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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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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破晓,城市翻开崭新篇章。
周宸为案子连轴转,昨夜难得睡个好觉,将积攒的疲倦一扫而空。清晨他精神抖擞,在厨房备好早餐,待江盼洗漱完毕,刚把最后一块烤吐司摆进餐盘,就见江盼从卫生间走出。
“早啊,江科长。”周宸笑着招呼,把餐盘推到对方跟前。
江盼落座戴起眼镜,边咬吐司边问:“熊伟那边有消息?”
“暂时没,人没影,线索就断了头。”周宸翻煎鱼排,无奈叹气。周十斤慢悠悠从主卧晃出,循着香味凑到厨房门口,眼巴巴瞅着锅里的鱼排放光。
“下一步咋打算?”江盼语调沉稳。
“去唐荣家周边走访,揪出吵架根源。”周宸收走空盘,套上沙发上的外套,“那包毒品,说不定就是关键线索。”
“和我想的一样,访完就能确认毒品归属,理清争吵缘由。”江盼擦嘴起身,“走吧。” 便跟上了周宸的脚步。
车上。
江盼侧倚车窗,整个人陷在沉默里。周宸实在憋不住,率先打破寂静:“江科长老家哪儿的?”
“远明。”江盼眼皮都没抬,声音淡得像浮尘。
“远明啊!我大学有同学在那儿,听说这两年扫毒行动闹得挺大?”周宸目视前方,嘴角勾着笑,话里藏着试探。
“嗯,是有这么回事。”江盼面无表情,答得敷衍。
周宸长叹一声,摇头感慨:“听说牺牲了个支队长,挺可惜的。”
江盼右眼皮猛地跳了跳,猛地侧过身:“你听谁说的?”
“忘了,外头都这么传。”周宸瞥他一眼,“你不知道?”
“确实不知道。”江盼手捂着脸,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牺牲的支队长’......” 他想起什么,嘴角扯出抹自嘲,自己这个当事人,竟不知道 “死讯”。
“你们内部不让提?”周宸又问。
“大概吧。”江盼垂眸,睫毛抖得厉害。
周宸趁着等红灯,摸出车兜的烟:“杨局之前专门去远明出差,你说她去干啥?”
江盼瞅见他掏烟的动作,立刻喝止:“开车不许抽烟。”
“偏抽咋了?”周宸故意叼着烟,笑嘻嘻睨他。
“傻子。”江盼别过脸,懒得理。
周宸嘴上硬气,到底没点烟,就这么叼着烟继续开车。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吊儿郎当又说:“听说那支队长在远明公安系统挺有名,本事也硬,怎么突然就没了......”
“人故有一死,早晚的事。”江盼淡淡道。
“诶,江科长,话可不能这么说,”周宸听到江盼的回答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虽然人故有一死,但人生能欣赏这个世界的机会却很多。”
车辆行驶上一座过江大桥,朝阳从连绵的丘陵间爬上山头,江面上来往的货船不紧不慢的享受着朝晖的沐浴,从桥上往下看显得十分可爱,曦光落在江面上,波光粼粼,仿佛给江面铺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前有著名的田园诗人陶渊明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后有唐代的诗仙李白曰:‘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周宸把嘴上的烟用扶方向盘的手指夹住,另一只手从一旁拿出了个墨镜戴上,笑着露出自己的虎牙,接着说道。“你看,以前的诗人多会玩,天天游山玩水,谁会去在乎什么时候死?陶渊明隐居待在山里自己种田写诗小日子多滋润,李白年轻的时候就几乎把整个中国跑了个遍,这不好吗?也许你说的也对,人的确故有一死,一生很短,所以珍惜当下,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不好吗?”周宸没去看江盼,笑着说完打了转向灯下了桥。
