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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黄金乌鸦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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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打了个响指,瞬间众鸦齐动。一团墨色的云疾速旋聚而来,聚拢在他身边。
“首先,”黑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贵族式的挑剔,指尖嫌恶地在池宿周围虚点了一下。
“我们需要把你身上这些……惹人厌的‘白色’,清理干净。”
没有预告,他的一只手扶住池宿的肩,另一只手则从为首的乌鸦中揪出一根羽毛。
“闭上眼。”黑影命令,“去想雪,想着你身体的污秽都被那片雪所覆盖净化。”
他将那根羽毛放在池宿的手心。
触感奇异,既非轻柔,也非坚硬。倒像是一块呼吸的玉。
只犹豫了一瞬,池宿便配合地阖上双眼,握紧了那根羽毛。
感官被剥夺的那刻,黑影朝那群乌鸦使了个眼色。
收到指令,它们立刻行动起来。
一只叼来晶莹的蛛丝,替代了缝合线;另一只带来浸透水的苔藓,将冰凉的汁液滴落在伤口。
它们用喙去啄他的身体,爪尖划开腐肉。
左边那群用脚抓着棉球往他身上戳,右边那群嘎嘎讨论着试图弄懂医疗箱里的说明书。
池宿被这一群不靠谱的医生折腾的龇牙咧嘴,好一会儿才完成了堪比凌迟的包扎。
所幸,那群乌鸦们真的看懂了。
虽然过程不顺,但当最后一根绷带被歪歪扭扭地系好,他感觉自己又被拼了起来。
捂在他眼上的手终于撤去,黑影将一面镜子变到他眼前。
“怎么样?是不是顺眼多了?”
望着镜子前自己的那张脸,竟然奇迹的变得洁净,如同刚到这里那天一般柔滑。衣服被缝补,甚至闪着细碎的银光。
“你是怎么……”刚要开口,却被冰凉的指尖堵住唇。
黑影笑了,笑声在空荡的大厅回荡,带着一丝狡黠与无辜,“是魔法,亲爱的。是我的魔法。”
魔法?这算什么蹩脚的解释?
心里疑惑但是没再问,他注视着那团捉摸不定的黑暗,转换了话题,
“那么……现在我该走了吗?”
“嗯哼。”黑影点头,身体向后靠在空中,
“你‘母亲’应该已经在外面等你了,收拾收拾你的可怜模样,回家去吧。”
母亲……他心中叹了口气。
抿着唇看了一眼大门,他望着飞在天空中歪头的乌鸦,最终还是起身离开了城堡。
踏出门的那一刻,城堡的温度被隔绝。极寒的风雪包裹上来,雪片拍打在皮肤上。
伤口在绷带下传来细密的痛,仿佛在提醒自己这场噩梦尚未结束。
出了门到雪地,雪已经积了膝盖厚,直到现在都丝毫未停。
雪地中央孤零零停着一辆黑色马车,旁边站着的正是那个和他仅有一面之缘的“母亲”。
一切都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那身臃肿的白色羊毛大衣,那抹凝固血迹般的口红。
唯一不同的,是她脸上毫不掩饰地怒火。
池宿踩着雪,试探性地走上前,“您是来接我的?”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淬着毒的眼神。
那妇人恨铁不成钢地上下扫视他一圈,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他的手腕,粗暴地将他拽上马车。
车夫扬起鞭子,马蹄踏碎积雪。
“我对你太失望了!”
刚在颠簸中坐稳,一个裹挟着怒气的巴掌便狠狠甩在他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池宿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泛起血腥味。
惊呼出声,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抬眼。
对面的女人身体涨成诡异的红,胸脯剧烈起伏,指着他的那只手都在颤抖。
“我给了你这么多次机会!为你在他的餐盘里铺好了路!”她几乎是在尖叫。
“你是这么多羊里面条件最好的,你为什么就是不珍惜!”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池宿甩开她的手,看神经病一样看她。
“我说你不懂得珍惜!”女人腾的一下站起来,看起来几乎要自燃。
“我们第一天就给你预备好了,你本该乖乖睡熟,然后心甘情愿被吃掉!可就连这样你都完不成!”
瞪大了眼睛,他脑海里变得空白,“你们想要我被吃掉?”
