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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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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厄将水月镜中所见的一切,视作一场孽缘。
而所谓孽缘,便是不应发生之事。
曾经沉厄天真的认为,人不可能与自己不爱的人长相守,但现在,沉厄的想法转向了另一个极端——只要他不爱上明秋,他就可以长久的陪伴着他。不论明秋经年过后,究竟是生还是死。
于情于理,沉厄都是不想要明秋死掉的,或者更进一步的说,他恐惧明秋死亡的可能性。如果明秋真的因为复活他,自此衰弱而死,沉厄不觉得自己今后还能有信念活下去。重生以后,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对这个世界,再度产生过归属感和求生欲,哪怕木长臻依然爱他,可沉厄却被死亡蒙上了阴影,他已经不再能通过木长臻的爱意,来感受生命的鲜活了。
至于明秋……不管是前世之因,还是今世之果,沉厄都不得不承认,于如今的他而言,明秋即使没有任何举动,他只需存在,就一定会牵动沉厄的心神。
沉厄逃不开明秋。看过水月镜后,他现在不仅仅认清了这一点,也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不论从前还是此刻,他都确实于因果中亏欠明秋,是以他合该偿还这份孽债。对此,沉厄没有什么好挣扎辩驳的,他唯一坚定地只有一点,那就是——过去的孽缘,今世既然已经知晓,就不应该再度重演。
明秋不知道自己与沉厄的前生夙缘,他只是单纯的认为,而今的自己爱着沉厄。但在沉厄看来,明秋与前段时间的自己一样,他只是被冥冥之中的因果缘法所迷惑,误将本能,当做了爱意。
何况,水月镜中的那位仙人,对于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究竟是种怎样的情感,这同样很难说。
神明是不通人情的。
因此,人世间的伦理法则,同样也约束不了祂。与其说祂对那个孩子有“爱”,沉厄更觉得,他们最终的结局,倒更像是天神对自己所偏爱的凡人的不领情的恼羞成怒。
好比一个人养了一条狗多年,这条狗出门玩了几日,回来竟敢反咬主人,主人即便满心愤怒,却也顾念着多年情分,不忍直接将狗就此打死,而选择暂且忍耐,可待到祂耐心耗尽之时,做的事往往难以想象,甚至……会殃及无辜。
胆敢噬主的宠物固然可恨,但外面那些引诱教坏他的蝼蚁,一样触了祂的逆鳞。
如今的明秋,虽然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也未必还能留有千年万年前的几分神力,可是他骨子里的性情,和那所谓的神明,并没有差别。
只是神明无情乃是天生,而明秋此生是人,因此他尚不至于将所有人都视作蝼蚁,可他偏偏、偏偏成长在积骨山。
虽然明秋并没有多提,但沉厄并没有明秋所以为的那样迟钝。即使仅从只言片语和他对积骨山的浅薄了解,沉厄也能猜得到,明秋在积骨山的半生,应当过得很艰难。
他与沉厄不同,沉厄是原本什么都有,却遭逢家族大变,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沉厄十余载的人生中,几乎只有阳光,没有阴影,明秋的生命却始终是另一个极端,——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没有过过一天正常人的日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秋不懂也不屑理解常人所下意识遵循的伦理法则,实在是一件太合理的事情了。
而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沉厄刚苏醒时,面对明秋的步步紧逼,他每每试图同明秋“讲道理”,结果却总适得其反了。——那该死的积骨山,完全将明秋给弄坏了。
世人潜移默化都“懂”的东西,明秋却未必能够理解。哪怕是沉厄哄他,明秋与沉厄的想法也是错位的。明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拥有着属于他自己的规则与底线,他看似对沉厄无尽包容,但实际上,一旦沉厄触及到了明秋自我划定的“界限”,他就会不给对方任何沟通解释的机会,自行决定沉厄的命运。
譬如,自以为是的,将他“还给”木长臻。
每当想到明秋的这桩离谱操作,沉厄就憋不住心头蹿火:爱爱爱,嘴上倒是说的好听,可实际上呢?实际上,明秋真的有把他当做一个拥有自己思想情感的人吗?!
他是个大活人啊!不是纸扎木雕的人偶!明秋到底有什么资格,擅自决定他的人生啊?!
不行了,沉厄越想越气,越气越想要和明秋酣畅淋漓的吵一架。沉厄感觉自己早晚被明秋逼的精神分裂,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真的和明秋吵架,那最后的结果往往会以明秋沉默而告终。明秋的那种沉默,不是普通的沉默,他不会明说自己委屈,但他的眼睛里,全部都是一种满含着自嘲的感伤,不论沉厄口不择言,说出多么让他难过的话,明秋都只会无奈的说一句:是,你说的都对。
就凭这一句话,足以叫沉厄哑口无言,满心愧疚。
他不想伤害明秋,明秋却总能把他逼的濒临崩溃。对明秋,真真是来硬的不成,来软的又不见效。所幸明秋现在想通了许多,对沉厄不再抱太多情爱上的期待,而沉厄亦如是。基于这点前提,沉厄暂且往好的方向想,他与明秋未来的相处,兴许能够比先前要和谐上不少。
沉厄也不打算将自己在水月镜中见到的一切告诉明秋,因为没有必要。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足够复杂了,万年前难窥全貌的旧事,无需再重新拿出来,徒添不必要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