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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洪水降临 ...


  •   刘老师站在他们对面,表情似笑非笑,眼神戏谑,而她对面的每个人都汗涔涔地警惕着,地下室的潮湿好像把他们都抹了一遍。

      画家人未到声先到:“哇,都齐了吧这次。我还是头一次在这个地方见到这么多人。”话音未落,他那张脸油滑的脸也从长廊拐弯处露出了,他朝刘老师招呼:“眼下这么热闹,还都是拜刘老师所赐。”

      刘老师回头看去:“您这话倒像是在讽刺我。”

      云鹿掠过他们,疲惫地钻入刚刚现身的白苹的怀里。他感觉白苹也很累了,是一种很悲伤的累。

      “放心,要回家了。”白苹低声在他耳边说。

      云鹿闷着脸:“嗯……”

      刘老师拍拍手:“既然人齐了,课还是要继续上的。”

      “上课?”白苹嗤笑了一下,“刘老师,你只是在这个地方待久了而已,没必要那么入戏。”

      众人讶异,刘老师则阴恻恻地盯向他。

      白苹说:“你甘心只让陈雅和‘白苹’出去?”

      “甘心?呵呵……出去的事,我也有份。”刘老师有些急,毫无防备地说出了这层事。

      “果然如此。”白苹道。

      刘老师略微恼怒:“你们知道了又怎么样,照样得留在这。”

      “不,有用的。”白苹放开云鹿,向前两步逼近刘老师:“因为我曾经从西山桥上出去过。”

      长廊里一片静默。

      刘老师最先反应过来:“什么时候?”

      白苹:“大约高三那年。”

      刘老师:“所以那人?……”

      白苹:“我出去了自然就替换成真了,那人现在只是个影子而已,能不能出去都不一定。刘老师,你确定要把千载难逢的出去机会压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

      画家事不关己地说:“比起让他们死在这,我更愿意看他们在洪水边厮杀抢夺……哈哈哈哈……刘老师您快答应吧。”

      洪水???云鹿疑惑不已的脑子里,浮现出养老院那位采访后去世的老人,他一直念叨着:洪水要来了……

      地下室凭空出现了电梯,众人分拨乘电梯离开了潮湿的地下室。

      天上乌云卷动,月亮隐去,空旷里,只放着两节车厢,所有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地走向那。看来,这次的车辆换成了两节绿皮车厢。只不过,底部没有铁轨,也没有火车头,不知道这车要怎么运转。

      云鹿拉着白苹远远落在后边,低声问:“什么叫你曾经出去过?”

      白苹牵着他的手,亲了亲。说:“小寒,你所见到的那个白苹确实曾经是真的……”

      ·

      2017年的某个夏夜,骤雨初歇。白苹躺在床上,数着墙壁上的日历。

      喃喃自语:第107次,父亲打我;第224次,母亲偷偷离家。

      床下那把钝刀藏了很多年,像一颗定时炸弹,只不过,他自己是引爆炸弹的那个人。

      白苹终于摸出了它。

      他打开窗,想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还能唤起他哪怕一点的留恋。对面那户人家的灯还没有灭。云鹿就住在那。

      说起云鹿,白苹没有色彩的眼神中多了几丝愤怒。

      自从搬到这,他就一直跟着他,还可笑地叫着他“苹哥哥”。白苹对他的热情很是厌恶,于是便无所顾忌地释放着对他的恶意,不理他,忽视他,不自觉期待着看见他的所有失落、伤心、哀愁的样子。

      白苹想,差不多的年纪,凭什么他可以活得那么自在,凭什么他可以那么活泼地对待周围人讨得所有人的欢心。

      对于一个长期生活在冰寒之中的人,偶尔有点阳光照到他身上时,他不会感恩,只会怨恨这道阳光令他想到了自己是多么阴暗。

      所以,有时候,白苹真想毁了他。

      此刻,手上的刀居然有了停留。白苹怔愣地看着手腕,不是爸妈,不是这个世界还长着树开着花的心头一热,也不是对前路如何的好奇情绪,而是对云鹿的愤怒之情——居然是这几丝忽然泛至心头的愤怒留住了他几秒!

