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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非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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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现在还是活人吗?”柏亦定定望向对面保持缄默的人。
“我不知道。”陈庚坦言,“但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正常。”
柏亦又问:“你留下来不仅仅为了给我讲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吧?”这一回他的神情缓和很多,也愿意展现出一丝信任。
“当然,”陈庚接收到柏亦放松警惕的信号,长舒一口气,再接再厉,“我希望你能带我去紫汀兰墓地,找一样我丢失的东西。”
“紫汀兰墓地?”
樊乐盯着标牌上蓝底白边“紫汀兰墓地”几个大字念出了声,仔细打量打量四周,铁栏杆上一簇一簇紫藤蜿蜒缠绕,生机盎然,层层垂挂——这儿的植物居然不是枯死的。
高郁秋整了整背包,跟在后头,心里还是忐忐忑忑地不安,忍不住问:“真的没事吗?这儿的东西带出去万一……”
“……应该没事?”樊乐闻声扭头,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我想着人能进出,东西应该也行……要不一会儿我背包,要是不行你来救我?”
高郁秋摇摇头,视线落回刚才樊乐念的那个标牌,“这地儿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要不咱走吧,不是说找江屿吗?”
樊乐:“哦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那走吧。”
高郁秋转身走了两步,察觉樊乐没跟上来,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他再次转过头去,樊乐呆呆愣愣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完了,她不会不是人了吧?
樊乐拧着眉往高郁秋那儿走了半步,被他乍一下的大跳后退吓住,骂:“你干嘛呢!”
“你还是人吧?”
“……6。”
樊乐无语,那阵莫名其妙的不安似乎从高郁秋转移到她身上来了,惹得她格外焦躁。
“高郁秋,我听见奇怪的声音了。”樊乐往前跑,径直略过呈防御姿态的高郁秋,“先跑了再说!”
高郁秋其实什么也没听见,也不敢确定同伴是不是人,但也没有犹豫,跟着远离紫汀兰墓地。
跑着跑着,他似乎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动静。凄凄惨惨的喊叫声,稚嫩的童音,慈爱的呼唤,绝望的呐喊,什么人在悲鸣抽泣,什么人在哀哀歌唱,不同的声线、不同的嗓音和在风里,悠悠扬扬远去。
高郁秋停了下来,似有所感,朝紫汀兰墓地望去。
地上的泥土、门上的紫藤刹那间化作齑粉,和空气中飘散着的不知名颗粒混合,卷起巨大浪潮直直冲他们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四周一片全然淹没。
浸润在沙海之中沉沉伏伏,外界的声音隔了层玻璃似的听不清楚,樊乐意识渐渐模糊,短短十几年的人生过往走马观花浮现在脑海。
我不会要死了吧……
她不禁有些难受,但仍然控制不住去想那些牵挂于心的过去和虚无缥缈的未来。
没等她壮烈地闭上双眼,一双手唰啦一下就把她从沙堆里提溜出来了。瞬时的失重过后,樊乐双脚稳稳当当踩在实地上。
睁眼一看,韩纪死皱着眉站在她身边,全身上下包紧了防护服,双手利落地拔出了高郁秋,解开面罩破口大骂。
“我找找找找你们到现在,知不知道这里多危险呐!知不知道我一听你们不见了多着急啊!”
高分贝轰炸,高郁秋迅速捂着耳朵往后躲,嘟嘟囔囔:“来地镜的主意不您出的么……”
韩纪一把塞住了他的嘴,跟他俩比了比手势示意噤声。
樊乐劫后余生,拍拍胸口缓着过快的心跳,目光发散,其他救援人员正小心翼翼趟着沙往蔚蓝福利院走。
樊乐回头,问韩纪:“去哪儿干啥?”
“凑合着用用。”韩纪掏了半天从口袋里挖出两只皱皱巴巴的口罩递给他们,又顺着樊乐示意的方向看去,“他们得收沙啊,不然会有麻烦的。”
没等樊乐追根究底,高郁秋抢先一步打断了:“那咱们溜呗,江屿还等着我们呢!”
韩纪大笑:“嗨呀,他在外面等你出去还差不多——人家早已经得救啦!”
“啊?”高郁秋傻了眼。
“陈庚他们闷声干了大事,刚打电话跟李院士请罪来了。现在江屿人在基地做检查呢,你们要出去吗?”
高郁秋当然想出去,但樊乐却有点犹豫。
她还没问收沙是什么,也想弄清楚那个奇怪的声音是谁的,如果能留下来跟着救援队,说不定可以解开一切谜团……
樊乐环顾四周,问:“那我们出去了,你们呢?”
“我的任务当然是抓你们出去了。”韩纪理所应当,又指指那群忙碌的背影,“他们当然是继续搜救了。”
高郁秋跟着劝她:“咱们还是出去吧。你想啊,我们进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救江屿他们吗,现在人已经安全出去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而且,你不想知道陈辛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她还反胃呢,”段佳希无奈,“等会儿让她喝点葡萄糖缓缓吧,折腾了一晚上别低血糖了。”
安九衢点点头,又问:“那个李裕丰院士……呃一直这么……铿锵有力吗?”