“这不是废话吗!”女人理直气壮的喊着,看起来仍然很生气,
“我们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又寄玩偶又给你特制衣服,就是生怕你这张下贱的脸得不到乌鸦先生的喜欢!”
“可你最后还是搞砸了!你要我怎么交代,你要我们家的人怎么活!”
说到最后,她彻底崩溃了。眼泪混杂着妆容落下,冲出两道雪白的痕迹。
一边哭着一边抓住池宿的肩膀,她发狠地将他的头往车厢壁上撞。
“咚!咚!咚!”
他是想要挣脱的,可是女人的力气却出奇的大。像两个机械做的铁钳,怎么也挣扎不开。
头颅快要碎裂,视野开始模糊,耳鸣警报一样尖长。
惊奇的是,任凭车厢内如何天翻地覆,外面的马车依旧行驶得无比平稳。
稳得像内部是另一个空间,压根影响不到车夫丝毫。
“夫人,到家了。”
车夫声音响起;女人疯狂的动作骤然停止。
“对了……家!到家了!”她如梦初醒,眼神重新燃起光。
反手拽住还晕乎乎的池宿,她急忙就带着他往屋子里奔。
池宿反应过来想要反抗,不仅没挣脱开半点胸口还传来一阵刺痛。
刚一进门,一股浓重的霉味便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
这便是“家”?
墙皮脱落露出潮湿的内里,地板吱嘎作响仿佛随时都会塌陷。
根本就没有半分贵族府邸的体面,只剩下衰败后的腐烂。
穿过幽暗的走廊,他被强行推进了一个屋子里。还没反应过来门就砰地一声关上,彻底把他困在了这里。
“在我准备好之前乖乖待在这!”女人在外面厉声喊着,“你连第一道工序都没做,真是让人不省心!”
池宿没有先去试着开门,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因为心口实在是疼的要命。
扯开本就破烂的衣服,望见了一枚熟悉的小羊徽章。
徽章不知何时嵌在了自己胸口,边缘的血肉已经与金属粘连,隐约闪烁着红光。
每当他生出逃离的念头,那徽章便会灼烧他的神经,逼迫他放弃一切反抗。
只有乖乖坐下不再移动,等死一般等着女人。它才学会乖顺下来,安分地不再释放疼痛。
似乎想要把他变成真正的羔羊,温顺地等待着被宰割的命运。
“操!”他用指甲去抠挖那枚徽章。可它却像是长在了骨头上,纹丝不动。
总不能真在这里等死吧!
于是,忍着撕裂的剧痛,他还是逼迫着自己靠到了门边。
手颤抖着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痛楚从胸口炸开。
眼前一黑,冷汗浸透衣衫。
像是有东西要将他拦腰折断,捅进心脏里面把它搅成一块一块的碎块。
咬紧牙关,青筋在额角暴起。用意志力强行驱动自己几乎失去知觉的手,一下一下转动生锈的门把。
索性老旧屋子的锁本身就锁得不紧,他很快拉开房门。
推门而出的那一刹那,胸口的疼痛一下子消失了。
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他小心开始在这个房子展开探索。
房子的布局很小,为数不多的几扇门都锁了,唯有通往后院的道路敞开着。
他心中一喜。
后院……那自己不是直接就可以走了吗?