江盼看着外面的景色听完了周宸讲的话,他并没有转过头去看周宸,心里的某个点好似被一双温暖的手抚摸过,伤口被像是被治愈了一般,江盼愣了愣,眼神亮了一点,勾了勾嘴角,微微的笑容让他对周宸这个人更加好奇了,无声地说了句:“傻子。”
周宸这人看着吊儿郎当像个混不吝,可在原则事儿上,观点正得没话说。江盼暗自琢磨,倒要瞧瞧这支队长到底有几把刷子。正想着,侧头瞥见周宸夹着烟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方向盘,一下下敲得人心神微动。
周宸察觉到目光,挑眉笑出几分痞气:“别装没看见,你刚才笑啥?我讲的话有毛病?还是说......江科长也馋我这张脸?”说着还故意撩了撩头发,活脱脱一副自恋模样。
江盼嘴角不受控地抽动,眼镜滑到鼻尖,他实在没法理解,人能自恋到这地步。推回眼镜,没好气回:“笑你脑子进水。不过......” 尾音拖得意味深长,又突然卡壳。
“不过啥?”周宸瞬间来了劲,追着问。
“你要是哪天当警察混不下去,凭你这耍嘴皮子的本事,去教语文倒也能糊弄学生。”江盼重新端起那副淡漠表情,仿佛刚才的情绪波动都是错觉。
“哎,这路子倒也能走,就是我爸铁定不答应。”周宸笑着摇头,话里满是无奈。
“哦?咋说?”江盼来了点兴致。
“我们家就我一个独苗苗,不干警察就得回去继承外贸公司那摊子事儿。说真的,比起天天跟外贸交易打交道,我宁可在外头当警察,起码能躲我爸管头管脚。”周宸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摊开,活像只被圈养惯了,想往外扑腾的鸟。
江盼这才惊觉,身边坐着的竟是本省外贸巨头家的唯一继承人。也难怪周宸说话做事直来直去,打小在那样的环境里浸着,性子早磨出了锋利劲儿。
“还是你们家好,你家还有个妹妹,相互能有个照应。”周宸忽而感慨。
“她不是我妹。”江盼把头抵在座椅靠背上,声音淡得像薄纱。
“啊?不是妹妹?那咖啡店......”周宸惊得猛踩刹车,后车喇叭声催命似的响,他却顾不上,大脑里闪过无数个家庭狗血网剧剧情。
“许月是我发小,打小就爱喊我哥。她家就她一个,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和你家差不多路数。”江盼说得干脆,不带半点犹豫,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你家就你一个?没个哥哥姐姐啥的?”周宸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的猫,一个劲刨根问底。
江盼瞬间沉默,眼里的光暗下去半截。周宸的话,像把生了锈的钥匙,硬生生撬开他藏在心底的旧盒子。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潮水般涌上来。他面上依旧平静,只闷闷吐出一句:“以前有。”
周宸觉察到气氛不对,慌了神:“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戳你痛处......” 说话间偷瞄江盼,像个闯了祸的孩子。
“没事,你不必想太多,未来会告诉你答案的。”江盼别过脸,望向车窗外飞逝的风景,把那些翻涌的情绪,重新锁回心底。
车辆驶入怡红苑。
从车上江盼转头说完那句话,到踏入单元楼,两人间像绷着根无声的弦。周宸不时用余光扫江盼,江盼垂着眼帘,各自揣着心思,小九九在沉默里打转。
电梯门“叮”地轻启,崭新小区映入眼帘,设施簇新,走廊纤尘不染。没费多少工夫,他们寻到李宛葵住处。这李阿姨倒听话,警察叮嘱别乱跑,她真就整日闷在家,警局只好联系她女儿回来照料。
两人立在门前,周宸抬手欲敲门,江盼忽出声:“等等。”
周宸扭头,江盼指尖点了点门,示意听内里动静。
霎时,世界像被按下静音键,房间里的争吵声穿透门板——“在家好好待着不行?非去派出所报案!现在警察上门,把我们都拴在这,你到底想怎样?管闲事上瘾了?”