      “……”

      好像划开了气球表面。钝刀还是很好用的。

      白苹滑落在地板上,平静地睁眼看着自己的血像泄闸的洪水,在地板上流淌。

      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多了个人。有个一模一样的,却朝气蓬勃的人在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冷淡地问:“你为什么要死?”

      白苹张了张嘴,但是喉咙里好像也有血堵着,他说不出话。

      闭眼的最后,那个白苹说:“我们交换吧。”

      此后,云鹿身边多了一位温柔善良的白苹。而镜中世界,“白苹”以为自己换到了这里就可以活得跟白苹一样,一样有朝气,一样受人欢迎。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环境变了,但也没变多少,特别是当他得知跟他换的那个白苹本应该是他的影子之后,他更加憎恨,杀心一天比一天浓重……

      但他无法回到现实中去质问白苹了。

      因为现实中的白苹跟他不一样,不会动不动就想寻死。而他们见面的契机,恰恰是现实中的人要放弃生命时……比如自杀。

      在那个人的生命的尽头,镜子中的人才能和他见一面。

      直到,“白苹”遇上了陈雅……

      ·

      白苹和云鹿坐在了车厢最后。前边,每个人都正襟危坐,沉默不语。

      列车缓缓开动,窗外是静止的阴天,浓重的黑色从此地向远方弥漫。

      白苹靠在云鹿的肩上,压低声音:“小寒,还记得那片林子么?”

      事到如今,云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不是梦境了。

      白苹接着说:“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短暂回到了现实中,还成功把你拐骗进了林子里。后面的事情,你大概都忘记了……在林子里,他发了疯想杀了我,连意识不清的你也不放过……很抱歉,之前跟你说我没杀人的事情是骗了你的,我当时拼尽全力杀死过他。”

      怪不得,云鹿凝神想,怪不得他脑子里总是出现一具尸体的局部。他以为是受了卧室里的“死人”的影响,没想到是他真的见到过。他问:“所以,卧室里那个是他。”

      白苹:“嗯……林子是现实和镜中的界限,可能是受了我曾经是镜中人的影响,连累你跟我一起进入了镜中世界,还连累了你的记忆总是时断时续。”

      云鹿倒是后怕地说:“还好我跟着你进来了……”
      不然,他都不敢想,如果白苹在自己面前凭空消失,他该怎么办?该上哪去找他?

      “进来后,我一直在暗中调查他们,也是你出院了我才查到陈雅他们三个暗自勾结的事。我知道陈雅肯定会对你不利,所以一直防着她,一直抓紧修西山桥。”

      说到西山桥,云鹿才想起来要问:“哦,对。苹哥哥,洪水真的会发生?”

      白苹点点头:“当时那位老爷爷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要离开这里,就要经历一场洪水。”

      所以,白苹才急着要修西山桥。原来如此。

      特意坐在他们前面的陈涧和伍树一直认真听着他们的话,再结合前面的线索,很快就跟上了思路。

      看身后二人沉默了,伍树才转头插话:“白苹,既然我们是镜中人,那么桥上,我们也能过么?”

      白苹点头:“能……镜中人回镜中世界,人回到现实世界。但回去之后,所有不利于三个世界平衡的记忆都会消失。”

      陈涧:“意思就是说,我们会忘记你们,你们也会忘记我们所有人?”

      白苹:“嗯。”

      白苹之前是镜中人,后面出去和“白苹”交换成了现实中的人,但是后来又跟着自己回到了镜中世界………想到这,云鹿表情一惊:“等等!苹哥哥,你现在算哪个世界的人?”

      想起“白苹”那个信誓旦旦要和陈雅出去的模样,云鹿的心已经提起来了。他满脸狐疑。

      白苹温柔地笑了一下:“我自然跟你一样。不要担心。”

      “……”这话作用不大,云鹿还是很怀疑。

      苏潇凑上来问之前在地下室就很想问的事情:“那个刘老师,是现实中的人?”

      白苹点头。

      苏潇疑虑地摇着头:“可是她都……那样了,跟鬼一样,还能出去跟人一样生活么?”