压抑住奔跑的冲动,仍然警惕地朝着后院走。
外面还下着雪,院子里供休息的桌椅都蒙上了一层白。
一脚踏入雪地,正准备不顾其他先跑出去时,脚步却顿住了。
前方有一个不明的长条状物体。
几乎要淹没在一片银白下,如果不是他的舌头吐出来了的话。
是蛇。一条自己许久不见的蛇。
抚摸着兜里那条正安然沉睡的小蛇,确认了它还安好。池宿走过去将地上那条冻僵的蛇捡了起来。
入手是一片冰凉,没有一丝生命迹象。
看着近在咫尺的自由,又看看手里这条不知死活的蛇。
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回房子。
刚才的那间房是有火炉的,他清楚这一点。
不知道这条蛇还能不能救活,但……
唉,自己果然不应该养宠物的。
抱着沉重的心情回到房间,刚一进门胸口就又痛起来。扭曲着迅速回到最里面,凑到火堆前才松了口气。
将那条无反应的蛇放在火堆旁烤,池宿望着它手撑住脸。
希望能救活。
只是过了很久,蛇依旧像尸体。于是他也只能用自我欺骗来安慰自己:
反正外面也下着这么大的雪,出去了指不定下一个被死的就是自己。
这里也没几个人,自己应该能解决的。
……应该吧。
正准备戳戳那条蛇看它是否变软,门外却传来了那女人的脚步声。
赶紧一把把地上的蛇拽起来揣到怀里,他装作无事发生,坐在原地。
女人走进来,上下扫视他一圈,“总算知道反省了,快跟我来。”
也没等他回答,女人转头就往门外走。
池宿当然是一点都不想服从命令,但胸口的徽章再次发作,用力拉扯他的胸口。
不得已,他也只能顺着这意思起身跟在女人身后。
女人拿出一把生锈的钥匙,打开对面那扇原本锁着的门。
入目的场景就让人头皮发麻。
只见那房间中央赫然摆着一个大大的坩埚,通体漆黑,足有半人那么高。
锅里盛满了艳红黏稠的血,咕嘟咕嘟被煮得冒泡,翻腾出刺鼻的腥味。
大脑在尖叫,四肢却像灌了铅般无法动弹。连惊呼都被堵在喉咙里,被迫连着恶心一起咽下。
一双手粗暴地从身后将他一推,他便踉跄着栽进了那一大缸血里。
皮肤马上就被染红,呛咳着从血池里浮出头,他大口喘息。
“乖乖在这泡着,外面还有东西要忙。”丢下这么一句,女人转身拉开房门出去。
脚步声渐远,池宿毫不客气地“切”了一声。
他当然不会听话,谁想在这摊血里泡澡等死?
双手撑着坩埚的边缘想要爬出去,但偏偏就是离不开。肩膀像是被两只手强压着,巨大的吸力从血水中传来。
两股力量一起将他死死困在锅底,不管怎么费力把自己往上撑往上拔,就是没有任何用。
自己不是没吃那块羊的蛋糕吗?怎么还是变成这样了?!
先把血水中的两条蛇举起,尽量让手靠近地面把它们扔下去。
吩咐清醒过来的那一只照顾昏迷的那只,得到了肯定的点头后才开始打量四周。
到处都是瓶瓶罐罐,像女巫的房间。
略过装着眼球触手的诡异药剂,眼神停留在了破旧的房梁上。
从兜里摸出那根麻绳,他试探着问,“你能吊着我的手把我拽上去吗?”
他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上吊的感觉了。
满怀期待的看着那根绳子,但绳子只是扭来扭去。最后飘到天上,甩干身上的血把自己摆成一个问号。
好的。他明白了。
闭了闭眼又睁开,他将左手握拳抵在自己脖子上。决绝地命令,“把我吊到房梁上去!”
一阵熟悉的窒息感传来,所幸这次还没到完全无法呼吸的地步。
麻绳似乎在与那锅血水拔河,它收得越来越紧,拉扯着想要把池宿拽到指定地点。
发现怎么样也无法把他拔出,绳子生气地加大了力度,身体绷成快要断裂的线。
感觉自己腰都快要给拉断,池宿眼泪都痛掉了出来。
最终,还是优秀毕业生麻绳更胜一筹,硬生生把他从坩埚里拽了出来。
身体被吊到房梁上,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抓住横梁稳住身体,“放开!”
绳子听话地收回,飞着爬到缸沿,安静地望着他。
他双手握着房梁,看着缸里的那滩血,一股想要纵身跃下的冲动在脑中盘旋。
晃了晃头将这可怕的念头甩出去,手臂发力。他在横梁上摆动起来。
眯着眼看准时机,稳稳落在了地上。
脚尖触地的那一刻,身上附着的血液凝固,血痂一样薄薄粘在他身上。
低头看小蛇,小蛇正在用尾巴戳那条昏迷的蛇。
“别动他了。”池宿朝它喊,把两条蛇都捞了起来。
小蛇听话地扭动着身子缠上他的脖子,任由着他带着自己来到桌前。
拿起桌上众多瓶罐中唯一的一本书。翻开书页,《羔羊的美妙献祭食谱》几个花体字映入眼帘。
他心里涌起一种不安的预感。
继续往后阅读,果然第一章的内容就让人心惊肉跳。
食谱上写:
“用血浸泡羔羊,再喂其饮下幸福魔药,最后架于火上炙烤,方能得到最鲜美,最能取悦神明的祭品。”
这不就是他现在在走的流程吗?
