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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元旦晚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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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带着清冽的寒意,却吹不散西城中学里日渐浓厚的节日氛围。走廊的栏杆上缠起了闪着光的彩条,公告栏里贴满了各班元旦晚会的节目单,连晚自习的课间,都能听到有人在偷偷练习合唱的调子。
温繁知抱着厚厚的习题册从图书馆回来,路过一班教室时,里面正闹哄哄的。文艺委员站在讲台上,手里挥舞着支红色马克笔:“还差个压轴节目!最好是能镇住场的,咱们班去年拿了二等奖,今年必须冲第一!”
他脚步慢了些,透过窗户往里看,正好对上临溯的目光。对方坐在座位上,指尖转着支笔,侧脸被窗外的夕阳染成暖金色,明明是喧闹的人群里最安静的那个,却偏偏让人移不开眼。
“要不……让临溯和温繁知出个节目?”后排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他俩上次巨幕表演不是挺有默契的吗?”
温繁知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刚想转身溜走,就被从教室里追出来的班长拦住:“繁知!正找你呢!”班长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教室,“大家想让你和临溯出个压轴节目,你俩商量商量?”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和临溯。温繁知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手指紧紧攥着习题册的边角:“我、我什么都不会……”
“怎么会?”文艺委员挤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你上次巨幕表演不是挺有灵气的吗?要不……你们合奏个乐器?临溯会弹钢琴吧?我见过他去音乐教室。”
临溯转笔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温繁知:“你会什么?”
“我……”温繁知的声音细若蚊呐,“小时候学过几年小提琴。”
“那就合奏!”班长一拍手,“钢琴配小提琴,多有格调!就这么定了!”
温繁知还想说什么,却被临溯轻轻碰了下胳膊:“试试?”他的眼神里带着点鼓励,像上次运动会时说“试试”一样,让人没法拒绝。
最终定下来的曲子是《卡农》。文艺委员说这首曲子既经典又容易引起共鸣,适合压轴。从那天起,每天晚自习放学后,温繁知都会背着小提琴,和拎着琴谱的临溯一起去音乐教室。
音乐教室在教学楼顶层,傍晚的时候总是空荡荡的。夕阳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钢琴漆黑的琴身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
温繁知第一次在临溯面前拉琴时,紧张得指尖发颤,弓子刚碰到琴弦就出了个错音。他慌忙停下,脸颊烫得厉害:“我、我好久没练了……”
临溯坐在钢琴前,指尖悬在琴键上没动,只是抬头看他:“没关系,从头来。”他的声音很轻,混着窗外的风声,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钢琴的前奏缓缓流淌出来时,温繁知忽然定了神。临溯的指法很流畅,指尖落在琴键上时轻重得宜,明明是清冷的调子,却被他弹出了点温柔的意味。他深吸一口气,跟着琴声拉起了小提琴。
两种乐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起初还有些生涩,渐渐地就找到了默契。温繁知的小提琴声清越如流水,临溯的钢琴声沉稳似远山,在空旷的音乐教室里缠缠绕绕,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溪流。
练到中途休息时,临溯去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接水,回来时手里多了袋草莓味的软糖:“刚才听到你肚子叫了。”他把糖放在谱架上,包装纸被夕阳照得透亮。
温繁知的脸又红了,剥开一颗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他看着临溯低头翻琴谱的样子,忽然想起刚转学来时,自己连问“食堂在哪”都要鼓足勇气,而现在,居然能和他一起在空荡荡的音乐教室里练琴,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味道。
“这里错了。”临溯忽然指着小提琴谱上的一个音符,“节奏要再慢半拍,跟钢琴合上。”他说着,抬手在琴键上轻轻敲了两下,低沉的音符混着他的声音,像羽毛一样搔过心尖。
温繁知点点头,重新拿起琴弓。这次他格外专注,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往钢琴那边瞟。临溯弹琴时很认真,眉头微蹙着,指尖跳跃在黑白键上,袖口挽起的地方露出一小片白皙的手腕,连阳光落在他睫毛上的样子,都像是精心描摹过的画。
有天晚上练到很晚,窗外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温繁知收拾小提琴时,发现临溯正站在窗边看雪,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像是裹了层毛茸茸的光晕。
“雪下大了。”临溯回头看他,眼睛里映着漫天飞雪,“我送你。”
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脚步声被拉得很长。温繁知能闻到临溯身上淡淡的松木味,是他常用的那款洗衣液的味道,混着雪的清冽,让人心里莫名的安定。
走到校门口时,临溯忽然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拿出副手套递给温繁知:“你的手刚才拉琴时在抖,是不是冻着了?”手套是灰色的,带着点旧旧的暖意,显然是他自己常用的。
“那你……”
“我不冷。”临溯把自己的围巾又紧了紧,露出的鼻尖冻得有点红,却还是坚持看着他戴上手套,“明天别忘带伞。”
温繁知攥着温热的手套,看着他转身走进风雪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元旦晚会那天,后台比想象中还要热闹。化妆镜前挤满了化着精致妆容的女生,男生们则在互相整理着演出服,空气中弥漫着发胶和香水的味道,还有人举着手机在直播。
