键的，是他在被你所伤之前，已经用毕生的内力，将青青体内的毒逼了出来。这五年来，他正在一点点的油尽灯枯，直到最近才终于……”
薛莹莹跌坐在椅子上，哑然，“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师傅向来最疼爱我们姐妹……我却始终以为他对不起我们。”原来，她错了八年！
“阿弥陀佛……”院落空荒，了悟大师不知是何时走来的。
“老衲早就和施主说过，方丈的死，与任何人无关。一切前因皆有后果。当年，薛少扬一念之差，害得青青姑娘身重奇毒，深知无药可解，才会宁愿求得一死，乃是前因。如今方丈为解青青姑娘的毒而内里尽失，最终伤在施主的冰弦琴之下，乃是后果。冤冤相报何时能了？方丈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化解施主心中的仇怨，而施主若能真正将其放下，相信方丈在天有灵，也能心怀安慰。”
了悟大师走近，将一封信交给薛莹莹，“这封信，是君施主托我交给薛姑娘的。”
“少扬？”
薛莹莹虽然相信了君少扬对薛青青下毒的事实，却始终想不通透其中的原因。与薛家两姐妹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轻易匪浅，再加上君少扬是何等重情重义之人，纵然是暗恋不成，也不至于会对薛青青下手。
从薛青青十四岁起，薛家的大门便不断的被前来提亲的人踏破。虽是如此，却从来没有人可以亲近她，她待人最和善也最清淡，唯独对他是不一样的。
城中哪个人不知道，那薛家的两位姑娘眼高于顶，唯一入得了她们的眼的，只有那君家的公子君少扬。更因为君如故有意和薛家结亲，所以在君少扬眼中，薛青青理当是他将来的妻子。他也干脆利落地为她打发了不少爱慕者。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好几年。他以为这一切都不会改变，直到龙修的出现。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啊，只消一眼便在薛青青看龙修的眼神中感觉到了自己的危机。
他从小好胜，事事讲求完美，读书之时，师傅叫他抄写文章，若有一字写得差些，他定要从头再写一遍，直到每个字都无暇才作罢；君少扬教授他刀法时，若有一招不协，他必定要从头练起，直到自己的整套刀法行云流水，没有一点破绽和瑕疵。就连平日穿衣，他也容不下一点不整，即使衣襟之上沾了一丝水迹，他也必要将其换下。
他容不下一点瑕疵，而薛青青成为他人生最大的不完美。偏偏她不是他写歪的字、练差的招，他是他心爱之人，他无法将她丢弃。于是，他迁就，他忍耐，即使不愿，他却依然不说。可是，不甘，嫉妒，甚至是愤恨，渐渐在他的心中诞生。可是他却依然要摆出泰然自若的姿态。
那么多年，他在薛青青的爱慕者中独有的优越感变成了一个笑话，他的骄傲在龙修和薛青青面前变成了低矮的卑微。这样的心情一点点积累，终于在他得知薛家两姐妹被龙修带走，四处寻访之下终于找到了他们的踪迹，却眼睁睁看着薛青青和龙修郎情妾意之时刺穿了他的心。
那只是一个江湖杀手，究竟哪里比他好？那还是一个杀了她爹的杀手，为何她还要选择和他在一起？
心中的不平和嫉妒终于壮大成了毁灭一切的恶魔。
酒醉之后，君少扬无意间被唐门中人套取了心事，对方暗示他，唐门中有一种药，可以让服下的人对下毒者一见倾心矢志不渝。君少扬动了心，于是和唐门中人一齐从龙修那里将薛青青抢了过来，喂她服下了那种药。然而令君少扬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被唐门利用，喂薛青青所服下的，乃是唐门的“露浓花瘦”，想以薛青青为筹码，从龙修手中夺得伏羲卦。
龙修又哪里来的伏羲卦呢？薛青青又是天生倔强的性格，明知伏羲卦在君如故手中，却宁愿自己受苦，也不像任何人透露半句。
一个月之后，君如故发现了儿子的异常，才终于查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救出了薛青青。
薛青青知道自己所中的毒会害了身边的人，拖得时间越久，遭到伤害的人也会越多，于是心中渐渐有了求死之心。有谁能够想到呢，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居然是宁死不屈的性格。
她知道薛如柏没有死的消息定是瞒不过龙修，于是便设计让龙修知道了薛如柏的假死。龙修没有放弃杀死薛如柏，所以一纸战书下到了薛家。薛青青自是算准了这一切，心中早就做好了要代父一死的打算。然而，薛莹莹却偏偏阴差阳错的将薛如柏接回了家，收到了龙修的那一纸战书。
决战那一日，薛青青万万没有想到薛如柏会出现，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眼睁睁地看着爹死在龙修的剑下，而当薛如柏拼尽最后的力气要和龙修同归于尽之时，薛青青却挡在了龙修的面前。原本打算代父一死的薛青青，最后却是用自己一命换下了爱人的一命。
龙修将清霜剑埋在了薛青青葬身的地方，用沾满了薛青青血液的土壤将其深埋。所以这八年以来，世上再没有人见过龙修的清霜剑。
对于剑客，对于以剑为生的杀手，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武林第一杀手的龙修和他的清霜剑，与薛青青一并死去了，活下来的，只是为了照顾薛莹莹而躲到了如斯城的龙修。
八年变迁，世事早已变了模样。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关于伏羲卦，师傅可曾提到过什么？”薛莹莹问了悟大师道。
了悟大师仰望东方，只沉吟一句，“青龙起兮四象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