下面还特意标注了制造幸福药水的教程,药水的外观介绍十分眼熟。
“透明无色无味的药水,喝下去就能迷晕小羊。”
眼角的余光立刻瞟向了旁边的那瓶药水,寒意爬上脊背。
想都没想就拿过那瓶药推开窗子倒掉,用水涮了涮,另接了一瓶水代替。
放回到原位,他继续往下看。
书的末页记载了一种疗伤草药,吃下后能加快伤口愈合,副作用是让身体发热。
他当然是不会熬魔药,所以记下草药的形状去找。
小心翼翼地翻动过各个柜子,尽量不让外观看上去变动太大。他在一个小格子里找到了那株草药。
揪掉两片,一片自己吃,一片喂给昏迷的蛇。
苦味让他直皱眉头,但终究还是勉强着自己吞了下去。
吃下后,又小心地将另一片喂进那条昏迷蛇的嘴里。
手心捧着那条蛇,他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他睁开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他以为希望落空时,蛇却突然动了。
尾巴在他手心不断拍打,细长的身体几乎要拧成一个死结。
看着蛇的这幅惨状,池宿心里一凉。书上明明写那东西除了发热没有其他副作用。
试探性想要摸摸蛇的脑袋,下一秒却感觉手心一沉。
蛇在迅速地膨胀变大,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最终,在蛇皮被撑裂的“嘶啦”声中,一只苍白的人类手掌从它的腹部钻了出来。
那只手精准的搭住了池宿的肩,也精准地把他吓了个半死。
闪亮亮莹白的皮肤从身上褪去,内部钻出一个湿漉漉的人。
他忘了放手,那人倒也心安理得的把头埋在了他肩上。
带着浓重鼻音,蛇低语,“谢谢你……”
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池宿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那人的脸。
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自己也许在那里看过,也许又没有。
只是那双眼睛他绝对不会认错。那是一双紫眼睛,盛满了哀伤与爱慕的眼睛。
一双蛇的眼睛。
略显尴尬地将身上的人推开,拍打着被对方弄湿的衣服,皱眉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变成人形的蛇被他这副样子惊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紫眼睛盛满心疼地反问。
“有人想吃我,这是做菜步骤。”池宿干巴巴回答。
蛇瞳孔地震,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门外的脚步声打断。
顾不上许多,他推了池宿一把,池宿也瞬间领会,急忙压低声音,
“你还能变成刚才那样吗?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完,他便迅速回到坩埚里。扯过小蛇和麻绳一同揣入怀中,装作无事发生。
女人推门进来,上下扫视了他一圈,有些疑惑地眯起眼。
“快把他弄出来!火已经生好了!”门外传来一声不耐烦地催促。
于是她也没再细看,匆匆回应了一句“知道了”,就拿起药水往池宿嘴里灌。
喝完药水,池宿假装昏昏沉沉地倒下,被女人像扛一袋面粉一样扛起。
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睁开了眼,转悠着四处寻找蛇。
房间的阴影里,银白色的蛇正担忧的地朝自己吐信。
他对着那条蛇眨了眨眼,无声地做着口型,“你有办法,对吗?”
蛇犹豫着,最终点了点头。转身往旁边的缝隙处一钻,消失在了墙角的缝隙中。
池宿也被扛到了屋外那片茫茫雪地。
雪地中间竖着一根木桩,下面是堆满的木材。一个叼着烟的男人站在那里,大概是他的“父亲”。
望见他们,男人拿着根绳子走来。从女人手中接过人,用一根绳子将他熟练地捆绑在木桩上。
该死的徽章再次发作,胸口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当场昏厥,连挣扎的力气都被剥夺。
实在是太疼了,比先前的所有一切都要疼。
“你生的什么废物,乌鸦先生连看都看不上!还要我们俩亲自去给他献祭赔罪!”男人一边绑一边咒骂。
感受着自己身体被牢牢束缚在木桩上,徽章的力道终于减弱。
他得以睁开眼。
虚眯着眼睛锁定了两人。他将那对男女的脸深深刻在了脑子里。
划破火柴的细微声音在池宿耳中显得格外刺耳。男人把火柴往木头上一扔,他身下立刻燃烧起来。
身上的绳子像是特制的,无论怎么烤就是不断开。焦急地用眼神四处寻找蛇的身影,找了半天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他试图挣扎,可效果微乎其微。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挪动,只害得被摩擦的皮肉变得更加疼痛。
身上的小蛇和绳子都因为过热自己钻了出来,着急地想要拯救他。
“上去等!”他不认为自己身上的这根绳子能用正常方式解决,不想让它们冒风险。
“咩!”