温繁知坐在角落里,手里捏着小提琴的琴弓,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临溯坐在他旁边,正在调试借来的小提琴,指尖划过琴弦,发出清越的试音。
“别紧张。”临溯忽然侧过头,声音压得很低,“就像平时练习一样。”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颗薄荷糖塞进他手里,“含着,能定神。”
温繁知捏着那颗糖,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果然踏实了些。轮到他们上场时,报幕声刚落下,台下就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温繁知跟着临溯走上台,聚光灯打在身上,暖得让人有点晕。
他站在钢琴左侧的位置,低头能看到临溯放在琴键上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指尖因为常年握笔而带着薄茧,此刻却稳稳地落在黑白键上,像是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钢琴前奏响起的瞬间,温繁知忽然定了神。熟悉的旋律在耳边流淌,他抬起琴弓,小提琴的声音应声而起。起初还有些微的生涩,可当目光与临溯在琴谱上方交汇时,所有的紧张都烟消云散了。
他能看到临溯眼里的专注,看到他随着旋律轻轻晃动的肩膀,甚至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两种乐器的声音越来越默契,像是早已排练过千百遍,在偌大的礼堂里盘旋、缠绕,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温繁知的指尖在指板上跳跃,弓子划过琴弦,拉出的每一个音符里,都藏着转学以来的点点滴滴——第一次在牛肉面店同桌吃饭时的拘谨,月考失利时他递来的那瓶水,巨幕表演时他替自己整理的衣领,还有无数个一起练琴的傍晚,夕阳落在琴键上的样子。
临溯的钢琴声忽然变了调,比原曲多了点轻快的起伏,像是在回应他心里的旋律。温繁知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沉静,反而闪着细碎的光,像落满了星星。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台下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温繁知的脸颊滚烫,握着琴弓的手微微发颤,临溯站起身来,朝他伸出手——不是鞠躬,而是像在邀请他一起谢幕。
两人并肩站在舞台中央,对着台下深深鞠躬。温繁知能感觉到临溯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半拍。
回到后台时,文艺委员抱着束向日葵跑过来:“太完美了!我刚才看评委老师都在点头!”她把花塞到温繁知怀里,又拍了拍临溯的肩膀,“溯哥你太牛了,居然还能即兴改编!”
临溯的耳尖红了红,没说话,只是帮温繁知把小提琴放进琴盒里。外面传来主持人宣布获奖名单的声音,当念到“一等奖——高一三班,合奏《卡农》”时,后台瞬间炸开了锅。
同学们围着他们又笑又跳,温繁知被挤得差点站不稳,临溯很自然地站到他身前,替他挡开了大半人群。“去领奖吗?”他低头问,声音里带着点笑意,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要亮。
两人跟着班长往台上走,经过观众席时,温繁知看到邺寂坐在第一排,正举着手机对他们笑,眼里的欣慰藏都藏不住。
站在领奖台上接过奖杯时,温繁知的手还在抖。临溯站在他身边,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分开,却又在转身下台时,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晚会结束后,大家吵着要去庆祝,临溯却悄悄拽了拽温繁知的胳膊:“去吃面吗?老板说今晚营业到十二点。”
温繁知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
老地方牛肉面店的灯光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温暖。老板看到他们,笑着掀开热气腾腾的锅:“就等你们俩呢!知道你们今晚演出,特意留了最好的牛腱子。”
两碗牛肉面很快端了上来,上面卧着金黄的煎蛋,撒着翠绿的葱花。温繁知低头喝了口汤,滚烫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驱散了所有的寒意。
“刚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突然改调子?”
临溯正低头挑着面条,闻言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时,眼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想试试你能不能跟上。”
温繁知的脸瞬间红了,刚想反驳,就听到临溯又说:“你拉得很好,比第一次练习时好太多了。”他的声音很轻,混着窗外的风雪声,却清晰地落在温繁知的耳朵里。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玻璃上,很快化成了水痕。店里的收音机里放着跨年的歌曲,温柔的旋律裹着牛肉面的香气,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温繁知看着临溯认真吃面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元旦大概是他过得最特别的一个。有热闹的晚会,有沉甸甸的奖杯,有漫天的飞雪,还有身边这个人——那个在他转学后第一个对他好的人,那个会在雪夜里送他手套的人,那个和他一起在舞台上发光的人。
他偷偷抬眼,发现临溯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转开了头,嘴角却不约而同地扬起了浅浅的弧度。
墙上的挂钟敲了十二下,新的一年开始了。温繁知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牛肉面,忽然想起刚才在音乐教室里,临溯说“就像平时练习一样”。
或许,最好的时光从来都不是舞台上的高光时刻,而是这些藏在日常里的碎片——是傍晚一起练琴的安静,是雪夜里并肩走的温暖,是此刻这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和对面那个眼里藏着星光的人。
窗外的雪还在落,把整个世界染成了温柔的白色,而两个少年的心,也在这寂静的冬夜里,悄悄靠得更近了些。