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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秘境(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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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黑衣女子隐在树影里,裙裾扫过带露的野草,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指间缠绕着半块玉佩,玉面冰凉映出小和尚单薄的身影,声音比夜风更寒。
“你父亲的‘功’,还差最后一步。聚阴鼎需血亲怨气催动,你的两个兄弟,本就是他自己画的祭品。”
小和尚的僧帽被夜风吹落,露出光溜溜的头顶,额头磕在青石板上渗出血迹。
“他已入魔,分不清是非!求您看在他为您炼鼎十年的份上,容我们送他最后一程……我愿代兄弟们入鼎,只求让他走得像个父亲。”
黑衣女子忽然轻笑一声,玉佩在指间转了个圈。
“有趣。你可知聚阴鼎一旦启封,中途换血会炸鼎?”
她俯身将一张黄符塞进他掌心,指尖划过他渗血的额头,带着奇异的凉意。
“三更前,带你父亲的尸身去乱葬岗。若他还有一丝清明,会护你们走。”
符纸在小和尚掌心发烫,他望着黑衣女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那裙摆扫过之处,野草竟瞬间凝上白霜。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是他那两个被铁链锁着的兄弟,正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他,而不远处的禅房里,父亲的尸身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缓缓坐了起来。
乱葬岗的磷火在草间跳窜,小和尚背着父亲僵硬的尸身,身后跟着被他解开锁链的两个兄弟,三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歪歪扭扭地缠在一起。
黄符贴在父亲后背,却拦不住尸身关节发出的“咯吱”声,像生锈的门轴在转动。
“哥,爹他……他眼睛好像动了。”最小的弟弟攥着小和尚的僧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小和尚咬着牙没回头,掌心的符纸早已凉透。
他知道黑衣女子的话从不是慈悲——哪有让尸身护着活人走的道理?那分明是在说,父亲的残魂会亲自引着他们走向聚阴鼎。
果然,走到乱葬岗深处,那尊黑沉沉的鼎正泛着幽幽绿光,鼎身刻满的符文像活过来一般在蠕动。
父亲的尸身忽然从他背上滑下,双脚僵直地走向鼎边,空洞的眼眶对着三个儿子,竟像是在“看”。
“跑!”小和尚嘶吼着推了两个兄弟一把,自己却转身冲向鼎——他想砸了这东西,哪怕同归于尽。
可就在这时,鼎口忽然喷出一股浓稠的黑雾,瞬间将三人卷住。
小和尚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鼎里涌,耳边响起两个兄弟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父亲尸身发出的、如同朽木摩擦般的呜咽。
他最后看到的,是黑衣女子站在不远处的土坡上,半块玉佩在她指间闪着冷光。她望着聚阴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像是在欣赏一件终于完成的作品。
黑雾散去时,乱葬岗只剩那尊聚阴鼎立在原地,鼎身的符文亮得刺眼,鼎内盛满了暗红色的液体,泛着腥甜的气息。
三个少年和那具尸身,都已化作鼎中养料,连一丝骨渣都没留下。
风穿过鼎口,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
而黑衣女子满意的静静看着,随后带着炼成的聚阴鼎转身遁入更深黑暗。
这日。
墨蓝色的天幕像是被谁撕开了道不规则的裂口,起初只是星子般的微光在云层后闪烁,转瞬便化作鎏金与靛蓝交织的光河,顺着裂罅汩汩流淌。
大地忽然震颤起来,沉睡千年的山峦发出沉闷的嗡鸣,原本平整的山谷中央,竟有巨大的石笋群拔地而起,每一片嶙峋的石面上都爬满了荧光藤蔓,如同被星辰吻过的脉络,在暮色里明灭不定。
更惊人的是那道裂口正在缓缓扩大,露出后面琉璃般剔透的穹顶,隐约能看见悬浮的岛屿在光流中漂移,岛屿上生长着从未见过的奇树,树冠如燃烧的火焰般喷薄着七彩光晕。
空气里弥漫开清冽的草木香,混着某种古老矿石的气息,连风都变得粘稠起来,带着光粒擦过脸颊的微痒。
远处的河流突然逆向奔涌,浪花撞上凭空出现的透明屏障,碎裂成漫天光雨,落在地面便长出会发光的苔藓。
飞鸟群被这异象惊得盘旋尖叫,却在靠近秘境边缘时被无形的力量托住,化作点点流光融入那片光河之中,仿佛被秘境温柔地收纳。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裂口吞噬,整个秘境终于完全显露——它像一颗被镶嵌在现实与虚幻之间的巨钻,外层包裹着流动的极光,内里却藏着日月同辉的奇景。
山是琉璃,水是星河,连空气都在随某种神秘的韵律轻轻脉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沉睡了万载的生灵。