小蛇和绳子爬到木桩上的那一刻,几声羊叫在他的口袋响起。
他愣了一下,随即想起燕清温曾经说过的话。
小羊们大概是复活了。
还没等他细想,争吵声便从一旁传来。
“他身上怎么有东西在动?你有没有检查好他?”男人质问。
“怎么可能!你别一天就把事情怪在我身上行不行?”
池宿恨不得他们再多吵一会儿。因为此刻他正在悄悄对兜里的小羊们说话,“你们醒了?”
“咩!”在火焰中的小羊比任何时候都要活泼,在他兜里跳来跳去回应。
小羊不会被火烧死,所以他决定让小羊去试试解绳子。
刚想要开口命令,雪地里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我替他。”
抬头,只见蛇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出现在那对男女身后。
池宿:……
就用这种方法来救?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对原本还在激烈争吵的男女,在看到蛇的那一刻竟然瞬间哑巴了。
由于是背对,池宿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只能看清蛇那张冷淡的脸。
过了两秒那两人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来到他身边,急忙灭了火把他从木桩上解下来。
两人哈着腰,将池宿谄媚地推到了蛇的面前,“对不起,我……我们不知道他是……”
女人狠狠用手肘捣了他一下,示意男人看蛇的脸色。刚想骂人眼睛却先抬起,男人果然闭了嘴。
于是女人又接着说:
“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我们这儿子随您处置,您想怎么就怎么样!”
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一下子被推进蛇的怀里,贴近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冰火两重天,忍不住“嘶”地抽了口凉气。
蛇见状,立马微微退后只用手扶着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没事。”池宿摇头站直身体,这才发现蛇的嘴角有一丝尚未干涸的血迹。
“你……”
想要开口问,却被蛇温柔打断,“别怕,不会痛的。”
说完也没等他的回答,蛇修长的右手覆上他胸口徽章所在的位置。
没有疼痛,血肉里的徽章被轻而易举地取了出来,上面还沾染着池宿温热的血。
蛇将那枚徽章紧紧握在手心。随后抬起头,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奇怪的,混合着悲伤的笑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池宿想要开口问,脚下的雪地却突然开始剧烈颤抖。
下意识想要退后一步,衣角却被蛇给抓住了。
转头看蛇,蛇却只是垂眼。
浓密的睫毛几乎要遮住眼球,白得几乎要和身后的雪地融为一体
“你能留在这儿吗……”蛇说。
“什么?”他的声音很小,池宿没听清楚。
“你能留在这儿吗?”
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而惊悚。
大地震颤的越来越激烈,眼前的蛇又如鬼附身一般吓人。
犹豫片刻,池宿终是伸出手,将蛇紧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就在最后一根手指松开的那一刻,蛇忽然抬起了眼。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玻璃样的眼睛,只觉得那片紫变得更加脆弱,更加透明。
“呵。”蛇笑了。
颤抖着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他脸上的所有情绪抽一缩小成一个点。
池宿短暂地愣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下,无数积雪开始翻滚。
揉成一团一团开始膨胀,烤面包一般变成一只又一只雪白的羊。
可爱的绵羊歪头望着他,下一秒张嘴咬去。
口腔内是完全的血红,湿粘粘泛着热气。雪变成尖尖的牙齿,闪着晶莹的口水一样的光。
瞪圆了眼睛,他惊恐地望向蛇。
“跑吧……”
“你再也不要回来了……”
蛇的身影消散在呼啸的绵羊中,只剩下微弱的气音飘荡。
再也没有心思去追问。在那些雪白怪物扑上来之前,池宿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