      “……”

      见一片沉默,苏潇继续说:“我认为不会。陈医生之前跟我提过,她说在这个地方呆久了出去后的人会变得不像人,适应不了外面的世界。”

      云鹿悚然地看向苏潇。是啊,他们都忘了一个重要信息——在墓地,守墓人的笔记本上可是清楚记着:1997,陈雅。

      苏潇一脸莫名:“啊……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去找找刘老师。”云鹿起身说。

      陈涧提醒:“在第一节车厢。”

      云鹿“嗯”了一声,从过道走去。白苹起身跟上了,然后是陈涧和伍树两个警察。

      孟仲夏和伊元头挨在一起,正琢磨着之后的处境,看着乌泱泱一片人影路过,惊讶地低声嚎了一嗓子,但没人理他们。颤巍巍回过头一看,一脸莫名的苏潇也跟了上来。

      “老潇,他们去哪?”伊元问。

      “找刘老师。”

      “我靠……他们疯了!”伊元蹙眉道。

      第一节车厢就坐着刘老师和画家,单是看那个方向一眼,伊元都要尿裤子了。他们这不是上赶着找麻烦,找死嘛!

      苏潇没再多说,甚至小跑着跟上了前面四个人。孟仲夏懵懵懂懂地起身,伊元没来得及拉住他,就看他也跟了上去。

      第二节车厢“人去楼空”,顿时阴沉沉的,就剩他一个人和并排车座上的蒋童年面面相觑。

      伊元跟阴森森的邻座对视一眼,果断起身跟去了。

      “……”蒋童年则干脆闷头睡觉。

      ·

      刘老师神情浓重,不知在思考着什么。旁边的画家,倒是游刃有余,从上到下地打量着第二车厢过来的这群人。

      云鹿开门见山地问:“稻香一中之前的主人是陈雅,对吗?”

      刘老师回过神来,并不打算隐瞒,肯定地点了点头。

      见她有些配合,云鹿再问:“她是镜中人?”

      刘老师没再回答了,但沉默也是一种答案,显而易见,陈雅确实是镜中人。而且她那个架势,作为镜中人,她似乎真的有办法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现实世界的陈雅去哪里了?”白苹问。

      “死了吧,谁知道。”刘老师抬眼,锋利地瞥向众人。

      虽然她现在是人的样子,但是先前那个怪脸带来的阴影还在。伊元的身子就被这一眼吓得晃了晃。

      白苹冷冷地说:“不可能会死。现实中的人死了,镜中人就会跟着死,这不是铁律么。”

      刘老师阴沉地盯着白苹:“那是你们两个世界间的铁律,在这里,可不这样。”

      所以,在这里,陈雅把另一个杀了,镜中人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现实中的人。那么……刘老师大概率也是如此。

      陈雅把他们引到黑雾世界里来的目的也就想得通了:在这儿,她的盟友“白苹”方便对白苹动手。

      但云鹿又摇了摇头:“但是为什么另一个‘云鹿’没有想杀我的意思,你们没告诉他这个事情么?”

      刘老师漫不经心地说:“那两个人从来都没想过要带他,这些事也就没跟他说了。”

      听这语气,看来,“云鹿”确实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
      然而,“云鹿”没了威胁,但还有“白苹”,他跟陈雅危险重重,或许还有更大的预谋。

      画家哈哈大笑:“所以我才让刘老师留下你们嘛……你们猜猜看,陈雅和‘白苹’会准备着什么陷阱等着你们。”

      “们?”刘老师斜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我也在算计之中?”

      画家愚弄地笑道:“刘老师,你都被这里驯服了。那两个人说要给你留下人给你吃,从这句话来看,他们有把你当人么?哈哈哈哈……自然没把你当人,既然不是人,那还回得去么?”