秘境现世的异象尚未完全平息,消息已如野火般席卷了整个修行界。
五大宗门的传讯符在云层中连成璀璨光带,天衍宗的占星台早已人声鼎沸,数位长老围着水镜中不断变幻的秘境轮廓推演天机,指尖掐诀的残影在烛火中晃动。
阙云宗的御剑弟子已集结成队,玄色衣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宗主立于山巅,望着秘境方向的眸光锐利如剑。
清风门的长老们则在竹林深处的议事堂内,以竹叶传讯商议对策,叶片上的灵力波动让周遭竹影都泛起涟漪。
凤鸣谷的少女们捧着灵鸟带回的羽信,朱唇轻启间便有凤鸣响彻山谷,谷中百鸟随之振翅,仿佛在呼应那秘境中的未知生机。
华云楼的楼主正站在最高层的飞檐上,手中折扇轻点,楼内无数密探已整装待发,要在第一时间摸清秘境的虚实。
天南学院的演武场上,学生们按捺不住激动,握着兵刃的手微微发颤,几位导师正厉声训诫,让他们压下躁动。
天西学院的藏书阁里,白发院长将记载着上古秘境的残卷铺展在案,烛火映着他凝重的神色,低声嘱咐弟子们务必研读透秘境可能存在的禁制。
至于三十六派,虽势力不及五宗两院,却也各有动作。
有的门派举全派之力炼制护身法器,有的则派出最精锐的小队星夜兼程,更有擅长追踪的门派早已循着光粒飘散的轨迹,在秘境外围布下了眼线。
整个修行界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原本平静的水面翻涌着暗流。无论是顶尖宗门的深思熟虑,还是中小门派的孤注一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刚刚显露真容的秘境之上,空气中除了秘境散逸的异香,更弥漫着一丝山雨欲来的紧张与期待。
秘境入口的光河边缘,各路人马已按捺住涌动的灵力,形成几大阵营对峙般的静默。
天衍宗的淡紫道袍队列里,霍芙身着月白轻装,指尖凝着细碎的雷芒,墨黑长发被风卷得轻扬——她天生雷灵根,对秘境中流淌的能量波动格外敏感,此刻正蹙眉望着那道不断吞吐光粒的入口,耳中似有雷鸣隐隐共鸣。
不远处阙云宗的玄色劲装队伍中,崔向弋双臂环抱,周身腾起若有若无的火焰气浪。
他性子素来张扬,火灵根的暴烈在他身上尽显,目光扫过其他宗门时带着毫不掩饰的锐气,仿佛已迫不及待要冲进秘境,用火焰劈开前路的阻碍。
清风门的青衫弟子们如竹般挺拔,李千铭立在队首,身形轻盈得像一阵随时会飘走的风。
他风灵根的感知极为敏锐,只需凝神便能捕捉到气流中夹杂的秘境气息,此刻正侧耳细听,眉峰微蹙,似在分辨那些异香背后隐藏的危险信号。
凤鸣谷的弟子多着绣有雀纹的浅色衣衫,姜无痕站在人群中并不起眼,却暗自运转着火木双灵根——指尖掠过腰间的木牌,牌上草木纹路泛起淡绿微光,同时掌心又有微热的火息流转。
他性子沉稳,双灵根的搭配让他既能感知植物异动,又能随时燃起防御之火,此刻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入口处光河的流速。
华云楼的白衣弟子们如临水而立,谢宁雪站在最前排,素手轻搭在腰间的水囊上,水灵根让她与空气里的水汽产生共鸣。
她目光平静地望着那道流光溢彩的入口,仿佛能透过光河看到内里的暗涌,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水囊中的清水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随时准备化作护盾或利刃。
五人虽分属不同队伍,此刻却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秘境入口中央。
空气中五种截然不同的灵力气息若有若无地交织,像五根即将被同时拨动的弦,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共同奏响秘境探险的序章。
光河边缘的风忽然带上点火星子,崔向弋不知何时已溜到天衍宗队伍侧后方,赤红金丝镶边的袖口扫过一株刚冒头的荧光草,惊得那草“啪”地缩回土里。
霍芙正垂眸调整灵力,余光瞥见那抹扎眼的红,眼皮都没抬。
“阙云宗的规矩是让弟子擅离职守?”声音清冷,尾音却比平时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总好过某些人站在这儿当桩子。”
崔向弋抱臂斜倚在块奇石上,语气带刺。
“雷灵根感知那么灵,没闻出里面藏着至少三种克制雷电的瘴气?”
霍芙终于抬眼,墨黑的眼睫在光河映照下泛着光。
“总比某人满脑子只有‘烧烧烧’强,上次在落霞谷,是谁把千年冰玉烧成了灰?”
“那是意外!”崔向弋耳尖微红,语气更冲。
“再说你当时不也没拦住?还站在旁边笑!”
“我那是在调息。”霍芙一本正经地辩解,指尖却悄悄绕了个雷丝,趁他说话时弹到他后颈。
崔向弋“嘶”了一声,猛地回头,对上她故作无辜的眼神。
气笑了:“霍芙,你三岁?”
“彼此彼此。”
她轻哼一声,转身时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弯,又飞快压下去,恢复成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崔向弋望着她挺直的背影,撇撇嘴低声嘟囔:“装模作样……”
脚下却很诚实地没动,只是往她那边挪了挪,像是怕被自家长老发现,又像是想离那道月白的身影再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