“我……我是担心小唐。前些日子,我听见他家两口子吵架,后来就找不着小唐人了……”
“别人两口子吵架关你屁事?有这闲心,不会找大爷大妈跳广场舞去?”
“你老不回来看我,我只能找隔壁小唐唠唠……”
“我才是你亲闺女!你天天往人家里跑,让外人怎么看我?”
“……”
“说话啊!老不死的你哑巴了?!”
周宸听得浑身发颤,咬着牙、皱着眉,握拳的手青筋暴起,活像被点燃的炮仗。江盼却像座冰雕,眼皮都没掀,任里面的叫骂声撞过来,半点波澜不起。
周宸到底没忍住,重重叩响门。
“谁啊?”门开,化妆精致的年轻女人带着怒气,见是警察,瞬间矮了半截,忙把两人让进屋。
周宸亮明警官证:“我们找李宛葵女士了解案件情况。”
女人喏喏应着,引他们落座沙发。李宛葵坐在对面,比上次见面更显憔悴,低着头,眼睛黏在茶几上,像被抽走了魂魄。女人转身往厨房备茶具,屋里只剩沉默在流淌。
周宸放缓语气,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您别紧张,就是想打听打听唐荣两口子的事。案发前后,他们有没有闹过矛盾?”
江盼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屋内陈设,角落里的绿萝蔫头耷脑,茶几上的相框倒扣着,灰尘在阳光里打转。李宛葵垂着脑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迟迟没开口。
楼道的大理石地面光洁如新,消防栓的封条还泛着簇新的光泽,电梯按键上的保护膜都未完全剥落,这些细节无声诉说着小区的“年轻”——建成时间恐怕不超过五年。推开李宛葵家的门,入户玄关处已积了薄薄一层灰,显然这几日她鲜少走动。墙角的绿萝蔫头耷脑,叶片发黄卷曲,与亮白的墙纸形成刺眼对比。如此明显的枯萎迹象,屋里两个大活人竟视而不见?反观窗台,几盆月季、茉莉却被照料得格外精细,叶片油亮,花瓣舒展,其中一盆水仙的水位甚至漫出了盆沿,水珠正顺着陶瓷盆壁缓缓滑落。为何同样是绿植,待遇却天差地别?江盼盯着水渍在地板上晕开的痕迹,瞳孔微微收缩,心底泛起层层疑云。
何青扭着细高跟从厨房转出来,瓷杯重重搁在茶几上,倒茶时溅出几滴茶水。她假睫毛忽闪得像两把小扇子,艳丽的口红咧出标准微笑:“有啊!她刚才还念叨呢,快说说!”说着用力推了推母亲的肩膀。
江盼目光紧锁着对方斟茶的动作,眉峰悄然蹙起。那人脸上堆砌的粉底液宛如厚重的屏障,夸张得近乎失真。刺鼻的化妆品气息裹挟着廉价香水味扑面而来,两种气味相互交织,在空气中凝成令人窒息的漩涡,直搅得江盼太阳穴突突跳动。她右手食指与中指间,两道深陷的夹痕清晰可见,那是经年累月夹烟留下的印记。可蹊跷的是,对方牙齿却洁白如贝,丝毫不见烟渍痕迹,这意味着烟多半是敬给他人的。再打量对方张扬的衣着,还有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慵懒又魅惑的姿态,江盼心中已有定论——此人必定在酒吧这样的夜场谋生。
“冒昧问一下,女士怎么称呼?”周宸维持着职业性的礼貌。
“我呀?”何青顿时来了精神,指尖卷着烫染过的发丝,“我叫何青~两位警官怎么称呼?”她故意凑近,浓烈的香水味混着茶气扑面而来,假睫毛扑闪得周宸不得不偏头避开。
江盼在旁冷眼旁观,心里冷笑——连母女关系都不愿承认,倒在这搔首弄姿。再看周宸强撑着微笑,耳根泛红的模样,突然觉得待会儿的场面,怕是要比解剖台上的标本更有“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