江屿不太清楚,段佳希不太好说,和安九衢面面相觑。
段佳希:“这个……等陈庚来了你就知道了。”
安九衢莫名其妙,随意点点头,和两人交代完注意事项,就出发去接陈庚和韩纪。
哎呀可惜,唯一一个能让陈庚乖乖等着挨骂的人,唯一一个能看陈庚吃瘪的机会,唉唉唉……陈庚估计根本就没打算回基地,不然为什么特意隔开几个孩子留下柏亦呢?
从基地顺来的特制通讯仪一拨出,另一头几乎立即反应迅速接通。
安九衢:“什么打算?”
陈庚:“紫汀兰墓地。带上你之前发现的东西。”
安九衢沉默了很久:“……不在我身上。情况紧急,我藏在中心商场了。”
陈庚:“……你确定你还能拿得到?”
安九衢:“百分百。到了,挂电话。”
车身一个漂移急停在校门口,等陈庚和柏亦上车,再次前往中心商场。
透过车前镜,安九衢目光打量着后座无言的两人,“怎么这么安静啊?”
“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吗?咱们到这一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吧?”
安九衢也就随口一说,但陈庚还真不跟他客气。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那块长条的镜片,问:“安九衢,你不是人,自己知道吗?”
他也并非咄咄逼人,神情如死水般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却平白让人觉得诡异。
……不过柏亦不这么想。
他扑哧一声笑场,打破了旁边两人暗流涌动的焦灼对峙。
觉察到两人的目光,柏亦连忙收敛笑容:“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这么一打岔安九衢倒是倏然轻松了下来:“我吗?应该不是人。不过你,一定不是人。”
“靠近你我能感受到那种奇怪的感应,和我遇到它时的一模一样,那是同类之间的讯息。”
陈庚:“是,我已经死了。当年我的身体濒临化沙,出去之后也没有好转,为了活下来我和镜像仿体融合在一起了。”
“那么你呢?你是什么东西?”
“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安九衢啧了声,“我算半个人吧。你真要我说,我也解释不了,等拿到了那本手记你自己看。”
“就我一个人啊?”柏亦瞪大了眼,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那……你们找我干嘛呢?”
安九衢也问:“对啊,你找他干嘛呀?”
陈庚并不多言:“他是蔚蓝福利院的人。”
只这么短短一句话,安九衢就闭嘴不再多问了。
柏亦莫名其妙:“我听不明白。这怎么了吗?”
安九衢咬了咬牙,语气艰涩:“……你要我们说,也很难解释……等到了紫汀兰你自己看吧。”
柏亦:……你一招鲜吃遍天是吧?
*
中心商场被警戒线围封得死死的,国科基地和国安第一大队的人轮流巡逻守卫,在没有检测完全安全之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陈庚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你还能拿得到?”
安九衢:……
安九衢耍赖:“我拿不到对你可没好处——帮我进去。”
陈庚:……
柏亦观察了半天找不出漏洞可钻,悻悻退了回来,建议:“干脆直接给你那个国科基地的院士打电话算了。”
安九衢惊喜:“可以啊!”
陈庚怒从心头起:“可以个屁,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安九衢故弄玄虚摇了摇食指:“我的意思是,声东击西,乘虚而入,最后一举夺魁。”
柏亦翻译:“他的意思是,你假装打电话吸引注意力,他趁机溜进去找。”
半分钟后,陈庚举着手机神情焦急,拉住一个基地人员交谈。
那人将信将疑去找了领队,说话间的动静又引来了国安第一大队队长,此时正门口聚集了许多人,侧边三号门出现一个虽然危险但可以尝试的缺口。
安九衢打算赌一把,看准时机猫着腰偷偷进入了商场内部。
柏亦在门口为他望风,朝他比了一个暂时安全的手势,安九衢就放心地去了。
他轻车熟路摸回了最开始醒来的那家饭馆店面,草草扫过一眼,找到放着自己手机的那个座位,掏出塞在椅子软包下面的手记本。
陈庚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也许很快他的谎言就会被揭穿,然后迎来李裕丰的一顿痛骂以及国安大队的扣押。
安九衢在门口张望,柏亦一瞧见他就招招手让他快出来。
柏亦拧眉,有点担心:“陈庚还没回来。”
“没事,如果他回不来,我和你去也一样。”安九衢吹了吹沾在本子上的脏东西,满不在乎。
“好啊你,放下碗就骂娘啊!”陈庚突然出现在车窗上,被不那么明亮的光朦朦胧胧晕染得惨白。
毫无准备的两人俱是一哆嗦,陈庚咧着嘴笑,一脚油门载着他们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