      “……”

      刘老师的情绪变得晦暗不明,她似乎想发怒,却好像徒劳无功。

      画家轻蔑地瞧了她一眼,冷不丁说道:“稻香一中消失了,你也变不成那个怪胎样了。”

      这话对于刘老师简直火上浇油,她正肉眼可见地极力压制着怒气。

      其他人倒是松了口气,刘老师已经跟常人无异,原来她之前那么轻巧地听了画家的话放过他们,也只不过是借坡下驴。
      更深一步,如果不是砸了香炉毁掉了稻香一中,恐怕他们全部都已经葬身在地下室了……

      现在,车厢里,除了画家这么个不明不白的看戏的,再没有别的威胁了。

      陈涧这时提醒说:“刘老师,前面的陷阱可不只是针对我们了,也包括你。”

      这话的意思很明了,陈涧想让刘老师和盘托出其他不为他们知晓的信息。

      刘老师冷冷抬头:“……我知道的不多了。上了桥就各自挣出一条路吧,我并不打算和你们同盟。”

      白苹以之前的信息重新引诱:“但我毕竟是曾经去过现实世界的人。”末了,他又补充说:“以镜中人的身份。”

      伍树紧追着说:“出去的机会不多。一次失败就是永生的失败,再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刘老师,你确定要自己赌一把?”

      刘老师:“……”

      画家像是看热闹看到了精彩处,不顾场合地笑趴了。

      刘老师终于缓缓开口:“有件事你们还不知道。来到这个地方,就相当于鬼魂了,哪怕你们在前两个世界中没死。”

      众人:“???”

      待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苏潇木然地扶住晕眩的伊元;孟仲夏仍然满头的疑惑,好像面前摆着一道只看得懂题目却解不出来的难题;陈涧和伍树的脸上只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愣,之后就一脸坦然地看着刘老师;白苹略略蹙眉,显然,他没算到这方面。

      云鹿头皮发麻,问:“然而,鬼也会死?”

      刘老师点头:“画家,我和陈雅,我们这些人算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所以尽管我们做了些可怕的事情,但我们仍然是这个世界里的人,相反,被驱逐至此的你们才是鬼。”

      “……”
      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刘老师看向云鹿,回答他刚刚的问题:“鬼会死。但是人才能杀鬼,而鬼不能杀人。”

      也就是说,画家、陈雅和刘老师可以杀了他们,但他们却不能。

      伊元喊了声“我·操”,彻底歪倒在过道上,身后顿时一片手忙脚乱。

      在小小的骚乱中,伍树镇定地说:“刘老师跟我们说这么多,其实是有办法改变我们‘鬼’的处境吧。”

      刘老师微微一笑:“自然。”她环视众人,“只要找到你们当中第一个当鬼的,把他杀了,你们其他鬼就能杀人了,也就是能杀我们了。”

      “……这逻辑说得通么?”陈涧提出疑问。

      刘老师:“常理来说是逻辑不通的。但那个是你们世界的常理,不是黑雾世界里的常理。各位不要混淆。”

      “……”

      云鹿拒绝道:“不用了。我们在这里的人,谁也不会死。”

      “……”刘老师摊了一只手,“我猜你们会这样说。不过,先不急,没准到时候你们会反悔。”

      画家笑着附和:“是啊……真的生死面前,什么情深似海、情深义重,都不会算数了。”

      ·

      第二节车厢内陷入思考的寂静,除了微微打呼的蒋童年,剩下的每个人都在忍不住思索谁会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也就是第一个变成鬼的人。

      窗外依旧阴沉,由于没有景物的参照,看了一会,云鹿始终没觉得车在开动,好像他们只是被车厢困在旷野。

      心里面除了那个大家都在思考的疑问,他还有个很担心的事:白苹真的能跟他一起出去么?

      身旁,白苹闭着眼,沉沉靠在他的肩上。直挺的鼻子两侧,睫毛正在轻轻颤动;洁白肤色的映衬下,已经毫无血色的嘴唇竟也能被衬出一点红。

      云鹿忽然想起炎炎夏日的一个燥热下午,往日冰冷沉默的白苹,忽然在喧嚣的校园里主动叫住了他,很礼貌地问他:放学能一起回去么?

      是了,从此之后,白苹成了他的苹哥哥,包容他,怜爱他,一切为他着想。白苹也从此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残缺的一个部分。

      虽然记忆仍然缺失,但心里无可救药的爱恋告诉他:时至今日,他们确实已经相恋三年了。

      想到这,云鹿扬唇笑了,心道:如果他不能回去,那么他去哪,我就去哪。

      他将头微微贴在白苹的头上,揽住了他的肩膀,缓缓闭上了眼睛。相依相偎,不想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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